只是四十來歲就已經揚名世界的刺青師阿斷,擁有絕對的天賦和技術。他對形狀和顏色的敏感度,使他的作品無一不叫人讚嘆。十年前憑在寂寂無名的歌手的手臂上紋上了由十三條直線構成的圖案,不但因此令那歌手成了名,也替自己打響了名堂。
可以想像得到,各樣大富大貴的名人藝人從此不斷慕名而來。基本上這樣的邀請阿斷都一一拒絕。也許是好的畫家對畫布也有仔細的要求一樣吧,他從不輕易在別人的皮膚上留下任何印記。
他收下的四位學生,沒有他的批准,也不可以接任何的工作。其中最受影響的,是已經拜入師門三年的北美了。
事實上,自入門以來,阿斷禁止了她的一切邀約。她每天都在他的工作室裏練習,在四個徒弟中是公認最努力的。
阿斷對她的管教可謂到了執迷的地步。他把所有最低下的工作交給她,而禁止其他的學徒幫助她。例如她總是被安排去做清潔的工作,去洗刷廁所、不慎有人打翻了墨水,師傅總會第一時間叫她來打掃,好像是她要負上責任一樣。
阿斷對她的作品更是嚴苛。每一週,這個師傅都會交給徒弟們一個練習的主題,一個星期回來後,四個學生會把草圖拿出來,大家一起評價。幾乎是北美的每一份作品,都會惹起師傅的怒氣,不止把它批評得一文不值,還會要求北美做更多的練習做補償。
上個星期,阿斷出了題目「癡迷」給他的學徒。就算是年資最長,也是最年長的學生,也為此苦惱了好幾天。某天四位學徒聚在一起吃飯,他說起:「師傅做這樣的題目,也太抽象了吧。」
「是有點難度。我現在的構思是在顏色方面著手。用紫色來表達可以嗎?」
「但也是要畫些甚麼啊。」另一個女學徒說。「美,你呢?」
「我……我有了初步的構想了。」她顯得有點遲疑。「不如我拿來讓大家看看吧。」
「你不介意的話就好了。」她便去自己的位置那裏找尋前幾天畫的圖了。
「北美這次會不會捱罵呢?」
「罵還事少……最怕是師傅又虐待她……」
「最近變本加厲了……上一次還不給她吃飯,真是看不過眼呢。」
「老實說,每次我看她的圖,都覺得十分不錯。」那年資最深的師兄說。
這次北美拿來的,叫眾人又驚又喜。她畫的圖大概可分為左右兩邊,左側的那邊主要由曲線組成,一些 S 形的黑線中有一條突出的紅線。光看這邊的話,不只是和癡迷毫不相關,甚至會感到放鬆吧。糾纏的線像是彎曲的蛇,或者女人的頭髮,總之是柔軟的、和順的化身。只有當中那條紅線,散發著更敦厚的味道。
但在右邊,北美畫了一個個小小的圓形,還有指向左邊的幼線。不用多說,這就是崇拜的象徵。
「你們覺得怎麼樣呢?」
大家都沒有甚麼可以說,因為他們每人都深深被打動了。
「你是怎樣想到的呢?」
「對……太厲害了。」
「不是啦……」
「如果今次師傅還是那個老樣子……我一定要告訴他。」
「萬萬不可啊!」另一個學徒說。「這樣做他肯定會嚴懲的。」
「也不管了。難道連說句真心的話都不可以嗎?況且一直以來師傅欺負北美,這是人所共知的事。」
「不是的……我相信師傅有他的原因,」北美用堅定的語氣說。「而且我也感到自己確實需要師傅的幫助。」
其他人便沒有再說話了。更好說是聽了她的話,不知道該給甚麼反應。
*
到了週末,大家如常拿了自己的作品給老師看。阿斷本身就是個嚴肅的人,在談到刺青的作品時,更顯得不苟言笑,光看著他在用心在聼,沒人能猜出他的想法。
「行。夠了。」但到了北美拿出自己那張圖,講解到一半時,阿斷插了嘴。
「你有沒有認真想過呢?」
大家都停住了。阿斷走過去把北美的草圖揉成一團,扔走了。
「對不起……師傅。」她噙著眼淚說。
「你有好好練習和構想嗎?這星期的時間浪費到哪裏呢!」
她低頭望著地面。
「你是我見過,最沒有天分,也最懶惰的學生。」
「師傅!」這時那個師兄插了嘴,其他人屏住呼吸。
「我認爲你對北美並不公平。明明這次她畫得很好,難道……」
「混賬!混賬!你……」阿斷隨手拿起了木椅子,往地上摔。「你這是甚麽意思?」
「師傅,我對你有無比的尊重,但在對待北美的態度上,我實在無法認同。」
「你是誰?你就這樣教訓你的老師嗎!」
另一個女生在耳邊說:「不要鬧了,不要……」,但他還是一臉嚴肅,甚至可以説是平靜地回答師傅:「我認爲師傅你該向北美道歉。至少該給她一個解釋。」
所有人都知道這句話即將引爆這場面,頓時都慌亂起來。阿斷氣得臉都紅了,快步走往那徒弟那裏。另一個男學徒見狀,連忙擋在中間,同時把自己的師兄推往門口的方向。
「你先走吧,先走吧。先冷靜下來!」
「把他帶走!以後都不用回來了!」
最後兩個徒弟便一起離去了。
由於害怕,北美和另一個女生早就靠在一起了。阿斷向她們咆哮:「你要麼就好好的畫,要麼就一起走吧!」
「不會的,師傅。我會更加努力的練習下去……」
「把她鎖在房裏!」他向那女徒弟說。「誰都不准進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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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首次有人追蹤了我,受寵若驚。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