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BL】這個地方的我們1-1

　　時值凌晨兩點，夜幕低垂，街上行人寥寥無幾，公寓大廈上多扇窗戶燈光明亮，就算是這種時間，仍有不少日夜顛倒的夜貓子。

　　「嘶……」阿金低叫一聲。

　　甫抬頭，擠壓到後頸曬傷處，引起熱辣辣地疼痛感。

　　在彷彿地獄烈火烤過的屏東墾丁拍片，沒注意後頸防曬而有此下場，所幸受災範圍不大，睡前用上林本溪給的曬後蘆薈修護凝露。

　　阿金撩起瀏海，被汗浸溼又風乾過後，髮況不堪入目。

　　等會先洗澡，渾身臭汗。

　　因距離家中仍有一段距離，他滑開手機消磨時間，發現有一封未讀信件，心跳聲陡然重響。

　　他在意信件匣數天，唯有此時產生「這就是我要等的那封信」的預感。

　　他開啟未讀信件，快速掃過一行行字句，然後關閉手機電源扔進背包，繼續走回家。

　　噠、噠、噠、噠──

　　整條街道安靜無聲，僅剩自己的腳步聲，越走越吵，煩躁的情緒在體內橫衝亂撞，他終是忍受不了，停下腳步，握著拳頭朝天怒喊：

　　「──這什麼狗屁落敗原因啊！」

　　話說到阿金憤怒的源頭，關係到他的本職工作──做為工作室創辦人之一，以臺灣旅遊為宗旨在YouTube創建「臉好看景好看」頻道，員工有YTer主台柱谷溪、攝影師昂哥和企劃美美，一共四人。

　　若算上前陣子剛回國的陽鎮赤，他以金主角色成為第五名員工。

　　YouTuber有著不拘年齡與性別的發展潛力，只要創意足夠便可登上階梯，然而入門容易專精難，如何長久經營更是困難。許多當紅YouTuber衰落，原因各不相同，例如：講錯話而引發輿論撻伐、缺乏新意而逐漸失去人氣、私德有虧而名聲敗壞等等。

　　在新媒體產業發展多年，阿金成立的工作室近來也陷入瓶頸。

　　《臉好看景好看》頻道主打臺灣旅遊，以YouTuber谷溪為主演，其人外貌上佳和天然喜感屬性，增加不少觀看影片的娛樂性。

　　經營數年，為了避免觀眾審美疲勞，適時調整影片內容豐富度，例如：增加和陌生遊客或在地人的訪談、邀請嘉賓或增加當地旅遊知識等等。

　　招數有用，但逐漸失去新鮮感，留言、讚數和訂閱數皆呈現下滑趨勢，已達紅色警戒。

　　阿金不得不重新檢視工作室的未來藍圖，其中有一項沒有找到適合時機的計劃──與政府合作，拿到補助金和資源。

　　旅遊觀光擁有許多潛在廣告商機，但目前合作案都是零散廠商，為了達到廠商需求，他們能做的企劃也很有限。

　　如果有更多資金資源，工作室能規劃更多面向的合作企劃，例如：結合在地文化的另類實境遊戲[註：Alternate Reality Game，ARG，結合遊戲與現實環境，玩家尋找線索，解開關鍵任務，觸發不同遊戲情境和結局]、構思互動式故事等等。

　　找陽鎮赤尋求幫助，或許是個方向，但這是工作室的核心問題，不到非常時刻，阿金不希望陽鎮赤介入過深，牽扯錢財易傷感情。

　　如果陽鎮赤在台發展有成，人脈經營起來能給予其他幫助，但也無法肯定能否等到這一天。

　　未能等到機會到來，現況已不得不主動出擊。

　　阿金掃遍政府補助項目，撰寫多份計劃書，然而皆未能通過。

　　明明之前請幾位媒體產業的朋友檢視，未有不妥當之處。

　　阿金只好私下托人詢問內部公務員，申請計劃書不通過的確切原因，結果得來的是他朝天怒吼的那封電子郵件。

　　由於回覆內容委婉到過度冗長，概要簡述如下：

　　──科長連看都沒看，聽到訂閱數沒破百萬，人氣排名下滑，就不感興趣了，十分抱歉。

　　喔。

　　好喔。

　　現實該死的氣人。

　　氣頭過後，職業倦怠感襲捲而來，阿金請假三日、翹班兩日，再加上週休二日，已經一週沒去工作室報到。

　　每週第一個工作日早上十點，電話響起，吵醒看劇看了一晚才剛睡著的阿金。

　　「啊啊……好煩……」他大手一按，拒接來電。

　　下一通電話響起，繼續拒接。

　　以林本溪、美美、昂哥順序輪番撥出，阿金看出莫名樂趣，側臥在床，觀察未接來電攻擊隊型究竟能持續多久。

　　「你是在裝睡吧！」林本溪在非他來電間隔傳訊息。

　　鈴鈴鈴──

　　「要上班還是辭職說一聲！」

　　鈴鈴鈴──

　　「啊呀我說你到底怎麼了啦？」

　　鈴鈴鈴──

　　「那瓶蘆薈凝露給你啦，那天開玩笑的，需要鬧脾氣嗎？」

　　鈴鈴鈴──

　　鈴鈴鈴鈴鈴──

　　阿金切斷來電，打給林本溪：「最好會因為那瓶蘆薈跟你生氣，我現在不想消耗熱量，不要找我，另外，換你打電話沒打，你脫隊了，給我好好反省。」語畢，逕自結束通話。

　　他仰躺在床，渾身乏力，肚子餓但懶得張嘴，腸胃也懶得消化。

　　這種爛泥狀態真是久違了。阿金暗忖。

　　申請補助和計劃提案接連拒絕，最終原因來自「人氣下滑」，這就是他申請補助的原因啊！現在進到循環死結，頓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份打擊不亞於之前和林本溪鬧到差點分道揚鑣，當時他也是軟爛在家，拒絕出門和思考，任何會消耗熱量的事都不想做。

　　後來是怎麼解決的？

　　時隔多年，阿金思緒受阻，想不起來，因為不斷竄入鼻子浸染肺部的臭氣，干擾了五感正常運作，這讓他相當不舒服。

　　身上又黏又臭，二十四小時處於惡臭狀態，大幅影響耍爛品質，於是脫下身上剩下的內褲，像被人類污染的臭泥河神前去浴室泡澡[註：神隱少女的河神]。

　　身體浸入溫度適中的水裡，舒服是舒服，但沒有千尋幫他拔掉堆積如山的垃圾，發自內心的臭爛感揮之不去。

　　該振作點了，再不振作，工作室都要停擺了。他心想。

　　好無力，不想思考了，大家一起失業吧。

　　如果失業的話，要做什麼呢？之前一堆哥哥姐姐們挖角，乾脆去那邊領薪水，也不用管一家子沒錢吃飯，輕輕鬆鬆生活不香嗎？

　　早就這樣做，拖累大家這麼多年，最後仍落得解散的下場。

　　即使如此──

　　能放棄的話，這幾年不知道能放棄多少次了。

　　「太累了，怎麼活都不如意啊──唉！」阿金仰躺靠著浴缸，大聲嘆氣。

　　浴室門陡然一開，穿著格紋襯衫和牛仔褲的林本溪臉蛋通紅，汗如雨下，又氣又喘的罵：「呼！不想活，我就一槍，斃了你啊！呼……」

　　阿金怔愣愣的，想起這人無端闖入的可能性，咂嘴不滿：「早知道不把備份鑰匙放工作室了。」

　　「你自己不好好做健康管理，大家怕你暴斃在家沒人知道才要你放鑰匙的。」林本溪脫下抗UV外套，抓了掛在旁邊的乾毛巾擦汗。

　　「那是等會要用的……算了。」阿金面朝下趴在浴缸，「幫我洗頭。」

　　怎麼有這種無賴？林本溪用睥睨的目光燒灼某人的後腦勺，但實在生不了氣。

　　阿金精明能幹，然而有著壓力太大引發的頹廢模式。

　　上次是他們吵架，生活作息失常又吃壞肚子引發腸胃炎和發燒，林本溪接到通知，當日留守照顧病人，聽到阿金發燒時的夢囈：「不可以放棄」、「我道歉行了吧」、「我還想繼續啊」、「我很需要你」，雖然病人拒不承認，林本溪聽了一晚執念，什麼氣都沒了。

　　阿金出事的問題多半是因為工作，林本溪猜想：不會是工作室營運出問題了吧？

　　林本溪捲起衣袖蹲在地上，擠了一坨洗髮乳在阿金頭上胡亂搓揉，「有什麼問題就好好說，別老是自己悶著。」

　　剩下浴室搓髮的聲音和呼吸聲，格外惹人焦躁，林本溪拍了下西瓜腦袋，「快說！」

　　阿金這才說明對工作室發展瓶頸問題和所做的努力失敗的事。

　　「申請補助喔……缺錢嗎？需要再做什麼商品嗎？我就嘴巴講講，哪時真的拒絕你……」林本溪耳朵微紅，「十八禁的東西是真的不行，萬不得已需要賣內褲週邊……勉強接受吧。」

　　「你的智商沒達到正常標準嗎？講幹話的東西不要當真好嗎？」

　　乾拎……不知道當時兩眼冒錢的表情有多真摯嗎？林本溪生悶氣，使勁搓頭皮。

　　「住手！頭皮要被你搓掉一層了！」阿金收回頭皮掌控權，擺擺手趕人，「這件事你幫不上忙，我就是擺爛幾天，不用擔心，這幾天先讓美美安排其他行程，你回去吧。」

　　「我……」林本溪張了張嘴，吞下想說的話，朝旁嘆氣，「好吧，如果有我能做的，你不要顧慮太多。」

　　「喔，謝啦。」阿金拿臉盆裝水，往後腦勺一蓋。

　　林本溪頓了頓，離開髒兮兮的居所。

ＴＢ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