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如果有來世的話》02

為什麼人會死？死後的世界又是怎麼樣的呢？小瑄看著在喪禮中痛哭失聲的人們想著關於死亡的事情。如果我死了，其他人也會哭成這樣嗎？那有沒有辦法確認我死之後是不是每個人都有為我流眼淚？要是都沒有人為了我哭，那我會很難過的，希望有辦法可以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在我死後，因為想念我而流下眼淚……小瑄想著想著，眼眶竟然有點泛紅，但此時有人打斷了他的思緒。

「宇星叔叔好！」一個雖然眼睛腫得非常厲害，但仍然掩蓋不住眼神中散發出溫暖光輝的青年對小瑄的爸爸，也就是陳宇星打招呼。

「可毓你好啊！」今天宇星難得穿的體面，也沒有渾身酒氣的，因為今天這場葬禮是他朋友蔡彥斌的葬禮，而正在和他講話的就是蔡彥斌的孩子蔡可毓。

「叔叔謝謝你提供這麼好的場地讓我送爸最後一程，至於費用的部分你還是照算沒關係，爸有保險，最近我也找到工作了，這點錢我還是出得起的，更何況最近時局……」原來是蔡彥斌在車禍死去之後，陳宇星的警察朋友收到消息第一個通知他，所以他才很快的聯絡蔡可毓，說他的永生禮儀公司可以免費處理蔡彥斌的喪事。

「你爸爸是我很好的朋友，送他最後一程是我應該要做的，賢姪你的錢留給自己生活用就好。」宇星很快就打斷可毓的話，並揮手示意小瑄過來。

「可毓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兒子小瑄，小瑄你過來跟哥哥打招呼！」

「哥……哥哥好……」小瑄害羞地躲在爸爸後面，講話的聲音也比平常小了很多，面對陌生人讓小瑄備感壓力，只能緊緊抓住爸爸的衣角來減緩他緊張的感覺。

「嗨小瑄！我的名字是蔡可毓，你可以叫我可毓就好。」可毓遞給小瑄一支棒棒糖。

我一點都不想和陌生人講話，但他看起來人很好，還給我一根棒棒糖，那他應該是個好人沒錯。小瑄一邊接下棒棒糖，一邊慢慢從爸爸後面走了出來。

「謝謝可毓哥哥！」小瑄快速地拆開棒棒糖的包裝，把糖果塞進嘴巴裡，為了要丟包裝紙，就跑了開來去找垃圾桶。

「叔叔你的兒子真可愛。」可毓笑著看向小瑄興奮的背影。

「哎呀，這年紀的小孩哪個不是這樣，看到有吃的就開心的跟什麼一樣。」宇星說完，手機的鈴聲跟著響起。

「我先講一下電話，小瑄麻煩你先照顧一下。」隨即往門口的方向走。

宇星前腳一走，小瑄後腳回來，看到只剩下可毓站在原地，頓時滿臉疑惑、不安。

「小瑄，你爸爸只是去講一下電話，等等馬上回來，先跟哥哥待在這等一下他好不好？」可毓語氣盡量放柔，希望能降低小瑄的警戒心，讓他不要過度緊張，他在社會處擔任社工師的時候偶爾會遇到這種容易緊張的孩子，面對他們的時候語調要盡量放輕，聲量降低，才可以讓他們慢慢放下戒心。

小瑄點了點頭，乖順的站在他旁邊，認真地吃著棒棒糖，沒有想要和可毓交談的意思。而可毓怕小瑄突然亂跑，因此緊盯著他，不讓他有任何逃跑的空隙；在過程中，可毓發現了小瑄的手背上和脖子側邊都有一兩個瘀青，手背上的看起來才剛形成，而脖子側邊的看起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淡淡的痕跡。

「你身上怎麼會有瘀青？」可毓直覺認定小瑄一定有被打過，因為瘀青在的位置十分反常，不像是普通跌倒或碰撞造成的。

「我自己不小心撞傷的。」小瑄常常被學校老師問這個問題，媽媽教過他，如果被問到就說是自己不小心撞傷的。

可毓陷入了沉思，平常他面對的案子都是和他毫不相干的人，因此都能理性地做出決斷；這是他第一次面對到有認識的家庭裡可能有家暴的問題，讓他覺得很棘手，算了可毓，不要想那麼多，也許只是和其他小朋友打架。可毓僥倖地想，畢竟要去指控熟識的長輩家暴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痛苦了，但身為社工師的本能還是牽引著他繼續問下去。

「脖子側邊很難不小心撞傷，小瑄你可以把你受傷的原因跟哥哥講，我不會跟別人說，就當作是我們兩個之間的祕密好嗎？」可毓蹲到和小瑄同個高度，讓小瑄能夠靠在他耳邊講，因為宇星隨時有可能會回來。

小瑄不知道為什麼，對眼前的這個人感到異常的信任，跟那一支棒棒糖沒有太大的關係，而是蔡可毓本身這個人就讓他覺得和其他的大人有著不太一樣的地方，但他也說不太上來哪裡不同，只是一個直覺。

正當小瑄下定決心要把在家裡發生的一切全盤托出時，卻看到爸爸朝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於是把原本要說的話硬生生地吞回去。

「抱歉抱歉，剛剛是親戚打電話來，小瑄應該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他剛剛乖乖地待在旁邊吃棒棒糖，沒造成任何麻煩，休息時間也差不多結束了，我先回座位囉！」臨走前，可毓瞥了一眼小瑄，也許這輩子沒有機會知道他們家發生什麼事了，可毓想。

台上的師傅重新拿起往生咒的經書，準備下一輪的誦念，大家也都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上，準備繼續把功德迴向給往生者。

誦經開始了，但小瑄只念了一兩頁經文，就開始想睡了，整齊劃一的速度，沒有抑揚頓挫的字句，都是不斷疊加在小瑄的眼皮上的鉛塊。

唸經好無聊，我以後的葬禮也會那麼無聊嗎？比起唸經，我更希望有人能夠唱歌給我聽，因為死了就已經很難過了，還要一直聽這些無聊的東西，那還不如聽大家唱唱歌，比較開心之外，還能夠順便把大家的聲音記下來，也許下一輩子還能夠在路上認出大家的聲音，但又有誰是我真的想認出來的呢？小瑄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裡，停止了誦經，但沒有人注意到小瑄的變化，大家都投入在對死者的悼念與緬懷，還有川流不息的經文中，努力撫平精神上的缺口。

雖然唸經無聊，但能讓那麼多人一起為了我做一件事情，也只有這時候吧？小瑄下了一個簡單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