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此心安處是吾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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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和沈言第一次相遇,是在雪山。

小梅是修練仙術的狐妖,聽聞雪山是冰結靈氣聚集的地方,是以即使地處熱帶國家,山頂的積雪依舊終年未消,於是打算來雪山閉關修練三個月,好好吸收一番冰結靈氣。

修練冰結靈氣的過程極其痛苦,因為吸入體內的靈氣是徹骨的寒,要花上許多修為,才能將徹骨寒與體內的熱度相融,中和成舒適的溫度。

為了防止在修練途中遇到危險,小梅找了個僻靜的地方,不但有茂密的叢林作為遮蔽,從山頂直瀉而下的小溪更提供了豐富的食物來源,像是小魚、小蝦,以及溪邊的果子。

但最安全的地方,有時候反而最危險,因為妳的敵人也會看上這裡。

有一天,小梅正坐在瀑布下運氣、修煉,冰涼水珠四濺,灑落在她的背上,因為閉上雙眼的緣故,嗅覺和觸覺都變得更加敏銳,能感受到山中縈繞不散的青草氣息,還有蟲鳴鳥叫。

「窸窸窣窣。」

小梅一直聽到忽遠忽近的窸窣聲,但正當運氣流暢之際,她不想破壞這個大好時機,所以仍舊不為所動。正當這時,窸窣聲忽然消失了,小梅也放心繼續修練。

「窸窸窣窣。」

夕陽西下之時,窸窣聲又忽然出現了,而且頻率更高,聲音也更加靠近,小梅疑心是蛇類,心想:「今日也修練了一個下午了,保險起見,還是趕快結束好了,免得遭遇危險。」正當她準備收斂氣息之際,小腿邊有冰涼軟滑的物體飛快地飄過,等到有意識的時候,小腿已經被咬了一大口,汩汩鮮血流出,今日所凝結的冰節靈氣也自體內散出,付諸東流。

小梅慘叫了一聲,痛得暈過去。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只看見漆黑的帳篷頂,小梅呆了幾分鐘,轉瞬間感到全身肌肉痠痛無力,左小腿也被纏上了繃帶。

「啊!」小梅驚叫一聲,坐了起來,帳篷的門打開,外頭的營火光透進來,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穿著軍綠色登山服,身形頗為高大的年輕男生走了進來。

「妳醒了呀,從我發現妳開始算,妳至少昏睡七八個小時了。」男生蹲在帳篷門邊看著小梅。

「你怎麼發現我的?」小梅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畢竟她是狐妖,平常總是盡量避免與人類接觸的機會。

「我和朋友來山上露營,經過那瀑布,正要抓點魚來烤,結果就發現妳躺在那,左小腿還受傷了,流了好多血,只好先把妳帶回帳篷包紮。」男生解釋。

「這樣呀……」

意識到小梅對他有點戒備,男生笑著說:「對了,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沈言,住在台北,大家都叫我阿言。我的朋友,叫他王胖子就可以了,現在正在隔壁帳篷呼呼大睡,妳有聽到超大的打呼聲嗎?」

小梅只是呆呆地點點頭,說:「我叫小梅,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客氣,總不能把妳一個人丟在那吧?我們也會過意不去。妳餓了嗎?我煮點泡麵給妳吃。」沈言說。

「謝謝。」小梅回,心裡卻想著:「泡麵是什麼?」

等到泡麵端上來的時候,小梅先是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湯,吃了幾根麵條,飢餓的感覺瞬間被喚醒,開始狼吞虎嚥地吃下那碗泡麵,不到五分鐘就完食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沈言。

沈言忍不住笑了,說:「要喝點水嗎?」

「謝謝你,我一定會報答你的。」小梅仔細端詳那個空蕩蕩的碗,自幼父母雙亡,獨自修行仙術的她,從未感受過如此溫暖。

「我只是剛好路過,不用了啦。對了,妳住哪呢?要不要幫妳連絡家人?」沈言問。

「我家……在哪呢?」小梅想了想,忽然落下兩滴淚。

「啊……不好意思。」沈言的聲音有些慌亂。

「沒事,不好意思嚇著你了。」小梅伸出手抹去臉上的淚水,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流淚,連她自己都嚇到了。

「只是我實在沒有家。」小梅說完,又落了兩行淚。

「那我先帶妳去醫院醫治?」沈言實在不太擅長應付女生哭泣,他抓著腦袋想了很久後,終於想到可以這麼回答。

「不用啦,我可以自己痊癒。」小梅搖搖頭,接著說:「讓我報答你吧,沈言,什麼是你最想要的呢?」

沈言愣住了,回說:「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太在意。」

「實話告訴你吧。我其實不是人類,是修練仙術的狐妖。按狐妖的習慣,如果有恩未報,是會影響修行的,所以我必須報答你。什麼是你最想要的呢?愛人?事業?健康?家庭?我可以實現你一個願望。」小梅問。

「妳是狐妖?」沈言歪著頭打量這位少女,小小的臉、窄窄的肩膀、白裡透紅的皮膚,一雙圓圓的杏眼,從四面八方不同角度觀看,都折射出琉璃似的光彩,像是烏黑的鑽石,看久了會有一種被奪去魂魄的魅力。以至於雖然她從話語到行為都很脫離常軌,但又令人不得不信。

「你不信嗎?也是,畢竟是第一次與妖接觸,就讓我證明給你看吧。」

小梅說完,伸出纖纖玉指,朝空中比劃比劃,轉瞬間,帳篷裡泛著粼粼的光,宛如皎潔的月色。粼粼的光在空中飄浮、舞動,最終降落至空碗內,空碗在瞬間又盛上了熱騰騰的泡麵。

小梅抓取一束光影放在手中,將其如麵團般揉揉捏捏,再壓得扁扁的,輕輕敷在傷口處,過了片刻,傷口竟奇蹟似地復原了,看不到一絲血跡和傷痕。

沈言看了瞠目結舌,懷疑自己在作夢,想起《聊齋誌異》中那些邂逅女鬼、狐妖的書生們,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幸遭遇。

「信了吧?」小梅看見沈言驚訝的表情,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想不到世界上真的有妖。」沈言一貫是個相信科學的人,若不是親眼目睹這一切,他還真的不相信世界上有仙術。

「小梅,謝謝妳的好意,但我想還是不必了。我也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如果可以的話,妳拿去幫助更需要的人吧。」沈言仍舊婉拒了小梅。




下山後的沈言,繼續回歸日常生活,他是個上班族,表定十點鐘上班,六點下班,但常常需加班至深夜,一週去三次健身房,假日沒有和朋友約去爬山的話,就是在家裡補眠、打電動。一個人生活在台北的小套房,日子稱不上愉快,卻也沒有太大的煩惱,唯一令人安心的就是戶頭裡不斷上升的金額數字。

偶爾中午休息的時候,沈言會買杯黑咖啡,一個人坐在公園裡發呆,望著潔白的雲、蔚藍的天、翠綠的青草,耳機裡播送著張震嶽的〈破吉他〉「有點不想回台北,幻想退休養老要在花蓮,買一塊農地養雞種田。」但他的戶頭餘額還撐不起他的夢想,所以沈言仍需蝸居在台北打工求生存。

「好想回花蓮呀。」沈言掏出手機,望著家鄉的照片,他是在花蓮長大的孩子,小時候放暑假,不是去溪邊,便是往大海、山上跑,以至於將皮膚曬得十分黝黑,這是他不同於台北本地人的印記,也是他的驕傲。

從大學開始,在台北生活十年,每次要從花蓮離開,仍說是「去」台北,而不是「回」台北,這樣微小的用語習慣,透露出他在潛意識裡面,從未把台北當作家。

何時才能擁有自己的家呢?

沈言想起小梅說的

「什麼是你最想要的呢?我可以實現你一個願望。」

或許當時他該許願想要一個家才是,但這個問題或許會困擾到小梅吧。雖然台北不是他的家,但十年來只回去二十幾次的花蓮,又是他的家了嗎?

客戶的電話打來,中斷他的思緒,午休時間結束,該回去面對現實。

今日是忙碌的一天,加班至十點才下班的沈言,途經超商的時候,隨手買了盒麻婆豆腐飯,拖著疲憊的身軀騎車回家。想不到在自家樓下門口的路燈旁,看見一團白色的身影蜷縮在暗處。

沈言好奇心起,小心翼翼地湊近一看,便忍不住嚇得倒退一步,只見一位穿著雪白洋裝的少女昏倒在馬路,烏黑長髮散落在瘦削的肩膀上,雙手緊握成拳頭倚靠在唇邊,像是向上蒼乞求什麼,渾身上下都是血跡。

那側臉十分熟悉,便是他在雪山上邂逅的狐妖—小梅。


沈言先是確認小梅的傷勢如何,見鮮血主要是從腰側流出,手臂、小腿處則有些許瘀青和割痕,再將小梅抱起,一手撐著小梅的頭頸處,另一隻手則小心翼翼地繞過腰側的傷口,將小梅環腰抱起,一步步緩慢地走上樓。

沈言將小梅放在床上,自己則靠在電腦桌前打了個盹,半夜醒來的時候,見一雙圓圓的杏眼正眨也不眨地凝望著他,從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倒映在那清澈的黑色眼珠,閃著靈光。

「居然又是你救了我,謝謝。」小梅說。

「我一回家就看見妳倒在我家門口的路燈下,妳這次真的傷得很重,怎麼了嗎?」沈言問。

「唉。這次是被我的師父襲擊,他奪去了我大半的修為。」小梅垂眸嘆氣。

「天呀,怎麼會有如此狠心的師父。」

「我其實是個孤兒,出身的時候父母就都走啦,是我師父收留我,教我仙術。但我沒想到,他也只是利用我而已,他說我是很有天賦的狐妖,教我仙術不過是為了將來有一天能奪取我的修為。」小梅的話裡帶著濃厚的鼻音,眼淚幾乎隨時都要奪眶而出。

沈言望著月光下小梅那弱小的身影,無助又脆弱,不免心生憐惜,卻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問:「妳的傷還痛嗎?想不想吃點東西?」

小梅眼巴巴地望著他,說:「我吃不太下,但我好冷,想喝點熱的。」沈言馬上起身,說:「那我去煮點熱茶給妳吧,喝一喝,身體就暖多了。」

側躺在床上,眼睜睜地望著沈言離去的背影,凝神傾聽熱水沸騰咕嚕嚕的聲音,沈言離去的時間也不過十幾分鐘,卻似乎有一世紀那麼漫長,小梅引頸期盼著沈言端著熱茶歸來。

待沈言歸來,將熱茶遞給小梅,說了聲:「小心燙。」的時候,小梅忽然有種很想哭的衝動。

「哇哇哇。」熱茶還沒就口,小梅就先哭了出來,這是她這輩子第二次哭,而且還是哭到眼睛鼻子都紅了的那種。沈言連忙找了盒衛生紙,抽了好幾張給小梅,說:「對不起,我不太會安慰人,但如果妳有需要的話,我很樂意聽妳說。」

小梅一邊說,一邊抹眼淚:「沈言,你真的太好了。我感覺這輩子沒有人對我那麼好過。」

沈言笑著說:「妳太誇張啦,小梅。我也不過是湊巧撿了妳兩次而已。對了,妳有地方住嗎?」小梅搖搖頭,說:「我本來就居無定所,到處修行,如今也不可能回師父那裡去了。」

沈言思考了半晌,說:「既然如此,如果妳願意的話,在養好傷之前,可以暫時住我這,我去睡沙發就好。」

「那真是太感謝了。」小梅雀躍地說,手肘卻在這時不小心撞上床緣,碰撞到傷口,慘叫了一聲,可謂樂極生悲。




沈言去上班的時候,小梅就獨自在家為自己運氣養傷,等待沈言的歸來。她不像過去總是積極地修練,相反地,還刻意拖緩治療的速度,希望能在沈言家待得久一點。

但饒是如此,小梅的傷勢依然飛快地治癒了,不過兩個禮拜,腰側的傷口從深度兩三公分的巨大窟窿,縮小成兩三毫米的小坑洞。手臂、腿上的擦傷也幾乎消失不見。

小梅趴在床上呢喃著:「有什麼方法可以慢點好呢?」但她不僅恢復的速度快,就連氣色也比從前更好,照鏡子的時候,還發現臉頰似乎豐腴了些,可能是每天都躺在床上,沈言還會為她買許多好吃的來,想到此處,小梅忍不住在床上唉唉大叫。

剛回到家的沈言,見小梅這般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問:「小梅,妳怎麼了?怎麼哇哇大叫?」

小梅只得笑著說:「沒什麼,就是每天待在家裡,有些無聊而已。」

於是,沈言為了讓小梅不無聊,又特地架設了一台投影機,投影在床前面的白色牆上,和小梅說:「那我給妳架一台投影機,妳可以連我的電腦追劇、看電影。」

小梅原本興趣缺缺,不料看了後一發不可收拾,沈言偶爾也會和她一起,兩個人在床上堆滿零食和飲料,在漆黑的小房間裡,一起對著發亮的投影螢幕大笑或是哭泣。

沈言很喜歡聽小梅說她從前在各大深山修練的故事。小梅對沈言解釋仙術的原理:「其實所謂的仙術,便是把天地靈氣化為己用。例如我在雪山修練得是冰結靈氣,到了海邊修練得便是海洋靈氣。我們會到各地蒐集靈氣,再依照自己的意念組合成可運用的仙術。」

沈言問:「所以,假如結合冰結和海洋靈氣,妳可以在海邊造一座冰橋嗎?」

小梅笑著說:「我還真的在海邊造過冰橋呢!讓我可以踩著冰橋到對面的孤島。」

沈言睜大雙眼,驚嘆著說:「小梅,聽起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妳好厲害呀!」

小梅擺擺手,說:「這真的沒什麼。所謂的仙術,本質上便是取諸於天地,應用於天地。」說著便攤開手掌,接著說:「我們以為我們擁有的一切,不過都是借用於天地而已,早晚需要歸還於天地。所以今天師父奪取我的靈氣,雖然讓我感傷,畢竟他也從小照顧我到大。但也並未覺得可惜,因為對我來說,我體內的這些靈氣,本來就不是我的,不過都是借用而已,隨時可能失去,但也可以再累績。」

沈言思索了良久,說:「小梅,我覺得妳說得很有道理。這樣想其實很輕鬆,反正我們本來就一無所有,也沒什麼好害怕失去的,妳真是豁達,但我覺得我很難做到,要是我辛苦賺的錢被搶走,我一定會很生氣,想方設法討回來。」

「也可以說,因為我是妖,反正壽命還很長,也沒有什麼特別在意的事情,才能像你說的如此『豁達』吧。」小梅想了想後,如此回答。

沈言將手握成拳頭狀,假裝成是麥克風,遞到小梅的唇邊,笑著問:「那我好奇,妳最害怕失去什麼呢?」

「我最怕失去你。」

不需要一絲反應時間,小梅便脫口而出。說完之後,小梅的臉倏地染上紅彤色的雲彩,睜大雙眼,愣愣地看著沈言。

沈言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給愣住了,他看著小梅,久久無法言語。片刻後,沈言朝小梅挪動了數吋,捧起她的臉,充滿憐惜地來回摩娑,閉上雙眼,朝小梅的雙唇吻去。

兩人在床上緊緊相擁,唇齒纏綿,吻至氣息混亂,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彼此。小梅和沈言日後回憶起這晚時,彷彿還能聞到空氣中飄散的甜香。

深夜時分,小梅攬著沈言的脖子問:「阿言,我問你。我傷好了後,還可以留在這裡嗎?」

沈言轉過身緊緊抱住小梅,柔聲說:「說什麼呢,小傻瓜。只要妳想,妳當然可以一直住在這裡。」

小梅飛快地朝沈言的臉頰親了一口,笑著說:「太好了,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往後的日子可以說是小梅這輩子中最幸福的時光,多年在外漂泊,又慘遭師門背棄的她,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長久居住的家。沈言就像他的名字一樣,話不多,卻很溫柔,總是細心地照料小梅。但日子一久,小梅卻感到有些無聊。她開始厭倦了每天在家等沈言下班的日子,懷念起從前在外東奔西跑,只為蒐集靈氣的時光。

某個假日,沈言開車帶小梅回花蓮。夏夜的晚風很涼爽,兩人手牽著手走在七星潭,看著滿天星星和滿月,黑夜裡看不見海,只能藉由浪的聲音、海的鹹味去感受海。

小梅忽然幽幽地嘆了口氣,沈言雖然看不見小梅的臉,卻能感受到她的憂愁,於是他開口詢問:「小梅,怎麼了嗎?」

小梅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牽著沈言往前走。

「小梅,如果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說。」沈言繼續問。

小梅抬頭望向沈言的側臉,依舊是如此溫柔,令她心動,又讓她糾結。她抬頭望向星空,低聲問:「如果我說,我還是很想要繼續修練仙術呢?」

沈言笑著揉了揉小梅的頭,說:「那就去呀。我說過,我會支持妳想做的任何事情。」

小梅將臉移開,完全不敢看沈言的臉,說:「那我說,我想去外太空蒐集星辰靈氣,可能會離開很久呢?」

沈言沉默了半晌後,說:「我會很想妳,很捨不得妳,但我還是會支持妳。」

這是小梅這輩子第三次落淚,她緊緊抱住沈言,說:「我想我上輩子應該做了很多好事,不然怎麼會遇見你?」

沈言一把將小梅攔腰摟住,柔聲說:「我也覺得我上輩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才遇見妳。」

那夜之後過不久,小梅便打算離開,就像他們都很喜歡的皮克斯電影《玩具總動員》裡面的巴斯光年「航向宇宙,浩瀚無垠。」小梅朝著一個沈言無法企及的方向離去。

雖然是自己想離開,卻哭得比沈言還慘,小梅抱住沈言,說:「我走啦,謝謝你,原諒我的任性。」

「妳在做妳很想做的事,怎麼會是任性呢?」沈言低下頭,輕揉小梅的秀髮。

「想我的時候,就看看星空吧,我會有感應的。」小梅啜泣著,先是將臉埋進沈言的胸膛,想要記住它的氣味,再抬起頭凝視著沈言,想要記住他的每個細節。

沈言笑著拍拍小梅的頭,說:「好啦,妳再這樣我就不放妳走了。」

小梅從沈言的懷中抽離,又戀戀不捨地勾住他的手,沈言掏出手機,說:「我們合照一張吧,這樣我想妳的時候,還可以看看照片。」




小梅終究還是離開了。

沈言一個人回家,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一個人躺在床上,連燈都懶得打開,就這樣瞧著天花板發呆許久。大腦完全無法行使其他功能,只能反覆撥放小梅的身影。

一個人離開家鄉,一個人住在台北多年,沈言早就習慣一個人的生活,滴滴答答,把日子過得像鐘擺一樣規律。也不是沒有朋友,或是遇過曖昧的對象,但不知怎麼的,卻始終沒有人可以走進他的內心,和所有人維持著一段客氣友善的距離,深刻的交流總是短暫,淺層的交談再頻繁,也無法填補內心的空洞。

只有小梅,像是從天而降的禮物,降落在他的生命裡。沈言好喜歡有小梅在的日子,每天下班回家,都有人衝著他甜甜一笑,說聲:「你回來啦!」天氣好的夜晚,兩人會去散步,從巷子頭走到巷子口,沿途經過招牌發亮的便利商店,買一隻冰棒,或一杯飲料邊走回家,即使是最平凡的街道,因為有小梅在的關係,彷彿浸潤了一層酒釀蜂蜜,叫人醉醺醺的。

他也好喜歡聽小梅說話,聽小梅用她溫柔、俏皮的觀看視角,訴說她在旅途中的所見所聞,總是能引領他看見更廣闊的世界,麻木已久的心也染上了對生命的熱情,小梅總能帶給他無限的驚喜。

所以他明白,縱然再捨不得,也絕不能不讓小梅離開,他是如此愛著小梅,但小梅並不是他的所有物,小梅應該屬於更遼闊的天地。

連挽留的話都不能說出口,因為他明白,一旦說出口,會影響小梅的決定,他想讓小梅有完全選擇的自由。

如果有一天,是說如果有一天,小梅回到他的身邊,也完全是出於小梅自己的決定。

沈言自覺他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沒辦法給小梅什麼,唯一能給的,便是全然的愛和自由。

「只是想起妳的時候,還是很寂寞罷了。」沈言在心裡想著,翻身進入輾轉難眠的長夜。




暗夜裡漂浮著星辰靈氣,在空中旋轉、飄散,太空中沒有一絲風,卻讓人感到涼爽,小梅盤腿懸在半空中,閉上眼睛,凝神將星辰靈氣運入體內,前方是灰白色的月球,後方則是蔚藍又翠綠的地球—沈言所在的地方。

「這裡好美呀,如果能和沈言一起來就好了。」小梅想著想著,再也無法凝神修練,忍不住落下了兩滴淚。

雖然有師父收留,但從小到大的時間,小梅幾乎都是一個人獨自生活,沒有朋友、沒有家人的她,將所有的心神都拿來修煉仙術。一開始只是因為無聊,後來在修練的途中感到趣味,才逐漸沉迷於此。不像有些人修練仙術是為了追求永生,或是心想事成,小梅修行仙術,只是為了修行仙術而已,單純享受在蒐集各種靈氣的過程中。

沒有任何追求的她,修練仙術的進展反而突飛猛進,到了師父都詫異的程度,所以才引起了師父的貪念和忌妒。

「反正妳修練仙術也沒什麼特別的目的,不如將修為都給了我吧。」她記得她倒在血泊之中的時候,師父站在她面前,以居高臨下的視角俯視她,黑色的道袍隨風而動,看起來高大又冷漠。

小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感嘆師父終究是不理解她,其實,只要師父開口,她很樂意將修為分享給師父,畢竟妖有著無盡的壽命,修為再練就有了,但從小到大,唯一勉強算得上是親人的人,便只有師父了,而師父顯然不相信她會願意,不懂她更在乎什麼。

從畏懼孤獨,到擁抱孤獨,再到享受孤獨,小梅覺得自己就像漂浮在暗夜中的行星,看似自得其樂地發著光,何嘗又沒有渴望過溫暖的懷抱呢?

小梅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在旅途中經歷不少磨難,甚至慘遭師父陷害,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的她,居然在沈言面前哭了好幾回,就像堅硬的冰山乍見暖陽,終於緩緩融化,落成片片雪花。

她好喜歡和沈言在一起的日子,即使什麼都不做,只要靜靜地看著他,心裡便沒來由地平靜下來,小梅最喜歡在黑暗中與沈言相擁而眠,無論她如何轉身,沈言都會輕輕地摟著她,早上起來,睡眼惺忪地捧起她的臉,把雙唇輕輕地貼在她的唇上,那種感覺就像觸電一般,搔得人心癢癢。

她也好喜歡聽沈言說話,沈言話不多,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專注地聽她說話,偶爾才會給出一些幽默的回應,有趣的提問,她好喜歡沈言解讀事情的方式,透過沈言的話語來看世界,總是能在殘酷的現實面中找尋良善溫柔的一面。

那為何還要離開沈言呢?小梅的內心也很矛盾,她既貪戀和沈言在一起的安心,又畏懼那份安心只是短暫、易逝的,令她耽溺其中,等到需要抽身的時候才發覺痛苦不堪。

她想起沈言問她最怕什麼,她當時回答「我最怕失去你。」其實還有一個理由,畢竟人妖殊途,人類和妖的壽命相差實在太多了,小梅很難想像和沈言永別的時刻。

再說,蒐集靈氣、修練仙術亦是小梅心之所嚮,若要她為了沈言而捨棄,日子久了終究有些恨憾。




時間彷彿在太空中喪失了時序性,前天、昨天、今天、明天、後天、大後天都沒有太大的差別,小梅只是日復一日地蒐集著星辰靈氣,直到某一天,她抬頭望向前方的月球,有了上去遊歷一番的念頭。

「搞不好還能順便蒐集月之靈氣呢。」小梅在心裡這麼想,伸出手指,在空中用星辰靈氣造了一輛流星之翼,準備飛往月球。

月球不似在人間看到的如此皎潔,只是個灰暗的球體,上頭還坑坑巴巴地,行走在月球上,無論往前、往後、往左、往右都差不多,都是一片荒涼。所以小梅也只是隨處逛逛。走著走著,看見前方有一個白色小屋,三角形的屋頂,長方形的屋身,左側闢開了一個四方格形狀的窗戶,有蠟燭的微光閃爍其中,小梅忍不住好奇心起,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好不容易走到門口,那扇門便幸運地開啟來了,有個頭髮銀白的女人走了出來,眼珠閃爍著靛藍的光,手裡還拿著一支掃帚。

「哇!小姑娘,妳是從哪裡來的?我好久沒在月球上遇到活的了。」女人看著她說,雖然「哇!」了一聲,但語氣卻十分平緩,語速也不疾不徐。

「我是從地球來的狐妖,叫小梅。來外太空蒐集星辰靈氣,今天一時興起,便來月球晃晃。」小梅主動報了身家。

「哎呀,那太好了,我叫蘇菲亞,在月球住了有多久,我也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我是個探測員,也是從地球來的。見到妳真是太開心,因為我好久沒有和人說上話了,快進來屋裡坐坐吧!」蘇菲亞說完便打開大門,請小梅進去。這是一個溫馨的小木屋,壁爐有旺盛的柴火正熱烈地燃燒著,地上鋪著軟泥般的拼花地毯,牆上掛著許多照片,桌上堆滿好多紙張。小梅仔細一聞,還聞到馬鈴薯濃湯的香氣。

「我剛好在煮飯,一起吃吧!」蘇菲亞熱情地招呼小梅坐下。

「妳一個人在這裡生活很久了嗎?」小梅忍不住開口詢問。

「我原本也是有其他夥伴,不料後來出了個意外,我們的探測艇爆炸了。有些夥伴直接當場喪命,有些則嚇得只想趕快等待救援,逃回地球。」蘇菲亞說著,指了指牆上的照片說:「妳看,牆上的照片都是當時和我一起探險的成員。」小梅望過去,這些照片早已發黃,泛著濃厚的年代感,面孔早已模糊不堪,只能從比「耶」的手勢,和露出雪白牙齒的笑容中,看得出這一行人當時是很開心的。

「所以,只有妳留下來嗎?」

「不,當時還有我和另一個成員—阿志堅持留下來完成任務,所以我們便一起造了這棟小屋,留在月球生活。」蘇菲亞說完,指著牆上其中一張照片,聲音忽然變得很柔軟,說:「妳看,那便是阿志和我。」

阿志是一個帶著黑框眼鏡,頭髮有點亂糟糟,身形高瘦的青年,而蘇菲亞年輕的時候則綁著麻花辮,臉上有些許雀斑,身形十分嬌小。兩人緊緊依偎著,看上去十分親密。

「我們後來在月球上結婚,也完成了研究,並把研究報告送還給總部,但我們卻不想回地球了,選擇定居在這裡。」蘇菲亞神情專注地望著照片繼續說,整個人的魂魄似乎要被吸進那張照片,回到那璀璨又暖色的時光中。

「為什麼不想回地球呢?」小梅好奇地詢問。

「因為我們發現,在月球上一起生活的日子,是我倆最安心自在的時光。」蘇菲亞笑著說:「我是美國人,不太懂中文,但卻深深記得阿志跟我講過的一首詞,好像是一個叫蘇東坡的古人寫的。他說:『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只要讓你安心的地方,便是你的家。我想對阿志和我來說,讓我們最感到安心的地方,便是在彼此的身邊吧,所以即使是荒涼的月球,我們也能開心地生活下去。」

小梅聽著,不由得想到沈言,接著又問:「那阿志現在在哪呢?」

「他離世了。」蘇菲亞淡淡地說。

「那妳一個人在這裡,不會很寂寞,很想他嗎?」小梅的語氣有些急促,因為她太想知道答案。

「當然是會啦,也是會有很寂寞,很想他的時候。但我不知道怎麼去形容,總覺得這輩子有和他一起,那麼快樂地生活過,已經足夠幸運了,所以我能夠接受他比我早離開。」蘇菲亞用手摩娑著照片裡阿志的側臉,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

小梅不知怎麼地,又想起沈言,忍不住有想哭的衝動。沉默地喝了幾口濃郁的馬鈴薯濃湯後,才緩緩開口說:「其實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人,他也很喜歡我,但我選擇離開了他,跑到外太空來。」

「那妳一定很想他吧。」

「是阿,每天都好想他。」

「那妳會想回到地球嗎?」

小梅低著頭,望著奶白色的湯面發呆,說:「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明明離開他令我好痛苦,卻又選擇這麼做。」

蘇菲亞思索了半晌,伸出手拍了拍小梅的手背,笑著說:「我想妳一定有很多妳的考量,才會做出如此選擇。但有時候依靠直覺而活也是不錯的喔。」

「怎麼說呢?」

「就是妳現在閉上眼睛,想想哪裡是妳現在最想去的地方,然後就……出發!就像我當初和阿志選擇留在月球,其他夥伴,包含總部的人都勸我們別傻了,快點回地球吧,但因為我們還是好想留下來,於是就留下來了。」蘇菲亞說。

「現在看來,是個不錯的決定呢。」

「其實也沒有所謂好和不好,回到地球的夥伴,很多後來也過得很不錯,甚至參與了新的研究計畫,登上火星、水星,發表不少期刊論文。不過我和阿志也很滿意在月球的生活,如此便足夠了。」蘇菲亞說。

小梅閉上了雙眼,想想對於此刻的她來說,哪裡是她最想待的地方呢?

她的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是沈言的身影。

「真的好想你呀。」小梅在心中喃喃自語。

「謝謝妳,蘇菲亞,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和妳聊天好愉快。」

「我也很愉快呀,畢竟好久沒和別人說話了。」蘇菲亞笑著抱了抱小梅。




蘇菲亞的話給了小梅很大的觸動,她試問自己,此刻最想待在何處?待在哪裡最讓她感到安心?自問行過許多山川、大湖、大海、星辰,卻沒有一個地方如沈言的房間令她感到安心。

她感覺自己就像風箏一般,無論飛得多遠,都會有人在她要墜落時,接住她,平時卻任由她依循著風的方向任意翱翔。

而那個握著線的人,便是沈言。

或許探索未知和與在他身邊並不一定衝突,但此刻,她需要回到他的身邊,才能一同努力創建一個有彼此的未來。

所以小梅選擇回去,回到那個最讓她安心的地方,便是沈言的身邊。


早晨的藍天格外潔淨透亮,空氣中透著青草芬芳。

沈言走出門外,一名少女正回眸對他燦笑,陽光為她的身影鍍了一層金。

「阿言,我是小梅呀!你不認得我了嗎?我回來了!」

下一秒,小梅飛奔過來,用力環住沈言的脖子,在他的臉頰上用力親了一下,開始嚎啕大哭:「我想過了,我最想待的地方,就是有你在的地方,所以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

望著懷中不知多久未見的小梅,是他朝思暮想,從未遺忘的人。沈言緊緊將她抱在懷中,像擁抱住一生的幸運。

「好想妳呀,小梅。」

沈言柔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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