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時間:2012或2013年。
鄉下的天空,沒有太多名為科技的光害
擋住我們看見星光的耀眼;
眼前的畫面,卻有太多名為誤解的光害,
擋住我們看見背後的故事。
大字形的姿勢,漆黑之下,手掌與指尖的觸碰夾雜著些許涼涼刺刺,鼻子聞的到雜草與樹林的綠色氣息。
鄉下的好處就是沒什麼光害,我躺在家鄉某處的小公園草地上,望著一大片的星空璀璨,清爽的風撫過我的身旁,比起海風來的更溫柔寧靜。這裡風微涼,天空因星光漸漸微亮,那小公園藏在住宅區裏頭,常常能聽到某間屋子傳來悅耳的鋼琴聲,以前無論白天或晚上,我常常獨自抱著小小能相遇的期望,在這待上半天。
決定去其他地方晃晃的我,起身離開了公園,這夜晚也怪安靜的,安靜的只剩風聲。
既然這裡是家鄉,路我肯定熟悉。雖然不記得馬路這麼寬敞,但確實憑著感覺走到了一條很像國中時期常待上的街道。一路上只有路燈無力的柔光,店家一律都打烊,這麼晚了也只剩我在外頭流浪。
「不要 … 嗚嗚嗚 …」搭配著忽輕忽重、凌亂的腳步聲。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原來前方有對父子往我這方向追逐了過來,爸爸著急地要抓住孩子的手臂,但可能過於著急了跩的有些大力,我以為這是家暴,便趕緊衝上前,看準了圍在人孔蓋旁的三角椎,拿了起來直接朝爸爸的方向丟去,只見小弟弟趕緊跑到我的身後,抓著我的褲子,露出半邊臉緊盯著那位中年男子。太好了,看起來沒什麼受傷。
慶幸那位老伯沒有被砸中,他小心地繞過了倒在地上的三角錐後,緩緩朝我走來,雖然看起來有些示弱,表明只想帶走孩子,但小孩哭鬧成那樣,肯定有什麼原因吧。我們沒什麼對話,我拍開了他想抓孩子的手,兩個人的手一來一往,只見爸爸的臉上除了著急,似乎還有點恐懼的神情。我自己也怕麻煩,才剛想著要不要報警處理,就這麼剛好有位警察騎著單車經過,被我叫住了。
呼,警察都來了,小弟弟雖然依舊哭鬧,但有警察處理,我總能脫身了吧!默默地移動步伐,緩緩地抽離這尷尬的氛圍裡,走沒幾步…
「嗶 ——」一個刺耳的機器聲。
「咳咳…某某小朋友,你的家長來接你了。」天空突然傳來這麼一段話。
奇怪,我怎麼不記得這個地方,裝有社區廣播的設備。也不禁好奇,廣播裡說著的小朋友,就是剛剛那位孩子嗎?放眼望去,這個時間與這個地點,其實也沒有任何路人,那又是誰在廣播,誰在看著呢?
隨著廣播的結束,在這只剩路燈的街道上,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有兩道燈光筆直地從馬路昏暗的另一頭打向這裡,在光的後方,一輛車慢慢從黑暗中出現,我在有點距離的觀望之下,看著那父子與警察,他們沒有移動步伐,處在原地盯著那輛車緩緩前行。
車看起來髒髒灰灰、稍微破舊,但我並沒有放在心上。隨後有個人從駕駛座下車,動作俐落乾淨的像是老練的管家司機,關上車門,直接朝我的方向走了過來。我看不清楚司機被帽子蓋住的半張臉,他輕輕的點頭敬禮,為我剛剛對那父子的制止的行動表示謝意,並接著說:「希望你能勸勸孩子上車,孩子的媽媽在車上等著呢。」
如果是家庭糾紛,孩子總會面對被迫必須只跟從父母其中一方生活,那些幾乎不是孩子本身的意願,但在剛剛父子的互動之下,我擅自定論了車上的媽媽該是對孩子較好的去處。
我走向那孩子,輕輕地跟他說聲該回家了,不曉得為什麼,孩子沒有哭鬧了,反而是一臉絕望的神情。
一般的孩子會有這樣的表情嗎?
司機跟在一旁,我輕輕推著孩子的背,朝車子的方向走去。這鄉下實在是太灰暗了,靠星光與路燈,都不夠我看清楚擋風玻璃後那媽媽的模樣。我們站到副駕駛座那側的後門,司機開了門讓孩子上車。
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還是臭水溝味,在剛剛靠近車子的過程,有股越來越濃烈的腐爛臭味,像屍臭味。看著小弟弟進了後座,我便走到副駕駛座的門旁,輕輕點頭表示善意,頭還低著的時候,車窗慢慢地搖了下來,我想等到車窗完全敞開,我再抬頭,這個行為只是基於一種對長輩的禮貌。
那股味道隨著窗戶的敞開,像溢出一般蔓延開來。車窗整個搖下後,我先偷偷低著頭喵了一眼車內的神祕媽媽。怎麼…體型甚是巨大,巨大到有點不可思議,這就是她無法下來親自迎接孩子的原因嗎?
(接下來這段的畫面過程,只是個表達於禮貌的點頭,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對方的雙眼,一連串的快速畫面,只需幾秒鐘的時間。)
視線慢慢地由下往上掃過。先是看見自然垂放在大腿上的手,斑駁潰爛的有些令人作噁,指甲像是泛黃參黑、磨損到不規則形狀的砂石,我有些震驚住了,但還是逼自己冷靜,必須裝沒事的緩緩抬起頭來,因為我知道這位「媽媽」也正在盯著我,我不能暴露了恐慌,失了禮數。
隨著抬頭,到了手臂與肩膀的上圍處,微弱的燈光下,藏不住衣著上的髒亂破舊痕跡,肌膚看起來沒有絲毫的血色,應該說像極了窒息死亡後的那種青紫色;再跟著視線,眼前是脖子與下顎,還有凌亂而分岔的髮梢,媲美流浪漢的髮質。再仔細一看,龜裂到有點可怕的頸部,小小的白色生物在上面奮力蠕動著反而搶眼。
再來就是面對面的眼神了,眼神會透露一切,我要冷靜…。
抬頭至對視的那一瞬間,心裡的恐懼如鯁在喉。
怎麼…沒有眼睛?
我下意識將視線瞬間撇開,怕心裡任何一絲恐懼被眼神給出賣,選擇把視線停在龜裂不堪的頸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我發現不敢與那位媽媽對視,方才愣住的那一秒,彷彿被恐懼延長,成為我經歷過最漫長的一秒。
心涼了一半,背部也逼出冷汗…
不是全黑的眼球,而是被徹底挖空後留下有如深淵般漆黑的眼窩,周圍的皮膚不是均勻完整的圓型。明明沒有眼珠子,我卻依然感受的到這位媽媽一直用那「雙眼」凝視著我。聽見司機換了檔,準備駛車離去,我的視線依然低下,雙腳在原地無法移動,就這樣靜靜的等著他們倒車離去。
那位爸爸沒有一起上車。
在心中恐懼震盪不已的下一秒,一股罪惡感油然而生。我是不是害了那孩子?那孩子是不是好不容易才從那裡逃出來?
路燈漸漸暗去,心裡的惶恐開始化為寂靜,夢境的畫面拉至第三人稱的半空中俯視,我能看見我自己站在路中央,隨後成了一片漆黑。
「啊!!!!!!!」是小弟弟歇斯底里的尖叫聲。
我使勁力氣般用力的睜開眼,驚醒了。
眼前是宿舍的天花板,可耳邊還殘留著小弟弟那尖叫的回音…。
與《奔跑在黑紅色濾鏡》類似,把夢中最後一刻看似模糊的體感,帶回了現實,卻是再清晰不過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