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般活著

文類｜極短或連載

斷裂的思維跳躍性地轉動著，在溽暑中，明明卸下一身負擔的索比，卻感覺身上仍有萬千斤壓著。

他想：「緩緩就好了。」自我催眠式地走到擱著泛黃帆布袋所在的沙發上，任由骨子裡的懶散勁漫入沙發裡，無意識地拿起手機開始閱讀。

「Coach potato」手機上仍是臉書頁面，手指持續往上滑，明明都是無關緊要的文字，卻吸引得他恍然想起某個朋友看著他調笑的模樣。

她說：「當一個完美的Coach potato一直都是我的夢想。」

索比笑著：「不是說要當一個百戰百勝的律師嗎？」

她回：「進到事務所實習後，我才發現人不可能永遠都贏。甚至有時候會想要輸一下。」

在一間充滿著免費冷氣的社辦裡，買來放了半個多小時的清檸綠茶，杯壁上已開始冒出小水珠，在桌上現出一圈水痕。索比看著那圈水痕，手上浮現往日清理時，隨手一揮會停留在手上的水漬感。想想還是木頭桌比較好。

牆上壞掉的時鐘，一直停留在下午三點五分，來的時候便如此。就如同時間未曾向前，他們永遠停留在那場幻夢裡的三點五分，而太陽從不移動。

鋁窗門外，有台砂石車轟隆作響地駛過，索比從幻夢裡面醒了過來，手機時間是下午兩點七分。居處朝東，此時太陽已經不會再破窗入門，不會打在桌子上，也不會驚擾他與手機的約會，儘管那約會在他看來也毫無意義。

於是他關掉Messenger乾淨的頁面，把手機也丟到沙發上，向廚房走去。

*

他收拾著方才一場忙亂以後殘存的武器，諸如烤盤、攪拌器等等。一旁介於成功間的物品暫時無心管理。只能專注地想辦法消滅眼前的一堆待辦器具。

收拾了一陣以後，他將雙手擦了擦一進門就繫上的圍裙，倒退數步，在應該還是乾淨的地上，坐下。

失敗的人坐在地上，已不是戰士。

他就這樣坐在地上，旁顧散亂著電線、紙箱、水槽內還剩一半的碗瓢盆與仍在滴水的器具的。目光落在另一旁櫃子中安好擺放的一沓書，又移開。瞪大眼睛到記得呼吸時，他拿起身旁的一個物件，像是從未認識過它那般仔細端詳著。

他已不明白自己現在在幹嘛，生活與不生活之間又差了甚麼。只是抓著點東西，繼續做著無意義的事情。他以為手裡有東西會讓他快樂，會讓周遭的人快樂。

然後他站起來，在行經廚房唯一會從廚房窗戶照進來的陽光區塊時，似乎有羽毛狀的白色物體從背上掉下來。而他無暇旁顧，儘管會懷疑一個人身上怎麼會有羽毛，但也無暇旁顧。

他的眼裡沒有甚麼，儘管看盡一切也沒有甚麼，手裡抓的也不是希望。

而他就這般活著。

就這般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