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潮的時候就是活著的時候：電影《性之劇藥》

改編自日本漫畫家水田ゆき的同名作品，由日本導演城定秀夫所執導的電影《性之劇藥》，以監禁、性調教、BDSM文化為背景，講述了一則關於該怎樣「活著」的BL愛情故事。口味極重、血脈賁張、充滿情慾畫面的《性之劇藥》，在漫畫刊行之初就因特別的題材獲得許多迴響，而真人版電影於2020年上映後，更受到來自各界的關注。電影中，兩位男主角北代高士與渡邊將的大膽演出，更令人驚艷不已。

故事要從一名在職場、情場和家庭接連遭受巨變的男子桂木誠（渡邊將 飾），想要跳樓輕生的那一夜開始說起。救下桂木的是醫院裡的外科醫生，余田龍二（北代高士 飾）。但當昏迷過去的桂木再次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已全身赤裸地被綁在一張床上。之後。便是來自余田接二連三的性調教。由於身體「本能」地高潮反應，讓桂木不斷徘徊在羞恥、抗拒卻又渴望嚐到快感，幾近崩潰的境地。然而隨著時間漸久，桂木卻開始察覺到這個被他稱之為「變態」的余田，彷彿也有著和他一樣相似的經歷與傷痛⋯⋯。

「既然你想要放棄自我的話，不如就把你的命給我吧！」余田的這句話，如同催眠指令般帶領觀眾走進了電影，同時也走進了余田和桂木兩人的生命之中。撲面而來的是一個陰冷、潮濕的地下室，捆綁在床上的桂木，被余田以前列腺刺激器、假陽具等各種調教工具玩弄著身體，他極度厭惡，但是他敏感的乳頭和堅硬的下體，卻誠實地暴露了他的性慾望。當桂木不住地求饒央求余田停手時，余田卻告訴他：「你現在活得正精彩！」原來，想要活下去，才是人真正的「本能」。

電影用大量夢境和現實交錯的手法，交代了桂木的過往和被監禁的當下。在過去與現實間穿梭，也表現出桂木面對生與死的掙扎。在感受到自己反覆被玩弄的快感，持續著無法維持意識的快感後，桂木看著鏡中的自己，狠狠地打碎了鏡子。鏡子連同他的自我碎落一地，那時的他羞恥到只想死去。於是余田放了一瓶不明液體在桌上，告訴桂木，真想要死的話就喝下它。可是，桂木最終並沒有喝下。從那之後，他漸漸明白了也許「活著」，要遠勝過於他所失去的所有。而余田對自己百般地調教和羞辱，竟都只是為了讓他感覺到活著的方式而已。

後來，被釋放的桂木來到醫院頂樓碰上了余田。交談後才知道，余田也曾和他一樣，都失去過重要的人。余田曾經有一位愛人，也是醫生。但那人與余田各在醫院裡擔任不同性質的工作。余田在急診室，而他的愛人則在安寧病房。一個是為了想要活下去的生命努力搏鬥；一個卻常要面對生命的終了與逝去。最終，受不住精神折磨的愛人選擇了自殺，留下余田一人。余田不停在想，為什麼生命會凋零？然後，他便遇見了桂木，這個和他曾經的愛人同樣絕望的男子。於是他心想：「我要用最屈辱的方式，把『活著』的想法植入他心中。」

當余田告訴桂木，說他自由了的時候，桂木卻反而困惑起來。如同有些評論寫道，桂木的反應正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表現，我並不反對。分開後，余田來到海邊想要喝下「吩坦尼」結束生命，卻被桂木拯救了。接著，便是兩人激情接吻、做愛的場景。在熱烈的性愛中，恍惚之間余田見桂木的臉變成了死去愛人的臉。然後在桂木拍著自己臉頰後，才回過了神。桂木堅定地告訴余田：「我不是他！」桂木的話語，將兩人從過去的魔障裡解放，也在絕望的黑暗深淵中得到光明的救贖。他們兩人作了一場最深情也最神聖的性愛。在這場性愛裡，他們感受到彼此的「真實存在」，也為對方找到了「活著」的理由

「你還活著嗎？」桂木問。

「還活著。」余田答。

不可諱言的是，《性之劇藥》透過大量的性慾場景，宣示了一個重要的理念：「性，是拯救生命的劇藥。」告子曰：「食色，性也。」孔子亦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性的慾望之於人，是最根本的，是存在人的本質裡的。然而，《性之劇藥》卻為何要向我們展示一種極端禁忌的性慾？我想法國哲學家喬治・巴塔耶在《情色論》中的觀點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理解。

「恐懼有時與誘惑混淆；假如恐懼無法抑制、摧毀誘惑，恐懼便會強化誘惑。危險會癱瘓慾望；但適度的危險卻可刺激慾望。我們只能在死亡或毀滅我們的前景下達到狂喜，哪怕只是遙遠的前景。」巴塔耶認為恐懼會強化誘惑，而危險可刺激慾望。尤其當我們預見死亡與毀滅之時，更能達到狂喜。甚至，能在其中意外地發現幸福和歡愉。巴塔耶將死亡與性連結在一起，說它們有同源關係。更以為位居人類精神巔峰的，正是情色時刻。《性之劇藥》或許對很多人來說，過份煽動和踰越。但它也無疑地將這種遊蕩在恐懼和危險邊緣的性愉悅，連同對生存和死亡的思考，真實地推移到我們面前，要我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