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紅燈亮起,做為唯一的光源,替走道染上了昏暗的紅。面前,沒有窗戶的鐵門緩緩開啟,伴隨刺耳的鳴聲。
他沒有說話,就只是板著陰鬱的表情站立。被歲月刻上痕跡的臉在陰影之中載浮載沉,駝著的背隱沒在後。
這一天終於來了。他等了幾年?三十年?四十年?
默默佇立許久之後終於大笑出來,但很快又回復原狀,面無表情地盯著敞開的大門。
不用走進去就能知道,那個特徵他從來沒有忘過。那個以血刻劃在他心中的長相,不需要確認,只要閉上眼,他就能看見。
現在這一天終於到了。
「……你們大概也想不到,有一天竟然會淪落到這裡。」
沙啞的聲音自動從喉嚨深處冒了出來,不用思考地,宛如演練許久。他緩步經過守衛,向前踏出的每一步皆沉重無比。
金屬碰撞聲叮噹回響。
腦中到現在還是有數不清的聲音迴盪,還有那些畫面,偶爾,會和眼前現實重合在一起。
牆上的人被繩索吊起雙手背對著他,以多年前的自己如出一轍的姿勢;當時,每晚幫助他撐住一口氣的,是嘴裡的喃喃自語,他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那些,在火光和血泊中開懷大笑的人,擁有的名字。
恍惚卻又清醒無比地,他揮出手中的鞭子。
一瞬間,過去和現在重疊在了一起:熟悉的空氣振動聲、鞭子擊中肉體的聲音,如今,角色對換。
多麼令人振奮。
「這一下是為了我的姐姐和母親!」
身前哀號聲霍然爆起,揮出去的剎那他也受到了相對應的回報。長期囚禁在狹小潮濕的地方讓他的背脊再也無法伸直,每一次揮擊都是對神經的加倍折磨,可他一點也不在乎。
他揮啊、揮啊,使勁的揮。揮到青筋暴起,雙眼發紅。
「三十年前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我們和你們根本無冤無仇!」
又是猛力一下,精準無比的擊中了目標背部,換取到響亮的號叫。然而這些聲音無法滿足他,每道聲音傳到他這都成了昔日親人的聲聲低吟,在他耳邊始終不散。
「為什麼……」
風聲呼嘯越來越猛烈,一次、兩次、三次。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
暴力甩出鞭子,他臉色猙獰地咆哮。「你們憑什麼這樣對我們!我哪裡犯到你們了?我他媽什麼事情都沒做,你們三十年前憑什麼這樣子對待我!」
因為用力過猛,手中的鞭子脫離掌控,「啪」的一聲擊中了吊住那人的繩索。繩索不堪負荷的斷了開來,牆上的人摔落在地,尚未發育完全的面孔從髮絲間隙透出來,血肉模糊地。
過於稚嫩的聲音咳嗽著,血液從嘴角流出,一點一滴的,在地上積成了漥。
他面無表情地望著,同一時刻,門旁的紅燈伴著轟鳴再度亮起。
「你們罪有應得。」
丟下這句話,他轉身走出牢房,頭也不回。
而在他身後,緩慢的,鐵門咿呀闔了上,徒留下一地的血泊,以及那盞紅燈,在滿室寂靜之中,永遠的發著暗芒。
──〈冤冤相報何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