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蘭戰爭簡史 - 考文垂號之死(上)

1981年阿根廷以武力控制南太平洋的福克蘭島(阿根廷稱其為馬爾維納斯群島)，英國政府在極短時間內動員了所有可用船隻，經歷將近2個月的戰鬥後成功將其奪回。作為代價，英軍2艘驅逐艦、2艘巡防艦、1艘大型滾裝貨船、1艘兩棲登陸後勤艦永遠的留在福克蘭群島周圍的冰冷海水之下。

在英軍損失的軍艦中，2艘42型驅逐艦雪菲爾德號與考文垂號的損失尤其引人注意，雖是英軍當時最新型防空驅逐艦，仍不足以使其倖免於阿根廷航空打擊。這篇文將簡單回顧一下考文垂號在福克蘭戰役的作戰歷程，以及它是如何毀於阿根廷攻擊機的。

在1960年代後期，昔日的日不落帝國海軍陣容已經大幅萎縮，防空艦艇的狀態尤其令人不安:現有最先進的是82型驅逐艦布里斯托號，但這艘船造價過於高昂以及政府軍事政策的轉向，以至於只能採購1艘，而剩餘的長程防空驅逐艦是8艘郡級(Countyr class)，而該型驅逐艦配備的海參(Sea Slug)飛彈是50年代的技術水準，速度、射程、命中率、反應速度都嚴重落伍。

為了應對蘇聯海軍日益強化的反艦飛彈陣容，英國皇家海軍決定開發一種比82型驅逐艦更廉價，但仍具備長程搜索雷達與當時最先進的海標(Sea Dart)艦對空飛彈的新型驅逐艦，其結果就是1975年服役的42型驅逐艦雪菲爾德號。至於考文垂號(HMS Coventry)，它是42型驅逐艦的4號艦，於1978年10月服役。在英國政府決定派出艦隊應對福克蘭問題時，考文垂號第一批加入特遣艦隊的3艘42型驅逐艦之一(另外2艘是雪菲爾德號和格拉斯哥號)，艦長為大衛哈特戴克(David Hart Dyke)。

考文垂號的標準排水量為3500噸，滿載排水量則約4100噸。武器方面配備了1門4.5英吋(114毫米)MK 8型艦炮、1套海標飛彈雙臂發射器(備彈22枚)、1套艦載魚雷武器系統(STWS，shipborne torpedo weapon system))、2門20毫米奧立岡機砲、1架偉斯特蘭大山貓(Lynx)反潛直升機。雷達方面裝備有1套用於遠程對空搜索的965R型雷達、1套用於中程目標搜索與指示的992Q型雷達、2套用於鎖定目標與飛彈照明用的909型火控雷達、1套用於導航與引導直升機的1006型雷達。聲納方面則有1套184M型艦體聲納。動力方面，4台燃氣引擎提供最大29節航速，以及14節速度航行時4000英里的續航距離，另有4台為設備供電的柴油發電機。人員方面標準配置為21名軍官和249名水手，但參與福克蘭海戰時則增加到28名軍官和271名水手。

資訊鏈方面，42型驅逐艦配備了北約制式的Link 10型。電子作戰系統方面，UAA 1型是當時英國最先進的電子作戰/支援系統，可以截收前一代設備不能探測的頻率捷變與脈衝多普勒訊號，也首次具備可記錄200種電子訊號特徵的資料庫，可以自動分析識別截收的電子訊號類型，並在識別出6個以上符合存儲訊號特徵時自動發出警告，且UAA 1亦可和670型干擾天線連線。

42型驅逐艦核心任務是提供艦隊防空，而這項任務將由採用沖壓發動機的海標半主動導引飛彈負責。海標飛彈最高時速為低空時每秒2500英尺，高空時2900英尺；射程方面，極限射程約為39海里，極限射高可達65000英尺，且具備迎擊高度在50英尺以下速度達到1.1馬赫目標的能力。根據英軍估計，海標以標準的2枚飛彈攔截單一目標模式交戰時，對蘇聯AS-2型反艦飛彈具備約0.8至0.9的擊毀概率。由於不具備分時照射與自動導航飛行的能力，909型火控雷達須提供飛彈全程照明引導，2台909型火控最多可同時對2個目標進行鎖定。

海標式在當年被認為是一種相當先進的飛彈系統，但仍受限許多問題。首先是海標與配套的雙臂發射器由於最早是計畫配置在軍艦艦尾，但在42型驅逐艦上是被配置在艦艏，這提供更理想射界的同時卻也帶來上浪問題；而很不巧的是42型驅逐艦設計存在缺陷，導致上浪問題比其它軍艦要更嚴重(後來通過加長艦體改善問題)。其結果就是，飛彈與發射器在福克蘭海戰屢屢出現線路或其他電子元件被海水腐蝕，或裝填艙門被結冰海水卡住的問題。

42型其它配套系統也有侷限性，最嚴重的莫過於較老舊的956R型雷達，由於缺乏移動目標指示(Moving target indication，MTI)功能，導致該型雷達難以將高速目標從海浪、海鳥、陸地等干擾物的雜訊中識別出來，這嚴重侷限了42型驅逐艦在近岸環境或面對超低空目標時的作戰能力；至於992型雷達雖引入這項功能，但效果有限。但42型又缺乏其它短程自衛手段。除此之外42型驅逐艦服役之初存在許多毛病，曾在1976年任職雪菲爾德號艦長的沃德伍德就在回憶錄中指出其作戰系統電腦每4分鐘就要當機一次，發電機、船舵、汙水處理器等設備都存在問題，在他擔任艦長的406天中只有96天待在海上，而且沒有一天能夠執行作戰任務。

在自身設計上，42型同樣有先天缺陷，由於嚴格的成本限制大幅提高噸位限制，42型空間過度侷促，這大幅影響了生存能力:首先是許多系統沒有備援，使受損、故障後的運作能力大打折扣。同時42型的機艙集中控制室與損管控制室直接設置於前機艙上方，中間只隔著一道艙壁，此外戰情中心也直接設置於艦橋下方；雖然這種集中式配置對於平日的操作比較方便，但過於集中的指揮管制中樞將導致一旦蒙受戰損，船艦很容易便一舉喪失大半機能。

42型最後的問題是由於預算不足但又需要建造足夠數量，皇家海軍不得不讓一些裝備在服役初期暫不安裝，留待日後升級時補上。這些設備日後安裝時陸續產生一些因缺乏整合測試而適應不良的問題，其中UAA 1與SCOT衛星通訊天線之間的衝突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是日後雪菲爾德號損失的主因之一。

而考文垂號也是如此，909型雷達、4.5英吋主炮、UAA1電子支援系統早期都存在眾多缺陷。雖然經歷重重修正，在1981年5月5日的試航與檢查後，報告認為UAA1電子作戰支援設備、909型雷達表現仍未達到全面作戰的水平，海標飛彈與GSA 1艦炮射控系統表現也低於標準或未經確認。在1982年3月17日的演習中，3枚海標中僅有1發命中。

5月3日，考文垂號的雷達識別出兩個被暫時歸類為巡邏艇的高速小型目標，於是考文垂號發射了4.5英吋砲彈，但隨後認為這可能是信天翁等海鳥 - 將海鳥誤認為威脅的情況並不罕見，且不限於42型驅逐艦，甚至不限於英國。這些虛警造成的一大麻煩就是英軍會因此難以評估威脅等級，而在有真正威脅靠近的時候誤以為是虛警。而英軍亦難以對每次警告都保持最高戰備，因為這代表整支艦隊的緊急機動、干擾絲或飛彈的不必要浪費，或因抽調數量有限的航空器確認和消除威脅(特別是海鷂式戰鬥機)而導致防禦出現缺口。

5月4日考文垂號發現956型雷達存在問題，因此暫時退到低風險海域進行維修。就在這天，姊妹艦雪菲爾德號被飛魚反艦飛彈擊沉。

5月9日，英軍派出考文垂號靠近史坦利港西南12英里外，試圖攔截空投物資的阿根廷C-130運輸機。考文垂號成功鎖定1架C-130和4架A-4天鷹攻擊機，在目標約為38英里時對C-130發射第一發，幾秒後對天鷹發射第二發，然而似乎兩發均落空。事後哈特戴克得出的結論是他太早動手了，38英里雖然還在海標飛彈極限射程以內，但仍然太遠，即便能飛到這距離飛彈動能也已經幾乎耗盡，無法命中就不足為奇。不過闊劍號傳來好消息:攻擊天鷹編隊的飛彈雖然沒有命中，但天鷹疑似在規避機動相撞墜毀。而儘管對C-130的攻擊確定失敗，但此後阿根廷亦放棄直接在史坦利港上空空投的嘗試，僅在相對安全的西邊進行。

戰爭的最大轉折發生在5月21日，就在這天英軍成功登陸了東福克蘭島西側的聖卡洛斯峽灣。然而登陸以來阿根廷空軍與海軍航空隊也頻繁對灘頭發動空襲，由於有陸地地形掩護，英軍往往只能在阿根廷軍機離得非常近時才能發現和交戰，困於狹小的登陸場和掩護登陸艦艇的需要又缺乏機動空間，因此第一批保護登陸艦隊的英軍艦艇損失慘重。5月22日時，沃德伍德決定派出考文垂號在西福克蘭島北海岸埋伏接近的阿根廷軍機或試圖在東福克蘭島西側空投物資的運輸機；而由於42型驅逐艦低空與近岸作戰的侷限已經嶄露無遺，沃德伍德決定加派1艘22型巡防艦闊劍號(HMS Broadsword)配合考文垂號。

闊劍號屬於22型巡防艦首艦，是在1979年服役的新銳。22型巡防艦標準排水量3500噸，滿載排水量達到4400噸，甚至高於42型驅逐艦。更大的噸位賦予闊劍號充裕的居住、燃料、指揮、武器與電子設備空間，因此闊劍號得以安裝2套6連裝海狼(Sea Wolf)短程艦對空飛彈。海狼是英國當時最先進的短程艦對空飛彈，彈重82kg，配備14公斤高爆戰鬥部，引信有接觸與近發模式，有效射程1000~6000m，有效攔截高度10~3000m。相較於同一時期的美國海麻雀飛彈或蘇聯4K33 Osa-M型短程艦對空飛彈，在服役時海狼的自動化程度與對超低空目標的理論攔截效率都更勝兩者。

除此之外闊劍號還有個更重要的優點:它的967D型搜索雷達已經引入了移動目標指示功能，可以通過多普勒濾波技術將高速移動的飛行器或反艦飛彈的雷達訊號從固定不動的陸地雷達訊號中過濾出來，也可以過濾掉較輕微的海面雜波，而這是42型完全不具備的功能。顯而易見的，沃德伍德寄望讓短程防空和低空搜索能力更優秀的闊劍號，和雷達與飛彈作用距離更長的考文垂號互補，提高彼此的生存姓。

在兩艦抵達新地點前，909型雷達就發現一個疑似波音707(被阿根廷軍用作運輸與巡邏機)的雷達訊號，於是準備發射飛彈 - 然而飛彈艙門被打上來後結冰的海水卡住了打不開，一名水手迅速衝過去用鐵鎚敲碎冰塊，然而在系統恢復運作前波音707已經遠離了飛彈射程。這一次挫敗讓沃德伍德和哈特戴克都極為失望，特別是沃德伍德，海標和42型驅逐艦是他僅有的艦隊長程防空武力，但表現卻如此無力。

考文垂號和闊劍號就位後沒能等來新的敵人，於是計畫隔天往西移動。不過他們隨後就被召回航母編隊，因為有跡象顯示有新的飛魚飛彈威脅將在隔天到來，而航母編隊此刻僅有1艘42型格拉斯哥號可用。隔日兩艦再度前往福克蘭海峽北部入口以北10-15英里處埋伏。沃德伍德很明白的告訴哈特戴克他非常清楚無論海標或大部分設備在這種近岸環境運作效能都會受到嚴重削弱，42型和22型的搭配編組互補也缺乏實際測試證實可行性。

讓英軍甚是糾結的問題是該把這兩艘軍艦佈署在什麼地方，離福克蘭島較遠的話可以大幅減少陸地造成的干擾，但距離會導致短波通訊不可用，需要使用抗干擾能力較差且無加密的長波通訊，不利於和灘頭登陸艦隊聯絡，從而讓42型前出提供的預警時間被抵銷。闊劍號艦長比爾.坎寧(Bill Canning)建議是在離福克蘭島不超過12海里的距離上巡弋，這會嚴重削弱雷達與防空飛彈效能，但有利於保持和灘頭的聯繫從而起到更好的掩護效果。從奪回福克蘭島的大局需要出發，沃德伍德更偏好第二個選項。

5月24日，哈特戴克和闊劍號艦長坎寧討論了該如何進行配合。理想上來說闊劍號應該待在考文垂號和敵機之間以便擋下過於靠近的目標，但艦隊防空作戰的難處之一是敵人的攻擊軸向相當難以預測；而考文垂號飛彈交戰方向卻因發射器位置而在後向上有死角，同時面對攻擊時最常見作法是將艦艏朝敵以便大幅減低目標輪廓，因此考文垂號和闊劍號在實際交戰中可能需要因應敵機來襲方向而不斷機動改變方向，這對兩艘軍艦的協調配合與默契構成非常大的挑戰。

經過討論，兩人決定以擁有長程搜索雷達的考文垂號為核心，考文垂號可以自行改變航向，而闊劍號則全程被動配合轉向，但考文垂號將不會改變航速以方便闊劍號偕同運作。

這一天阿根廷軍一共出動4波攻擊機群兵分三路，第一波和第二波分別有6架A-4天鷹和4架以色列匕首式(IAI Dagger)攻擊機，從內陸東南方向越過福克蘭島衝向登陸區；第三第四波則有4架匕首式和3架天鷹式，第三波從西北方向進入福克蘭海峽後衝向登陸區，第四波則直奔登陸區。第一波、第二波和第四波空襲的突防方向完全繞過了位於登陸場西北方向的考文垂號，英軍直到一處山頂警戒的傘兵目視發現後才發出空襲警報，缺乏反應時間又缺乏在這種近岸環境下可靠且高效的短程防空武器，頭兩波阿根廷攻擊機完全沒有戰損，只有最晚進場的第四波空襲受到嚴陣以待的英軍所有火力歡迎。

而英軍付出的代價是，2艘兩棲後勤支援艦加拉哈德爵士號與蘭斯洛特爵士號均中彈受損。好在由於投放高度過低無法解除保險，因此炸彈未爆。

然而從西北方向進入的匕首式攻擊機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的突防路線正好在考文垂號監控範圍。考文垂號首先捕捉到匕首式，雖然未進入海標飛彈射程內，但考文垂仍成功呼叫英軍擔任戰鬥空中巡邏(CAP)的兩架海鷂式攔截，這批海鷂迅速擊落3架匕首，阻止這一波空襲。

雖然考文垂號的存在顯然不足以完全阻止阿根廷空襲，特別是從西福克蘭島低空突入的敵機，不過沃德伍德和兩棲登陸作戰指揮官麥克爾.克拉普(Michael Clapp)還是挺滿意的，畢竟考文垂號的存在確實能阻斷從西福克蘭島北端發動的空襲。而在考文垂號抵達前，福克蘭海峽北端是阿根廷空軍慣用的突防路線之一，也是過去幾天廝殺最為慘烈的地帶，以至於英軍將這裡稱為炸彈小徑(Bomb Alley)；不過也因為堵在這條水道的英軍艦艇的奮戰，以及考文垂號的存在，對阿根廷軍而言這也是個讓他們嚴重放血的傷心地，因此被阿根廷軍稱為死亡谷。

然而這場對決還只是開始，阿根廷現在不得不正視考文垂號的存在，而且他們決心剷除這個障礙(待續

資料來源:

Four weeks in May : the loss of HMS Coventry : a captain's story

福克蘭戰爭一百天

Amphibious Assault on the Falklands: The Battle of San Carlos Water

Report into the Loss of HMS Coventry

Abandon Ship The Real Story of the Sinkings in the Falklands W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