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吃樂團這行飯,有時候難免為了生計會有些人情世故需要去「支援」一些婚喪喜慶的場,我們為了糊口當然也不會拒絕這些紅、白帖。做久了,對於人生裡的生離死別反而看開了,送他們最後一程,當做功德了!」師仔說完緩緩吐出一口煙,皺了皺眉頭稍微舒緩一下臉上的表情。這是他常有的動作。
我很好奇地問:「師仔,這種場合有沒有要注意的事情?」
他說:「基本上要事先溝通,麥『白目』!麥『黑白講話』!」吐口煙,再繼續說:「婚禮還好,場面開心熱鬧就好,設計一些老闆愛聽的歌曲。有錢領,有飯吃就好了
「但是,喪禮咖麻煩!」
我表現出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
師傅回憶著繼續說:「有一次慶仔,慶叔你知道嗎?」
「我知。」
「慶仔拜託我去『支援』彈keyboard ,那一天就奇怪透早開始一場接一場,差不多三十分鐘到一小時左右就有一場,所以慶叔手下人手不足。我接的場好像是十點一場、十一點一場、十二點半一場...」師仔板著指頭算著,算到天都快黑了。「總之就是人手不夠!」終於,他帥氣的做了結論。
「真的很趕捏!」我說。要知道樂團轉移陣地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以keyboard來說要先拆電源、搬音箱、把keyboard裝到琴袋裡,然後拿起譜架、樂譜、椅子等其他東西移動到下一場地,再依造剛才相反的程序安裝回去。而每次轉場的時間大約只有十到十五分鐘!「真的很趕」。
師仔接著說:「那天剛好又是慶仔大兄的告別式,正常來說「儀式」完成會有「家祭」和「公祭」。「家祭」是給家裡面的親友去回憶、懷念的時間。那一天就是在「家祭」的時間出包了!」
我好奇的問:「發生什麼代誌?」
「你甘唔看過告別式的場地?」師仔問我一個問題。
「唔啊!場中間是靈堂,後面是停放靈柩,觀眾席分成左右兩排,親戚分內外分兩邊坐。樂隊在最後面。」
「對!」師仔抽了一口煙,用力地吸進去,緩緩地吐出來,語重心長的說:「人就是不能太鐵齒。有時候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總是一定會發生。」講完他再抽了一口煙。
「什麼事情?」我很好奇。
師仔問我:「那天行程是不是很趕?」
「是啊!」
「問題就出在慶仔大兄那一場!」師仔再次強調:「時間我記得很清楚,十點那場結束,我們馬上趕去。樂器架好,譜擺好,跟司儀使個眼色,告訴他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每次有機會跟師仔聊天,我總是帶著尊敬的態度、期待的心情聽著師仔在樂手路上光怪陸離的故事,但是這次落落長的開場始終讓我有點抓不到重點,開始讓我失去了聆聽的耐心,看著師仔陷在長長地回憶裡的樣子,我也實在不敢造次催促他講快一點。
他緩緩抽著菸,慢慢地張開口,然後又閉起來,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師仔終於開口了,他說:「人真的不能太鐵齒。
「儀式結束後準備開始家祭,我的旁邊來了一個女人,戴著黑色的墨鏡、穿著黑色的襯衫,每個釦子都繃得緊緊的,仔細看還可以從縫縫裡看到她穿的黑色的bra!
「她坐下來的同時,甩著長長捲捲的頭髮,一面摘下戴在臉上的黑色墨鏡顯露出她挺直的鼻子、淺藍色的眼影懸掛在眉型殘月模樣的翹睫毛上,另一隻手延著屁股到大腿的曲線撫平窄短的黑色裙子,坐了下來。」以上這一段是我後來用比較文學的筆法記下師仔敘述的內容,不然他手上筆畫黑衣女全身上下曲線的樣子實在有夠豬哥。
師仔再抽了一口煙把剩下的煙屁股一指彈飛走,順便吐一口濃痰後重新開始他的故事:「那女人還沒坐穩,你就看到有人從收禮台那邊一個箭步沖到慶仔大兄老婆旁邊咬耳朵。」
「怎麼了?」我問,看著師仔一臉神秘的表情。
他清清喉嚨說:「嫂子完全不顧台上主持的司儀,她站了起來往後走,往後走的過程中就好像一條正在充氣的河豚!越來越接近!越來越接近!」
「怎麼了?怎麼了?」隱約感覺不妙,我緊張的問。
「她一邊走來一邊指著黑衣女,然後說:『妳來幹麻?人死了也不放過他嗎?』」
「然後呢?然後呢?」
「黑衣女慢慢地站起來,面對進逼的嫂子。」
「然後呢?然後呢?」
師仔已經完全陷入深深的回憶裡,好像又重新回到現場重新經歷了一次一樣,他說:「黑衣女說話了!」「她說什麼?」我接著問。「她說:『沒見過大老婆像妳這麼囂張的!我來看忠慶最後一面不行嗎?』」
師仔突然暫停了故事,點起煙盒裡的最後一支煙說:「人真的不能太鐵齒,那天過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出去表演我都要準備兩份譜和兩把吉他,避免悲劇再度重演。」
「為什麼?」難怪我總覺得師仔有時候很偏執。
「她們兩個就在我旁邊打起來,嫂子一個巴掌甩在黑衣女臉上,黑衣女順勢就摔倒在我身上,不小心把我借來的keyboard摔壞了!」
我悻悻然的說:「師仔你不是很倒霉!?賠了夫人又折兵,錢沒賺到還要花錢修理琴,後面的場次不就全delay了?」
「對!」師仔很肯定我的論點,然後嘴角提起神秘的一抹笑容說:「但是,至今我都記得黑衣女的胸部真得很有彈性!慶仔大兄真爽!嘿嘿嘿!」
「呴!師仔妳趁亂偷吃她豆腐唷!」
「我就教你人不要太鐵齒,有奶當摸直須摸,莫待無奶空豬哥!嘿嘿嘿!」
我抗議:「師仔!你就沒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