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我進去囉。」
今晚第二組賽事結束,中場休息時,主持大叔敲門走了進來,臉上盡是欣慰和讚賞的神情。
「真是精采的比賽,接下來一個月,有妳出場的票大概都會銷售一空吧。」他笑說,說完又忍不住打趣道:「不過,妳這麼短的上場時間應該也會讓人失望就是。或許我應該叫妳再多手下留情?」
「這個嘛……如果那些選手能夠少追求一些『聲光效果』的話?」
半臥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我略帶揶揄地勾唇。
「妳以為所有人都像妳一樣,年紀輕輕就能自由的精煉魔武之力嗎?」主持大叔毫不留情地回擊,提起手上的小布袋。
「魔力和武力的相生相剋可沒那麼容易克服,沒有足夠的天分和時間,哪有可能練起來……就算真的有人和妳一樣是個天才,那些人也早就在傳統道館或軍隊擔任高職了,哪像妳,還無所事事的在地下擂台比賽?」
我聳聳肩,對他的暗虧視而不見,注意力移到那個慣例的小布袋上。這一個月來,我之所以會耗上大好夜晚,專程來這個荒涼地帶,就是為了那布袋裏面叮叮噹噹的小東西。
「下一次的對手是誰?」看著他朝這裡走近,我懶懶地問道。
「下禮拜嗎?是剛剛獲勝的青面鬼。以妳的實力應該可以輕鬆解決。」
大叔很熟練地遞出獲勝獎金。我點了點數量,一枚金幣三枚銀幣,今天似乎票房不錯。
剛剛在擂台上比試的人馬已經下場,很快的,下一場的選手就會進來準備室,是應該打道回府的時候了。收過布袋的我正想要帶著獎金離開,然而大叔的眼神卻在我站起來之前,制止了我的打算。
越過我面前,他緩步走到房間角落,一反往常的從櫃子掏出了一瓶麥酒和兩個杯子回來。
發現他異常舉動的我一言不發,果然,回到桌邊的主持人先是替我斟滿了酒,接著,一屁股坐進了對面的沙發上:
「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有件事不得不需要妳幫忙。」他嘆氣,說。「下一場比賽,本來預定上場的兩人遲遲沒有出現,看起來是臨時落跑了,似乎是連押金八成都不打算拿回來。」
沒有想到會是這種事情,我坐起身子。「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再上去打一場?」
「沒錯。今晚的賽事中,就屬小姑娘妳花的時間最少,餘裕也最多,想要臨時找人支援,妳就是最好的選擇。」
慎重的點了點頭,他帶著歉意的眼睛誠摯地望著我。「費用的部分不用擔心,本來用作獲勝獎金的錢,我會直接讓妳和對手平分,再加上原本那兩人各自的違約金,不會虧待妳的。」
「我沒問題。」
不加思索的,我回答。「可以一個晚上賺兩份錢,這麼好的機會可不是天天有,就交給我吧。對手呢?你們打算找誰?」
「已經有人去找剛剛獲勝的青面鬼了,只是這樣等於馬上進行下一回合淘汰賽,他不太可能會答應。」大叔嘆氣。「只能拜託待會的獲勝者再比一場了。」
怎麼想都覺得很難,除非那人跟我一樣,幾乎沒花多少體力就打贏對手。
「總之,這部份我們主辦方會負責想辦法,小妹妹妳只要專心做好準備就夠了。」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從座位上起身,主持大叔對我說完便往門口走去。「祝妳好運,我很看好妳。」
語畢,他走了出去,休息室的門板關上,空氣再度恢復寂靜。
猶豫地看著桌上另一個還盛滿淺棕色液體、散發陣陣麥香的玻璃杯,說到底還是別人的心意,所以儘管不怎麼喝酒,我還是拿起來啜了一口。
……好苦。
結果還是打消了喝完的念頭,我向後一躺,仰頭望向天花板上昏暗的燈光。
「從天上掉下來的加薪機會啊……」
不管怎樣,先去外面找點好吃的吧。
作為只有少數有門路的人才知道的地下拳賽,這裡的攤販簡直多到不尋常。先不說憑這熱鬧的程度,竟然完全沒有憲兵找上門,這群商人到底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
根本已經是收門票的夜間市集了,只不過位處荒郊野外,距離城市好段距離,旁邊還是公墓。
……真毛啊。
「老闆,一串鵪鶉蛋。」
今天輪到探索第三排的食物,我掏出零錢。三枚銅幣正即將交到攤商手上,但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從後方猛力撞上我的背,錢幣落至地面,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要不是有鍛練,我險些就要跟著被撞倒。
站在我旁邊的老奶奶也被波及,腳步不穩摔倒在地上。
「沒事擋什麼路!」那人低聲罵了一句後便快步跑走。
「喂,給我回來!」
我憤怒大喊,衝進人群想要抓住那個人,但人潮實在是太多了,加上從背後被撞上的我根本來不及看清楚他的臉孔,只看見一件白色上衣,轉眼間,對方已經淹沒在層層人流之中。
可惡!跌倒在地的老婆婆還在小聲呼痛,我對著人群深處比出一記中指。
今天放過你算你走運,之後要是被我找到的話就等著瞧!
先是把婆婆扶好,確認人沒有受傷,我彎腰撿回銅幣。短暫的衝突吸引了幾名路人停下腳步,但也只是瞥一眼就走了,重新遞出錢拿過串燒,我一邊吃一邊漫步,繼續原本的閒逛行程。
為了景觀的一致性和營造氛圍,這裡的每台販賣車都掛了相同的燈台,小小的火焰在裡面跳動,也順便照亮了攤子的招牌。買的東西一一被解決掉,路也到了盡頭,竹籤順著拋物線被拋進垃圾桶,我轉身折返,準備回休息室。
我回到了賽場入口,正好瞧見一群人圍著旁邊的桌子。此時,報到處的台子前面,一名穿著斗篷的女子正和工作人員對峙著,聲音清冷,幾縷粉色髮絲從兜帽裡面落了出來。
「三號包廂,裡面是誰?」
「小妞,我已經說貴賓席的所有資料都無法公開,妳要是繼續賴在這,就不要怪我不善待女性了。」
渾身筋肉的工作人員撐著桌子向前傾,在女子身上形成碩大的陰影。然而女子渾然未動,只是抬頭和人對視,纖弱的身形和對方形成強烈對照。
她就只是淡淡地說。「要怎麼樣,你才願意回答我?」
「等妳下輩子重新投胎,在場上打贏我再考慮看看。」男子瞇起眼睛,發出嗤笑揮手趕人。「女人還是滾回該待的地方吧。」
女子還是那副平淡的語氣。
「……那麼,就只好這麼做了。」
察覺到什麼,我驀地停下腳步。
話語甫落下,女子便伸出手抓住工作人員轉身,毫不費力地將對方摔了出去。完全來不及反應,男子用理解不能的表情癱在地上,和圍觀群眾一上一下的乾瞪眼。我則是楞楞看著眼前似乎毫不費力的女子。
最後,她輕輕蹲下身,居高臨下的對著男人詢問:「我想……現在報名比賽。來得及上場嗎?」
男人的臉色頓時難看至極。
看到這裡已經很夠了。我別過頭離開,丟下混亂的場面,快步走回地下,進到休息室,不發一語的關起門。
非常高的武術造詣。
抵著門板,我陷入沉思。那記過肩摔在腦中的畫面依舊清晰,我一次次重播她乾淨俐落的動作,一股電流自脊背逐步竄上,令我心跳加速。
我激動的握緊拳頭。
如果那女人真的成了我的對手的話……
那麼,我現在應該做的,就只有好好調整,將一切準備至最好了吧。
開始參加比賽的第一次,我開始暖身,仔細的檢查身體狀態,確認等等能毫無顧忌地使出全力。等到敲門聲響起,傳喚的人出聲呼喊,我身上的血液早已逼近沸騰。
「灰姑娘女士,輪到妳上場了。」外頭的人說完,我不發一語的上前,打開門,邁步踏出房間。
獲得勝利的兩小時後,我又重新回到了擂台。觀眾因為上一場的大獲全勝向我高舉拳頭,主持大叔用著渾身解數炒著氣氛,而,就在另一端,披著斗篷的未知女子已站在擂台的圍繩邊等候。
……果然是妳。
我感覺到自己的嘴角上揚。
「因為人員臨時變動,今晚的最後一場對戰,是一場特別娛樂賽。由我們方才的晉級者灰姑娘,對上我們今晚自告奮勇的挑戰者,雙方一決勝負。」
聽見主持大叔的宣布,觀眾席傳來不解的聲音,一時之間議論紛紛。
「小姐,請問該如何稱呼妳?」大叔走到女子身邊,問。
「叫我……『紫豔妃』。」
清澈的嗓音說著,她脫下兜帽,花瓣般的粉色長髮傾瀉而下,化成一道瀑布。紫色的眸子如寶石般,鑲嵌在白皙的漂亮臉蛋上,群眾安靜了下來。
大叔再次拿起麥克風,「那麼,容我向各位介紹,今晚的挑戰者,紫豔妃;以及,我們至今仍維持連勝的地主,灰姑娘!」
直到主持人報出我的名號,台下才重新爆出歡呼,大聲喊著我的名字。
大叔下台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低聲道:「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何方神聖,不過,我相信妳的實力。」
「是啊。」
附和爬上角柱,但我並未移開目光。對面,女子的紫色眼珠專注地盯著我,一如我的舉動。
「記得,只能打到其中一方倒地為止,也不可以使用暗器。這裡可是中央直隸區,我不想讓憲兵上門找碴。」
主持大叔回到崗位。我和她身體微傾,準備跳躍。
接著,清脆的鐘聲響起。
「──比賽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