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到底是搖滾、饒舌還是傳統打令(타령)？－張基河(장기하)(下)

上篇提到張基河是所屬樂團「張基河和臉孔們」的靈魂人物，在團體活動的音樂表演和影像表現上極有創意表現，結合了獨立音樂和大眾性，表現出又鏘又幽默的獨特色彩。然而張基河本身個人特色強烈，也是一名優秀的音樂人，以樂團搖滾和特色說唱為基礎，擴展與其他音樂人合作的可能性，嘗試韓國演歌(Trot)、傳統民謠、嘻哈、雷鬼、放克等各種曲風。他的唱法特別適合與嘻哈結合，從呼吸、音量、感嘆聲到歌詞裡的文字遊戲，充滿個人風格。

張基河涉足嘻哈界最經典的歌曲，莫過於和嘻哈兩人組Leessang合作的《我們現在見面(우리 지금 만나)》。有力的電吉他前奏一下，定調整首歌走的是爺兒們的硬漢風格，再結合Leesang成員吉的煙嗓和Gary流暢的饒舌，帶出男人想耍帥的感覺，然而歌詞描述得卻是苦苦哀求生氣女友見面的反差感，正是本首歌的幽默之處。

這首歌後來重製收錄在張基河與臉孔們的第3張專輯中，Leessang的部分重新由張基河寫的rap取代，後來也成為樂團表演必備曲目，尤其是台上唱到副歌「我們現在見面(우리 지금 만나)」，台下立刻回應「馬上見面(당장 만나)」，成為表演這首歌時與樂迷的默契。

張基河和媽咪手合作的《Thank you Thank you(땡큐땡큐)》收錄在媽咪手2019年《My sadness》專輯裡，除了張基河，還有YDG梁東根和Mushvenom。媽咪手整張專輯都帶有一種認真但惡搞的趣味，感覺Mad Clown發展出媽咪手這個角色的時候，就是為了放飛自己。像這首歌的內容就是感謝臭小子離開自己喜歡的對象，讓自己可以趁虛而入(簡體中文歌詞)。

有網友評論，張基河看似從來不迫娓娓道來，貌似不在節拍上但其實都精準在拍子上的口白式唱法；YDG把字全部糊在一起，時快時慢的拖拍；媽咪手用神經質的聲線唱搞笑的副歌「他滾了真是Thank you！Thank you！」；Mushvenom不符合實際年齡的大叔式全羅道鄉音(竟然是1994年出生的青年)，像說話一樣的語氣卻帶有逗趣頓點。如果只聽歌手的各別部分，會覺得該段是是整首歌最棒的部分，毫不客氣地展現出自己獨有的特色。然而這四位歌手都有擅長喜劇表現的共同特質，四人的合作又能完整呈現歌曲的諧趣概念。

2018年張基河參與了「守護友情的方法」特別企畫，這個企劃是為了慶祝韓國搖滾界大前輩SSAW(春夏秋冬/봄여름가을겨울)出道30周年，由後輩音樂人們一起參與的單曲計劃。他和嘻哈歌手Nucksal重新詮釋SSAW的作品《某人的夢(어떤이의 꿈) 》，由張基河擅長的復古搖滾曲風結合Nucksal清亮的快嘴饒舌，張基河忠於原曲對懷抱夢想的質疑，由Nucksal以一種篤定的嘻哈態度表述對夢想的堅持，在新版詮釋下呈現懷疑和篤定之間的心理拉扯。

值得一提的是，這首歌的鼓聲其實也是主角之一。尤其是Nucksal第二段的饒舌搭配了張基河與臉孔們的老么鼓手全日俊的鼓點，加強了Nucksal歌詞裡不管他人批評仍堅持夢想的篤定態度。最後段張基河的副歌套上虛幻的回聲，也許可以視作內心想要放棄夢想的猶豫已經被動搖了。新版詮釋把藏在歌曲裡肯定追夢的態度放大，符合現在的思想潮流。

나는 누굴까 내일을 꿈 꾸는가 我到底是誰 要對明天抱持夢想嗎
나는 누굴까 아무 꿈 없질 않나 我到底是誰 以後不會有什麼夢想吧
나는 누굴까 내일을 꿈 꾸는가 我到底是誰 要對明天抱持夢想嗎
나는 누굴까 혹 아무 꿈 我到底是誰 還是隨便什麼夢想

關於這首歌，迪麥另外推薦韓國音樂競演節目《Sing again無名歌手戰》裡63號歌手李武鎮的木吉他詮釋，又是另一種風味。SSAW原唱金鐘辰就坐在評審台上，用欣賞的眼神看著後輩重新詮釋作品，畫面相當有趣。

張基河和嘻哈的因緣，他在RHYTHMER訪問裡提到：

張基河和韓國綜藝節目《無限挑戰》的因緣很深，我也是因為《無限挑戰》才認識他的。上篇提到《無限挑戰》主持群曾於2009年的小品表演模仿張基河與臉孔們，張基河本人也參與過「無限商社八周年特輯」、「介紹長得醜的朋友大慶典」(張基河當時推薦吉他手長谷川陽平參加，陽平兄從此知名度大開)，他也和樂團一起於「自由路歌謠祭」與主持人哈哈合作一首《超級雜草男》。

《無限挑戰》招牌支線節目是每年夏季的歌謠祭，主持群與不同領域的音樂人合作，創造符合主持人個性的歌曲。每年新歌一出必定霸佔歌曲排行榜前幾名，樹大招風，曾經引起排擠效應的討論。當年哈哈在節目裡的人設就是沒大沒小的小朋友，遇上創意十足又搞笑的張基河與臉孔們，決定以展現爺兒們氣概的搖滾應戰，把一切玩到盡，比方說疾速的鍵盤彈奏、舞台上的亂舞、噴火的吉他、用嘶吼聲回血、死不斷氣的結尾……雖然這首歌不是當年歌謠祭裡我最愛的一首（平常聽真的太吵了啦），然而舞台表演氣氛很好，倒是把男人們的調皮模樣表現無遺。

另一首家喻戶曉的歌曲則是張基河與臉孔們為2012年的韓國電影《與犯罪的戰爭：壞傢伙的全盛時代》重新詮釋的老歌《聽見傳聞(풍문으로 들렀소)》，原曲是70年代樂團咸重兒和Yankees的名曲。張基河與臉孔們重新演繹的這首歌幾乎等於《與犯罪的戰爭》，只要前奏一下，馬上就能喚起大家對電影畫面的記憶，回到電影裡黑幫猖狂、白道腐敗的90年代。後來這首歌也很常拿來當成綜藝節目的背景音樂，只要提到釜山、黑幫，音樂馬上就下。

也因為這首歌曲紅遍大街小巷，我在影劇心得│我不是藥神：那誰才能當藥神？裡寫到劇中配樂《藥神之歌》明顯致敬《與犯罪的戰爭：壞傢伙的全盛時代》主題曲，附上連結，大家可以比較看看。《我不是藥神》在電影結尾黑幕上有寫《藥神之歌》改編自《풍문으로 들렀소》，然而除了藏在電影黑幕上的資訊外，查到的網上資訊裡作曲者還是寫黃超而不是原曲作者咸重兒，這件事在中國網友間也有正反兩派的討論。

聽完上面介紹的幾首歌，相信您一定對張基河的演唱印象深刻了。歌舞劇《木蘭少女》音樂總監王希文在訪談裡曾說，他在《木蘭少女》裡想嘗試像國外的歌舞劇一樣，把中文既有的聲調融入歌曲裡，讓角色唱歌如說話，說話如唱歌。張基河一直讓我想起王希文描述的表演方式，尤其他娓娓道來，敘事裡又帶有高低起伏的唱法突顯出語言的音樂性。

很多中文文章提到張基河的唱法融合了盤索里，這有點牽強，我反而比較直覺聯想到韓國傳統民謠打令(타령)的抑揚頓挫。根據維基百科的說明，盤索里(판소리)的「盤」(판)意為場所、舞台、空間，「索里」(소리)指「唱」或「歌」。盤索里是一種韓國傳統曲藝表演形式，表演時一人坐以擊鼓，一人立以說唱。
而打令(타령)依韓國民俗大百科的定義，是韓國傳統歌謠的總稱，包括巫歌(무가)、雜歌(잡가)、民謠(민요)和盤索里(판소리)，以圓滑的轉音為特色。韓國現代流行歌曲裡類似日本演歌的Trot(트로트)也有這種轉音顫音的演唱技術，稱為꺾기。畢竟不是寫論文，在此就不深究打令和Trot跟盤索里的關係，倒是關於唱法的部分，下面一首由韓國Trot天后宋佳人演唱的《鳥打令》，就可以理解為什麼我從張基河的唱法聯想到打令。

2011年，韓語只有初級程度的我坐在韓國飯館裡，一邊吃飯一邊配著電視播放的音樂節目。電視上的張基河站在直立麥克風前，中氣十足地唱起前輩宋昌植(송창식)的歌《為何叫我(왜불러)》，流暢的轉音變化令我印象深刻。那時對韓國所知不多的我只覺得聽感上很像講究轉音的台語歌、日本演歌，不知道韓國傳統歌謠也有這麼精采的一面，張基河讓我認識到韓國流行音樂不同的面向。

他受到七、八零年西方搖滾、饒舌音樂的影響，又帶有九零年代的無厘頭作風，加上二千年以後擴展不同領域的合作，不設限的嘗試給予他更多創作能量。張基河將韓國大眾流行樂和傳統音樂的養份消化之後變成自己的獨特風格，期待未來能推出更多讓人耳目一新的作品。

最後以農心的安城湯麵做為頭尾配圖呼應好了(??)。

安城湯麵為紀念2021年10月9日韓文日，把包裝袋上的漢字改成張基河手寫韓文字限定版，背面則印上斜桿青年張基河在他的散文集《상관없는 거 아닌가?》「人生最棒的泡麵」那篇提及安城湯麵的段落。農心選擇與張基河合作，除了他發自真心在散文集裡幫農心做了免費宣傳，也因為張基河在音樂創作上堅持使用美麗的韓文創作歌詞，所以在韓文節推出張基河手寫韓文的限定版包裝。

總而言之，就是一種行銷方式啦。
哎呀，寫著寫著就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