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彰化八卦山
很遺憾，鹿港遊這集不會達到你們黑暗的期望！
當日過得悠哉，雖然有個意外小插曲，但無驚無險，也沒有留下錄影證明，剪輯這集時必須在片尾曲後提醒各位觀眾：
我們「臉好看景好看」──做的是正經旅遊系列！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阿金得知我的想法後，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我，問他也不應答，我心中頗為不安，難道是因為昨晚的事嗎？
這就要說到昨晚阿金和昂哥在我和陽鎮赤的民宿房間架攝影機的事情，休息時間還得被拍攝，讓我頗為抵抗，但阿金說：「大家都挺喜歡看網紅明星，在工作後的日常生活，有助於頻道成長，我之後還想弄阿溪你……」
他講到一半因為小腿被蚊子叮咬而斷語，抓抓腳才接上話：「……的日常系列。」
乾拎……抓癢有影響你講話嗎？
我知道觀眾可能好奇我平日言行會怎樣，還是不大開心，悶悶地嘴他一句：「難道想看我拉屎多長多寬嗎？」
阿金這垃圾還點頭了：「說不定能從中觀察到你的肛門直徑？再間接考察鎮赤的老二寬度？」
乾拎……他是不是真的打算要開成人頻道了啊！
至於與我同房間的陽鎮赤覺得無所謂，晚上興致一來喝了半瓶酒，微醺一笑：「就算我和溪哥你真的打了一炮，你們也不能放到YouTube裡啊。」
這底迪不知道阿金這垃圾可能會放到什麼Pornhub之類的網站嗎？
難道是這段有點小尺度的談話內容會被剪到影片裡？我能想像日後影片下方留言一排「今日的赤溪打ㄆ.avi上傳了嗎？」的催債隊型。
不過，殺傷力也還好啊，阿金怎麼笑得讓人發寒……
在我惴惴不安的時候，從彰化市開車來接送我們的美美爸，用語調緩慢卻不小的音量打破我的思緒：「我們老人啊，午後沒事就喜歡上八卦山走走，這裡歷史可悠久了，不過為何叫八卦山還是眾說紛紜，我認為可能跟以前天地會在這一代活動有關係，這裡也具備軍事價值，自古以來有好幾場重大爭鬥……」
昂哥舉著攝影機，我擺好最好看的姿態讓他拍，裝作沉迷故事的神情，偶爾給美美爸一點回饋。
彰化遊的我──就決定是美景裡的花瓶了。
美美爸邊說邊開車，快到八卦山時，話題已經轉為奇聞軼事：「說起來，這裡也是有名的分手勝地，我們美美在高中交男朋友，結果來八卦山當天就分手了，不回家，害我扔下晚餐去找她，結果看到她站在廣場對著大佛哭嚎，我還得邊安慰她邊忍笑，不是我在嫌棄我女兒，她哭的樣子真的很好笑，你們看過沒？」
看過，都看過，真情實意的嚎哭，還會毀了大半妝容。
「你是風兒──我是沙──」美美爸唱了環珠格格的主題曲，「當時我想起她媽老愛看這部劇的歌啦，她當自己在演戲吧？哈哈笑死我！」
「我才沒有！你作夢的吧！」美美紅透臉，否認這則八卦。
美美爸大致上說些我們事前查詢過的資料，他在興頭上，我們也就聽他講，後來他講起一些懸疑案件，像是八卦山裡有一條路格外詭異，經常有機車騎士摔落山裡死亡，地上沒有煞車的痕跡，有人猜測這是鬼打牆。
別說鬼打牆了，這個我們很熟。
其實說起八卦山靈異故事，彰化人都會說：殭屍。據聞在民國六十幾年時曾出現過，當時的人嚇壞了，但八卦山殭屍的源由卻未有定論，有人說是中國那邊偷渡客飄來的屍體，變成殭屍跳到八卦山……那殭屍腿力挺好的嘛；也有人說是日軍來臺時，殺了某戶人家，死後變成殭屍，在鄰里肆虐，幾位高僧一同在大佛內部做法鎮壓，最後跟殭屍同歸於盡。
有一位網友發文說過自己曾在八卦山旅遊時遇到千年殭屍和趕緊叫他出去的高僧，小說氣息濃厚，光是「千年殭屍」這點就被底下噴了一片：「嗨，道友知道臺灣歷史還沒到千年嗎？」
雖然八卦山軼聞聽著不實居多，且我們工作室遭遇靈異的經驗頗多，仍是心裡發毛，鬼魂看過，還沒看過殭屍，人對未知的事是會放大恐懼感的。
陽氣重的陽鎮赤雙手抱胸，道：「清朝服的那種殭屍，我們是跑得掉的。」
如果不是呢？你知道末日之戰的疊羅漢殭屍牆嗎？
陽氣依舊很重的陽鎮赤想了想，又說：「不然實際點，我們先做好遇到殭屍的防範措施？至少要確保房屋門窗堅固，糧食水源充足。」
聽著好傻氣啊。我擺擺手讓他別這樣。
美美爸挺喜歡靈異玄學議題，他說其實殭屍生成條件不易，死者怨氣或下葬條件之類的很是嚴苛，所以各地罕有類似的傳說，多半都是中國那邊的事。不過台南鄉野地方有出過即將起屍的殭屍，當時鬧得鄉里人心惶惶的，遠房親戚的小兒子偷看鄉長和道士圍在殭屍附近進行處理，那殭屍還動了，嚇得至今都忘不掉。
「希望你們不要遇到啦。」
美美爸載我們到八卦山景區，給了我們一句翻譯為『旅途平安喔──』的祝福，由於他講了一路靈異故事，這句祝福顯得格外古怪。
來到靈異傳說頻頻之地，大家士氣頓減，美美還想拉陽鎮赤進去女廁陪她，陽鎮赤稍有體會我的靈異體質，但身為鐵板多年，實在不大理解我們為何如此害怕，不過就是人嚇唬人，提高人際相處的娛樂傳說罷了。
「大家都是成熟的大人，好好振作，好好工作，好嗎？」他似乎想給我們一記和緩氣氛的微笑，但嘴角勾起的幅度不對了，便成嘲諷十足。
哇……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他新學到的鼓勵員技能，總之讓我們生氣地開工了。
今日到天黑前，我們只安排八卦山，然後再吃個肉圓便結束。
原因無它，因為今天要放這週的新影片，而且我們得趕緊挑選鹿港行能用的影片，即便有預錄一些影片避免趕不上每周定期更新，但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想這麼做的。
在美美決定請美美爸說書時，阿金大致決定彰化遊第二天這集的影片呈現手法，邊拍攝八卦山邊搭上美美爸這位當地久住老人的介紹，能呈現一股復古風味的感覺，我自己也很喜歡聽當地人說自己家鄉的老故事，他們的語調中總有對腳下這片土地與時代的緬懷感，即便口條不清晰，仍是特別有說服力又迷人。
於是我又是影片內的花瓶了。
我一直說自己是網紅花瓶，真的不是謙虛啊。
＋
彰化遊第二天晚上是去美美家住宿，我們大概下午四點來到她家，放好行李就忙著挑影片，等待晚上首播。
首播時間仍是設定九點整，這次主題是上上週去河堤騎單車的小介紹，不是介紹旅遊名勝，而是呈現都市叢林中難得的悠遊之地，其實雙北市民經常在午後來河堤騎腳踏車運動啦，不過我們有多做生態考察。
開播前，一群卡位粉絲開始討論這集標題：「河邊騎單車哪能不溼身」
乾拎阿金，明明是遇到午後雷陣雨。
這集節奏緩慢，邊騎單車邊指東指西地介紹，停下來休息時和路人聊天，他是我們的訂閱粉絲，興奮地告訴我們前面那邊一定要去，問他原因還不說。
結果怎麼了？這是黑粉啊！
我們不知道粉絲指的地方有什麼特別的，詢問在河邊釣魚的老人，碰了他一下，他的頭居然掉到海裡，沒頭的身體恍若無覺，還拋了次竿。
那天陽鎮赤沒跟來，所幸無頭鬼沒理會。
後製的時候，阿金查到那邊去年發生拋屍案。
聊天室的觀看心得：
果然是靈異節目呢！
真的不是人為操作嗎？你們怎麼能三天兩頭遇到啊？
溪溪是靈異體質，你不知道嗎？
這次溪溪老公沒來鎮壓，溪溪一定嚇壞了！
我們是不是該重新定位「臉好看景好看」頻道的核心價值了？我不禁思考這個問題。
首播結束後，員工們都覺得餓，但不好意思請美美家人準備宵夜，我們這群粗魯人隨便吃點泡麵就好。我找陽鎮赤一起去附近超商，沒人邀請但工作意識強烈的昂哥也拿了攝影機跟隨在後。
我看著路燈投射出我和陽鎮赤肩並肩的黑影，以及再後邊點的昂哥的影子，心想要是我弄個影子牽手，會不會變成出櫃愛情系列？
陽鎮赤不是話多的人，加上我一頭甲甲的胡思亂想，感覺氣氛有點曖昧不明。
「嗯……」陽鎮赤歪歪頭，困惑道：「你有沒有覺得昂哥的影子不太對勁？」
我順著他的話看過去，後邊那黑影應該是要舉著攝影機的樣子，但身上像架著很長的十字架似的，走路一拐拐的，不似攝影時該有的穩定姿勢。
我冷汗涔涔，沒想到陽鎮赤在旁邊還能遇到，我抓住他的手，沒抓著，他還在我旁邊，怎麼會沒抓到？
「那我的有沒有很奇怪呢？」
「……」
呼吸驟然停止，恐懼讓我短暫失去意識，不是暈倒，我無意識地跑了好長一段路，最後躲在某處電線桿後頭瑟瑟發抖。
寧願像西寧國宅時失去意識，或者像雪山隧道時大家一起面對，獨自恐懼的滋味讓我不禁哭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陽鎮赤找到我，見我哭得不像話，有些不知所措，拍撫我的背。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很是歉然。
「不關你的事，是我衰小。」我低首抹眼淚，搖搖頭。
「好啦，乖，別哭了。」
「……」我一梗，好熟悉的場景，他接下來是不是要強吻我？
「嗯……其實你跑得很快，以後遇鬼時就拼命跑吧，追不到你的……我不會安慰人。」陽鎮赤絞盡腦汁後放棄了，用力拍我的肩膀，「有我在，別哭。」
肩頭兩把生命之火都被他拍熄，心頭被霸氣發言給鼓勵到，很是複雜的狀態，但還能保持明日繼續上班工作的心態，招個鼓勵員真的有作用的。
回美美家後，我們問美美那附近是有什麼鬼怪傳說嗎？美美爸剛好經過客廳聽到，聽完我的見鬼經歷，驚嘆不可思議，因為這附近過去有十字殭屍鬼的傳說，腦袋被釘了十字，祂會在半夜遊盪和敲門，千萬不能開門迎接它，曾經有戶人家的小兒子就開了門，隔天全家都死得離奇。
美美爸幾次夜遊尋找祂，從沒發現其蹤跡，覺得八成是謠言，沒想到真被我們遇到。
這美美爸真的是……果然熱愛靈異啊。
我被十字殭屍嚇得半死，昂哥跟阿金說有拍到我的哭臉，阿金興高采烈地表示這集點擊量會大增。
我不想理這兩個魔鬼。
一晚上驚嚇過度，身心俱疲，對十字殭屍鬼仍心有餘悸，希望晚上有塊鐵板待著鎮鬼祟安民心。
我問陽鎮赤能不能跟他睡，他讓我睡床他打地鋪就好，昨晚在鹿港也睡一張雙人床，沒道理今天就不能啊？
陽鎮赤嘆了口氣：「你半夜會夢遊說夢話，昨晚抓著我說：『我想嫁了啦──娶我啦──』，不斷重複這句話，直到我回你『明天再娶，現在不乖乖睡就不娶了』，你才安份到天亮。」
「……我一定是被附身了。」我不相信。
美美湊過來，笑說：「有鎮赤底迪在，你能被附什麼身呀！」
「……總之我不相信！」我鐵青著臉。
我總算知道白天阿金那副欠揍的賊笑是怎麼回事了。
以後晚上不能架攝影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