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雲林武德宮
爬山後隔天，連坐馬桶都會為酸痛的大腿哀嚎，想抒發這種痛苦而上個人粉絲頁發心情文，這群粉絲們的反應是這樣的：
「這麼狂野在山上打ㄆ！」
「吸入大氣精華，還可在山上吸乾人體精華，爬山當然是好運動！」
「我私信問阿金看他準備把影片賣哪家，無碼我願意付上兩張六個藍小孩！」
「見鬼喔，哪裡來的六個？」
「哎，居然真的六個……我還以為溪溪的帶鬼體質，已經達到只要說到他就會見鬼的地步……」
看你們的回文才見鬼！
我這幾天渾身酸痛不想出門，跟阿金商量拍Vlog，大概是做頓晚餐或玩玩遊戲之類的，阿金讓我做晚餐完看影片直播，他剪好之前去雲林的影片。
這是之前我們春節期間拍攝的影片，大家放假，只有我和阿金去，陽鎮赤聽了眉頭一挑：「我那幾天很閒。」言外之意是我們居然沒找他，底迪啊……工作室還沒喪心病狂到要員工春節加班呢！
他又說：「我是想跟朋友過年時玩一玩。」
我想了想，道：「不然今年過年一起去買年貨？」
「那就說定了。」陽鎮赤這才滿意。
預定晚上做晚餐拍影片。
陽鎮赤早上去研究室值班，下午回來時問我是不是該去超市購物，這是烹飪主題拍攝的重要一環，我不想動，但拍出不好看的影片更難受，百般掙扎後──決定出門。
我連抬步都有問題，要半殘的人逛超市是相當費時的事，陽鎮赤看我一路哀嚎的慘樣似乎很開心，還買了不少東西，所幸他良知尚存，提了所有的購物袋。
我只拿一盒易破的雞蛋，另一手持自拍棒。
「溪哥是很適合被寵愛的類型。」苦力工陽鎮赤如是說。
「嗯，看來以後我靠這張臉被包養的機率頗高。」
「你想被養著？」
這孩子也太可愛了吧！我有心逗他：「對啊，當米蟲是我的畢生所求。」
陽鎮赤低吟思考，道：「養你不容易，還有一工作室的人要養。」
「如果是這樣，包我的人別太醜、性格別奇葩，我應該可以？」我不太肯定未來真的遇到這種情況時，我會怎麼抉擇。
陽鎮赤停下腳步，看著我欲言又止，可能我剛才的發言太糟糕，但我也很好奇，他會如何看待這樣選擇的我。
他面色複雜，好半晌才開口：「我也很喜歡你們工作室。」說完再度邁步前行。
「……」
等等等等，他下一句是什麼！這很重要啊！
晚點再跟他好好說一說吧……
回到陽鎮赤住所，廚藝不佳又肚皮喊叫的我，開了一包洋芋片喀滋喀滋地吃，陽鎮赤同樣不擅烹飪，但洗菜剁菜還是沒問題的。
晚餐打算弄小火鍋，有買高湯包的我們是不用太多技能的。
我拍攝他忙東忙西的身影，比想像中的還要熟練，忽然想到：「我之前暈在忘憂森林而住院時，你不是弄了碗湯給我嗎？」
「嗯。」
嗯什麼，我是要他解釋不擅長下廚，還能弄出那麼好喝的湯。
「特地跟阿豹學來給你喝的，好喝吧？」
「是好喝啦……」
「那還有什麼問題？」
「沒有……」但我怎麼覺得好像被他繞過什麼事？
弄好一大鍋材料，我將湯底放進鐵鍋，轉開卡式爐開關等水滾；陽鎮赤將筆電外接電視螢幕，放著YouTube影片開始前的倒數畫面，依然有一群在聊天室等候首播的人，我在聊天視窗敲了一段：「今天好看的我要邊吃火鍋邊跟大家看影片！」
本意是讓大家知道我今日參與其中及炫耀吃好吃的，不過──
「溪溪，你用老公的帳號回我們，是在跟我們炫耀嗎？」
「我不怕！儘管來蹂躪我！」
「吃完火鍋吃什麼——」
我的本意……從來不在主流上……
「他們真的很有梗，我得多學學。」陽鎮赤看著留言，笑得頗開心。
住手啊你！
今天首播影片內容是雲林北港，過年期間熱鬧非凡，廟口活動和小吃攤販琳瑯滿目，人潮洶湧，頗有過節的氛圍。其實大多數是中部人來北港朝天宮拜拜，直到過年返鄉方知中部人多得不像話。
我挺喜歡廟街小吃的，身處舊意之街，吃著台灣古早味美食，頗有一番風味。
影片中的我吃得一臉滿足，陽鎮赤又看看眼前用餐的我：「看來火鍋煮得不好吃。」
我咬了塊豬肉片，遺憾點頭：「你說得沒錯。」
「……」
北港朝天宮前的廟街有一些街頭藝人現場表演，經過公所遴選得以在某幾個地點演出。我們跟著一票人圍觀某位敲爵士鼓的年輕男性。我旁邊的歐巴桑是他的老粉絲，從台中來的，每場街頭演出都跟緊緊的，在旁邊打摳之餘還能給我安利。
他的藝名是老魚，穿著連帽黑T和牛仔褲，捲起袖子，纖細的雙手揮舞鼓棒，在帶有些許廟宇風情的自創音樂中敲出熱血搖滾的節奏。老魚年紀大概跟我差不多，有點面癱和死魚眼，但他打出對音樂的熱情，讓人有點著迷他表現出來的反差感。
「我挺喜歡他的。」我指著電視裡的老魚。
「我也看得出來你很迷戀他。」陽鎮赤夾走鍋裡的最後一塊肉，毫不留情地吃了。
「……」
其實阿金和我主要目的不是來北港朝天宮，而是要去挺有名的北港武德宮，又稱五路財神廟，據聞是財神廟的開基祖廟。這間廟宇香火鼎盛，擁有五星級的高級廁所和蓋得高高的香客大樓，最重要的是廟宇本身華麗寬敞，外頭有雕刻天官壁畫的天庫金爐，進到正殿可見主祀五路財神爺一身金的神像，處處皆是華麗精緻。
讓我最為震撼的是後頭的廣天大道院，一進門可見十層樓高的建築內部，自上方傘狀藻井，乃至前方整面牆的九尊神像，不禁為這金壁輝煌讚嘆不已。
我們的目的是什麼？
自然是希望明年的工作室財源滾滾啦。
拜拜完，我們享受了下五星級廁所，阿金出來時，他看著我，滿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這體質就不能招財神爺來見見你嗎？」
不知道這間廁所怎麼讓他體悟到這個問題……
「祂老人家讓我腳踏實地做事。」我拿出剛才求出的籤詩，「要我依從本心與善意，可以給大家帶來好運。」
阿金半信半疑，不過籤詩多半是一種方向，我認為吉兇都有深思的方向，為何吉？為何兇？每件事本來就有吉兇兩面，大可勇往直前，也可謹慎思考後再做決定。
籤詩能讓人更有勇氣面對現實的。
影片最後，我祝福大家一帆風順。
不，還沒最後。
阿金在片尾放了問答題圖片：
「請問谷溪趁鼓勵員不在，偷吃的對象叫什麼？
請點選QA網址回答問題，不依人數，只要回答正確即可獲得電子禮品。」
我尚未反應過來，陽鎮赤挪了筆電開網址填答：老魚。
「……」
電子禮品是什麼？
在西門町時，我和陽鎮赤深情相擁相望的照片。
為什麼這麼緊急的狀況，還能有如此高清畫質？你們真的不是人！
陽鎮赤仔細檢視照片後，按了右鍵另存圖片。
「……」好吧，高興就好。
影片首播結束，我們把鍋裡的火鍋料吃了大半，我摸著半飽的肚子，慢了兩拍才跟著收拾殘局。剛才陽鎮赤煮東西，現在我來洗碗，因為肌肉痠痛洗得很慢，陽鎮赤切完一盤水果，看不過去便擠開我，捲袖自己洗。
何樂而不為──我抄起水果盤去沙發端著嗑，洗碗結束的陽鎮赤拿了幾瓶冰鎮啤酒，啤酒配水果太奇怪了，我翻出超市買的魷魚絲，開罐和陽鎮赤乾杯。
「怎麼突然要喝酒啊？」我問他。
「想喝就喝。」他仰首灌了半瓶。
「……」
我慢慢喝幾口，觀察他的表情，乾完一瓶的他還是眼神清明，不像有煩心事的模樣，但我隱隱覺得他好像在思考些什麼。
陽鎮赤開了第二瓶，沒有繼續喝，酒勁慢慢上來而臉色微醺，我想他是在藉酒精養出勇氣才好說話，便安靜地等著他發酵。
「溪哥，你真乖。」他摸摸我的頭髮。
「……」我並不是要等這種發酵。
「溪哥，你們工作室很好，我也很喜歡……」
啊，我想起下午他這句類似的話，不會是要跟我一起捨身取財吧？
「你們為理想燃燒，生活有點苦但又很快樂，我很喜歡你們這一點。」陽鎮赤望著手裡的啤酒罐，雙眸略微茫然，「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要如何陪你們一起走？可以不用說鎮邪的重要性……我也不是很清楚想說什麼……」
他大概最近都為此苦惱吧，卻仍然未得其解，我無法替他決定，這樣的事只有他自己能解決。
不過，今日我知曉他的一些想法：他很喜歡我們，想跟我們在一起。
認知到這件事，我不合時宜地高興，被好好珍視與對待，證明我們的理念是有價值的，能不高興嗎？我這個人比較感性點，不小心就會眼睛泛酸，比訴苦的人還早哭真不像話，我吸吸鼻子吞下滿腔情緒。
「喜歡，就努力用自己的方式過來，我等著！」我用鼻子噴氣來表現氣勢。
「……」陽鎮赤望著我，手伸向我到一半又縮了回去，帶有淺淺的笑意，「好，我知道了。」
見他笑容，我也跟著笑得開懷，撞了他的啤酒罐後，飲盡微冰的酒。
一如這口酒。
我們過得有點苦，但又很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