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BG】昂美番外《眼裡的繽紛燦爛》（一）
2021/12/09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一）攝影師的眼睛
曾向昂被叫「昂哥」習慣了，學生時被這麼叫、出社會後也被這麼叫，兩個妹妹都這麼叫。不管男女老幼都這麼喊的小名，已經跟年齡無太大關係。
他有著一部份典型的農家長男性格，沉穩、不惹事、木訥、愛護弟妹，大概因此養成照顧孩子的習性。
習性如何養成？來自於家中兩個小妹：一個是脾氣捉摸不清的二妹，一個是自由奔放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小妹，妹妹們不愛找爸媽，老愛來煩他，特別是小妹。
好比說，前天發生的事──
「昂哥，可以幫我個忙嗎？拜託──」
昂哥的小妹打電話過來，多了幾分撒嬌語調，這讓長男寒毛豎起，搓了搓雞皮疙瘩。他猜想有事情要請他幫忙，要錢沒有，要命也不給，不能再嬌慣這個妹妹了。
「怎樣？」他冷淡地問。
曾小妹裝作不知哥哥的冷漠與拒絕，軟軟地說：「哥──你能幫我拍網拍衣服的雜誌主題照片嗎？我的工作要用，還想順便推銷一下嘛！拜託──哥的拍照技術最棒了啊！」
昂哥沉默不語，自己不能壓抑的嘴角正在上揚，他告誡自己不能上當，不缺小妹一人的讚美，他一個得了那個那個獎、這個這個獎的攝影師，有需要妹妹的讚美嗎？不用！
曾小妹軟甜的聲音帶著崇拜感，繼續吹捧他哥：「你的照片還能放上我們的雜誌耶！還有還有，之前你拍的那幾張，我們編輯超喜歡的──我不是跟你說過編輯很嚴厲嗎？他很喜歡你拍的！你超厲害的耶！」
昂哥和曾小妹對峙許久，曾小妹吹捧得他飄然上雲端，每吹一句就覺得骨灰級攝影大師之路越來越近……
「那就這麼說定啦！」曾小妹開心地掛了電話。
聽著嘟──嘟──嘟──的聲音，昂哥想不起來他什麼時候答應了小妹。
曾小妹從LINE傳來她的強迫免費委託資訊：
十套女性春夏裝。
模特兒約一百六十五公分，要能穿S號的女孩子。
七天後交件。
言下之意要他找合適的模特兒，居然還有時間限制，怎麼不一刀捅了他啊？他也有工作啊，還非常忙。
何況他一個攝影宅男，哪裡有認識的女孩子能幫忙？小妹應該自己派一個過來的……
時間這麼急迫，過兩天要出外景，工作室攝影師只有他一人，講到這個，之前就跟阿金反應過要有備援，不然出狀況非常麻煩，到現在仍沒找到適合的人手！
昂哥暴躁地原地半徑五十公分繞圈走，直到被人用力拉住手。
「昂哥！你轉得我頭暈啦！」美美打了下他，兩條腿在辦公椅上踢來踢去，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
昂哥一直覺得美美跟小妹有點神似，腦袋都有點怪怪的，差別在於美美不會要求他幫忙，但這個女孩子實在太天兵，常搞得他為她心驚膽顫的，不禁就多關照一點了。
「怎麼了呀？」美美起身在昂哥附近轉圈看他。
這個舉動也很莫名其妙，但美美一直都這樣，他懶得去為她的行動寫註解了。
昂哥低頭瞅向矮他一截的女孩，突然靈光一閃。
「美美，你幾公分？」他比了比身高，大概是一百六十吧。
「一百六十三……點一！」
點一就不需要了。昂哥點點頭，又問：「穿M號嗎？」
「我穿S號的！」美美氣得跳腳。
「……抱、抱歉。」昂哥乾巴巴地道歉。
昂哥向美美說明自己的苦惱與請求，希望美美能幫忙當模特兒，美美興奮地哇哇了好幾聲，看到林本溪走來時，衝去拉他到昂哥面前。
「昂哥昂哥，我覺得溪哥也能穿女裝喔！」
「……」林本溪眉頭微皺，正當昂哥以為他要開罵時，林本溪伸出手來，「先讓我看看衣服。」
「啊？你要穿喔？」昂哥遞出手機，翻出LINE對話裡頭的衣服。
「大學時穿過啊，有什麼大不了的，大家還不是冠我女神稱號，不信你問阿金。」
「……」有時昂哥分不清楚林本溪到底是在炫耀還是在闡述事實。
林本溪敲了下美美的頭，罵她：「拎北一百七十六公分，不是一百六十五，北七喔！」
美美捂著頭頂，委屈地說：「穿上去變七分袖七分褲，一樣很好看啊。」
「甲賽，好看的是我的臉，不是衣服。」
「喔……」美美被罵得有點沮喪，「這樣昂哥只能找我耶。」
「叫昂哥幫妳後製，在眼睛打黑條啊。」
「我不是嫌犯，幹麻打黑條啦！」
「說得也是，妳成年人不用打馬賽克了。」
「對嘛！」
「……」昂哥覺得聽他們歪七扭八的對話很累人。
講來講去，仍是決定由美美擔任模特兒，並把所有拍攝衣物盡數給她，昂哥不想多花一筆錢請人，因為八成拿不到模特兒費用，而且要七天內交件，剛好過兩天要去拍土城的油桐花，各種方面來說，請美美擔任模特兒都是最佳選擇。
美美擔心自己做不好，和拍照經驗豐富的林本溪指教，兩人在辦公室裡搔首弄姿，不做正事，分別被阿金捲報紙爆頭。
「我把你剛才的姿勢拍下傳給陽總經理了。」阿金拿出Line對話畫面，上頭是林本溪擺出勾人表情的畫面。
「我還以為你想拿去當週邊。」林本溪不為所動，相當淡定。
「我倒是想，但是鎮赤不會願意好嗎？」
「他哪裡管這麼寬了？我問問。」林本溪接過阿金的手機打字，不久就抖著手物歸原主，「好可怕啊……他說要賣週邊可以，接下來我得答應他七個姿勢，為什麼賣個照片還要賣身……」
「靠北喔！你們別在我的手機留情趣好嗎？」阿金刪掉剛才的對話紀錄。
美美湊到昂哥身邊，抱住他的手，不安地嗚嗚叫：「我超不會拍照的，自拍臉超大，搞砸了怎麼辦啦，昂哥別罵我啊！」
「我有求於妳，不會罵妳啦。」昂哥拍拍她的頭安慰道。
「真的齁！」
「對。」
「那要把我拍得漂亮點啊！」
「好，我盡力而為。」
「我的臉長得很盡力了，剩下的，就交給你了！」美美握拳，勢在必行的態度，像是熱血運動漫畫裡的發展。
「就交給我吧！」昂哥適當配合她的熱情。
「呀！昂哥太帥啦！我最美的模樣就交給攝影大師了！」美美像個小迷妹，眨著寫滿感激的眼睛。
昂哥這人什麼都行，就是最不能扛住別人吹捧他……
他實在壓不住笑意啊！
＋
隔日一早，美美臥了兩顆紅蛋似的眼睛來上班，平時有點嬰兒肥的白淨臉塞了兩顆蛋顯得滑稽，林本溪不上道地笑出來。
「噗哈！美美，妳這是過敏嗎？」林本溪邊笑邊擰了條冰毛巾蓋到女孩子臉上，雙手合掌，「我們永遠懷念您。」
阿金被戳中笑點，邊笑邊拿手機錄影。
「……」美美氣得發抖，拔開毛巾往林本溪臉上摔去，「溪哥你太可惡了嗚嗚嗚！我不要理你了啦！」
吸水毛巾的重力加速度不是蓋的，林本溪被砸得踉蹌不穩，臉上刺痛，蹲在地上掩面哀鳴。
「兩個北七互相傷害，感謝兩位為工作室的奉獻。」阿金拍下這段日常樂趣，稍微打了馬賽克後貼上粉絲團。
昂哥因周圍吵鬧而分心，從工作中抬起頭來，剛好跟美美四眼相交，一副就是哭腫的模樣，讓人有些在意，他招手叫美美過來。
「怎麼了……」美美走來，神情沮喪。
「我幫妳按摩一下吧，妳眼睛閉起來。」昂哥拉椅子到旁邊，用消毒濕紙巾擦拭雙手，按上美美的眼窩處，「我那兩個妹妹，以前老是因為分手哭個不停，還很愛撒嬌，要我幫她們消水腫，這樣按一按會好很多的。」
「嗚嗚──謝謝昂哥，就只有昂哥愛我……」美美擦了淡紅唇蜜的唇瓣張合著。
「……」昂哥感覺手指像在發燙似的，實在按摩不下去，改拿冰毛巾放在她眼窩上，「還、還是冰敷吧。」
美美順勢靠在椅背仰天休息，不知想到什麼，又發出哽咽聲。
「！」昂哥如坐針氈，不知所措，「妳、妳又怎麼啦？」
女孩子不關心還好，一關心就控制不住淚水，她拉住昂哥的手臂，「昨晚跟男朋友分手了嗚嗚……我看到他跟其他女生吃飯，還黏得好近，一氣之下就說要分手了……」
昂哥聽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
「我好難過……爸爸老說我眼光差，也沒有很差吧……他長得很帥啊……」
不，妳爸說的眼光差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目前狀況，昂哥難以糾正。
美美哭聲的語氣十分消沉，「可能還是有點差吧……鎮赤底迪比他帥還專情……」
昂哥不擅長逗女孩子開心，也沒有林本溪那種能帶人一起開心的樂天性格，想了又想，拿出拍片之餘拍攝的相片。
「我心情不好時就會翻翻相片，想起拍照當時的氣氛，心情就會好一點。」他拿出幾本相簿，「現在應該很少會印相片了吧，真不好意思……」
美美翻了幾張，朝他一笑：「昂哥是個真性情的溫柔好男人喔！」
「……？」昂哥按住鼓譟起來的胸口，疑惑不解。
「昂哥好像不太拍人像耶，因為平常拍溪哥拍太多的關係嗎？溪哥太讓你膩味了！沒錯！溪哥使人膩味！」美美記仇剛才被捉弄，憤憤定論，又翻了相簿幾頁，無意地說：「喔──我還滿容易入鏡的耶。」
「！」昂哥心跳漏了一拍，臉紅了起來，應該只是湊巧而已，但怎麼聽起來像辯解。
美美沒有多注意，很快被其他張相片拉走注意力，興奮地指著相片：「喔喔！這張陰陽海好美！啊啊啊啊這是上次去向天山，底迪去找失蹤的溪哥，將人扛米袋回來的畫面！太美啦啊啊啊──」
昂哥鬆了口氣，瞅眼再度揚起笑容的女孩子，陪著她翻看相簿，聽她因他的相片產生各種感想的種種反應。
總之是沒再想起來讓她難過落淚的事了。
那就好。
不過，原來美美是有男朋友的嗎……昂哥有些心神不寧。
＋
每逢四五月左右開始，出現不少油桐花祭的消息，工作室選擇離辦公室較為接近的土城桐花公園，附近還有承天禪寺和登山步道，春夏之季出外踏青，是親近自然環境的好地方。
這次不著重於介紹，景色怡人，更需要林本溪帶動花景之美，林本溪上相也懂得找角度，他不需要擔心拍攝角度不好看的問題，對昂哥來說很是輕鬆。
拍完桐花這段，接著進行曾小妹的委託，其他人溜去旁邊休息，美美換上第一套服裝，不會不好看，但一看就知道是素人。
美美看到笑嘻嘻的林本溪，哭了出來，「我就說讓溪哥穿嘛！」
昂哥趕忙過去安撫：「我會拍得好看的，妳、妳長得也不錯！」
「要讚美還結巴……！嗚啊！」美美又嚎了一聲。
昂哥抽面紙給女孩擦淚，「好了好了，相信我會拍得好看啦！」
「真的？」
「嗯，我很會拍照的，對吧？」
「嗯！昂哥最厲害啦！」美美停下哭泣，眨眨眼睛，兩顆淚豆滑落到他的手上，笑臉紅撲撲的。
「……」昂哥捂著跳得洞滋洞滋響的胸口，心想自己真的對吹捧實在欠缺抵抗力……
美美最近失戀心情不好，還願意擔任模特兒，希望把她拍得漂亮，至少讓她開心點！
昂哥拿出百分之兩百的衝勁與專注力，力求人與花海的光影、角度、焦距、快門與構圖等等細緻程度，將美的層次上升到另一境界，覺得自己像進入ZONE（黑子的籃球）的境界，卻渾然不知照片拍得怎樣，總之拍完時相當滿足，還有點虛脫。
「啊啊啊！昂哥！」美美拿出面紙，一股勁地塞到他的鼻孔，因為流出鼻血了。
昂哥將面紙堵好，心想：原來夏日大作戰裡的健二拼命到流鼻血是真的。
為了攝影流鼻血，值得！
待今日的拍攝工作完成，昂哥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腦，將SD記憶卡的檔案盡數轉入硬碟，一張張地挑選，越看越滿意，不過總不能全部給曾小妹。
「昂哥，吃飯了。」阿金拿了兩個便當坐到昂哥旁邊，「你今天就想把東西弄完喔？不用這麼拼吧？」
不過，仔細一看，電腦螢幕上不是工作的影音檔，全是美美的相片。
「我覺得都很好看，好難挑。」昂哥打開便當，邊看相片邊配飯。
「……」阿金瞅眼昂哥，再看向螢幕，指了幾張他覺得有瑕疵的檔案，「這幾個可以拿掉吧？」
「這張雖然構圖有點歪掉，但不覺得神態很自然嗎？這張遮住衣服了，可是笑容很可愛；還有……」昂哥一一解釋瑕疵檔案的優點後，「你不覺得還不錯嗎？」
很遺憾，不覺得。阿金感受不到美美的魅力，無法同感。
「傻子，你就慢慢挑吧。」阿金猜想昂哥又得熬夜加班，吃飽喝足後，就不奉陪了。
「平時也不這麼自戀啊，怎麼就是挑不出來……」
遲遲挑不出適合的相片數量，昂哥挺鬱悶，忍痛挑出確實有瑕疵的相片，仍是數量過多，只好再挑出突顯服裝的相片出來。
過了兩小時，總算挑選完成。
心滿意足。
這組照片飽含他對攝影的熱愛，甚至傳達什麼概念，令整組相片的主題十分和諧。
苦惱的是，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要下什麼主題名稱，只覺得……真的很棒！很優秀！
昂哥迫不及待傳了幾張照片給美美，「妳很漂亮吧！」
美美立時傳了一堆興奮又開心的表情符號，不時穿插著讚美：
「昂哥太棒了吧！」
「天啊我爸知道他女兒這麼美嗎？一定不知道！但是昂哥知道！耶耶耶！」
「昂哥怎麼能把我拍得這麼好看！我要升天了……」
「結婚的話，我要請昂哥幫我拍婚紗啊啊啊！」
昂哥看得滿頭開花，直到最後一句，不禁皺起眉頭，「別亂結婚，要想清楚，我小妹就是沒想太多才誤交好幾任男朋友，妳不要大意……」
講著講著，心生像是捧在手心呵護的女兒要嫁人的鬱悶心情。
「不會啦，我不太想找了啦！」
昂哥挑眉，難道是前男友讓她灰心喪志嗎？
「唉！像昂哥一樣寵我的男人哪裡找得到啊！不找了啦！」
「……」昂哥覺得又吹捧得面紅耳赤了。
昂哥最後仍是沒想到相片主題，乾脆丟給曾小妹自己處理，曾小妹自然又吹他的照片多棒多優秀不提。
直到下個月雜誌出刊，曾小妹得意洋洋地寄了一本樣書給昂哥。
「我們編輯真的——很喜歡這組照片，大哥真的太會了，下次有機會要帶回家啊！」
不知道在說什麼，莫名其妙。昂哥翻閱著雜誌，時尚美妝的排版讓他很不習慣，雖然想說亂七八糟，偏偏視線規劃又很好，能很流暢地閱讀圖文順序。
他終於翻到曾小妹負責的專欄特輯。
【戀愛的季節到囉！】
【心愛的他眼中的妳是什麼模樣——】
昂哥默默將雜誌塞到抽屜最下層，眉頭深鎖，表情嚴肅。
經過的美美看他，十分奇怪地問：「昂哥……你是氣到上頭嗎？咖啡給你，別生氣啦！」她將剛泡好的咖啡遞給他。
「謝謝，我沒生氣，就是……暫時別理我，我需要冷靜一下。」然後繼續紅著嚴肅的臉。
「喔……怪怪的耶，哈哈！」美美喝著咖啡走回位置上。
「……」
好半晌過去，昂哥深吸一口氣，回應曾小妹的訊息。
「女孩子，會喜歡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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