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真的是冬天了,季節被確定下來,我開始擔心冬天的衣服不夠。顯然,從來沒有什麼是足夠的。
2019年的秋冬,還沒有疫情,我們剛上高二,幾乎是每週,拿了各高中舞會的公關票,穿梭在每個台北的週末夜晚。一場舞會,各種各樣的人相聚,也總是有些人會固定出現。我認識的其他學校的人很少,大部分都是以前國中朋友,讀了不同高中,卻又在另一個地方遇見,寒暄兩句,轉過頭又回到狂熱的音樂和躁動的氣氛之下。但我們也不在人最多的那區,反而是縮在場子的後面聊天,那些和我們一樣每個禮拜總是來舞會的人也一樣,這是一種默契,好像我們來多了就比較懂怎樣玩比較內行。
看著藝人表演,一邊批評流行音樂的狹隘,為什麼要找那這些人?又為什麼不找那些人?我們不過聽了一些不同的音樂就真的把自己當一回事了,其實我們心裡也知道自己不是一回事,但誰不想成為一回事呢?就算我們根本說不出所謂「成為一回事」到底是怎樣的狀態。
我覺得這場景裡的人們都意氣風發,也包括我自己,我們好像共同完成了一件事,有一個共同的意識,一起見證了夜晚的美好與失控,舞會散場,幹走了人家招待客人的整瓶果汁,吃宵夜,在路上大笑聊天,做白癡的事,而明天沒有人會注意到昨晚發生了什麼,偉大都是一瞬間的事,沒有人再有機會在現場看到Jimi Hendrix燒吉他。
當時我以為我回到家的時間已經夠晚了,沒想到現在出門玩不是回到家時已經醉得不醒人事,就是日出了還在外遊蕩。
2020年的秋冬,正直應該要努力唸書的時期,而我卻一頭栽進漫畫裡,那半年我看了很多好作品背了些名言佳句,卻沒多記得幾個英文單字。學測分數出來那天,我就開始準備指考了。
學測前的一個月開始自習,我到了學校就是睡,睡到中午吃飯,下午寫個題就到教室後面的天台去,天台面對操場,所以在這個城裡的高中,稍微可以看得開闊一些,我會在那裡聽音樂和抽電子菸,風掃過來,身體發抖,我的未來又會吹到哪去?「大概會被吹熄吧。」
什麼是現實?現實就是你在下班時間搭上一班喧鬧的公車,經過麥帥一橋的時候被窗外的日落震懾落淚,哭了卻無人發現,沒有人和你共鳴。
但同時也因為沒人發現你哭了,那一幕才如此詩意,美感通常和缺憾是息息相關的。
人們總是被這樣的矛盾淹沒,因為生活不需要美感,美感沒辦法給人們答案,我們只想要把問題給解決了,睡場好覺,卻不知道問題出在哪,所以我們也做了一堆沒用的事,像是熬夜、喝酒和抽菸,或是教育別人不應該熬夜喝酒抽菸,我們就這樣爭論著,但問題始終沒有解決。我聽了一個人說大家缺的是了解自己的人,我不這麼想,有了那樣的人又如何,他能替你解決你生活的疑難雜症嗎?他能代你面對這一座又一座靜默的城市嗎?他能幫你活得更合理一點嗎?
搞了一大圈,我還是不知道睡場好覺是什麼意思。
我也覺得自己出了什麼差錯,卻不知從何修起,我想人們都喜歡嘲笑,嘲笑別人的音樂,嘲笑自己的未來,這些嘲笑沒能解決任何事,我們只是需要一種感覺,好像我們可以不用那麼在乎這一切。於是,我們更傾向於讚揚悲劇電影,或描寫人性黑暗的電影,你看,只要我們都相信人性黑暗,就代表我們可以不用成為更好的人,反正其他人也沒多好,不是嗎?但我想我們都明白,我們只是不相信美好的事情會降臨在自己身上,人們最會的,就是嘲笑了。而我大概比其他人再更善於嘲笑自己一些。
曾經我以為自己可以做到一些事,後來我知道不行,我開始對一切感到無聊,只是想說話而已。說話是一種機制,有說話的時候你會比較容易感覺自己存在,因為你以為你有在思考,但實際上人們通常時刻都在講廢話,我們不是想要傳達真的有意義的訊息,很多時候我們只是想表達自己正在這裡,「哈囉你有聽見嗎?」但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聽到什麼回答嗎?
我們其實不確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只知道「自己可能需要一些什麼」。於是,這裡有了一個懸而未決的人,寫了一堆懸而未決的字。
2021/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