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月底，天氣轉涼。
課堂上讀了王文興的〈最快樂的事〉，很短的小說，說了主角找不到最快樂的事而自殺。我不覺得那篇文章有什麼出彩，儘管結局下了一個很聳動的句子：「這年輕人，在是日下午自殺。」或許在王文興寫下這樣字句的時代，自殺在台灣還是一件具有戲劇性、神秘面紗的事，但這些年來，在更多關於自殺的研究、關懷與了解之下，我們儼然不再避諱這個話題，但當人們了解一件事之後，就再也對其提不起一絲興趣。身邊的朋友偶爾隨口說想死，我們哼哼哈哈的敷衍聽完，看到自殺的新聞下禮拜就都忘光了，生命明明如此莊重。那年輕人無聊而死，我卻無聊他的無聊而死。這是誰的錯嗎？我們也只是剛好在這個資訊流通太快的世代裡，得知太多事，失去情緒不過是等價交換。
我意識到現在自己只能在虛構的作品裡得到感動了。音樂、電影、戲劇與小說，看著別人創造的事物有喜有悲，但當我把耳機摘下，螢幕關了，覺得生活真是荒涼，好像只有在虛構裡頭，才有無限希望，只有那裡還算有趣。
我想我們只是需要一種信仰，需要一些可能永遠不會發生的故事，然後我們義無反顧——說難聽一點，盲目的相信那個圓滿結局會不會有天降臨在自己身上。有了信仰，我們才能去面對、承認這個世界不險惡不黑白，它其實非常美，只是我們把它活得太無聊了。
2.
我總是回答不出自己喜歡哪個季節。夏天時就覺得冬天不錯，冬天就覺得春天不錯。於是聽音樂的時候，我也不聽當季相關的，覺得只有其他時刻的歌曲才令人感動。人們把希望寄託在搖搖欲墜的未來，把精神寄託在沉寂如死灰的過去，沒有人著眼當下。
3.
午後某天，我決定去吃一家平價但網路上推薦的生魚片丼飯，沒有任何交通工具，走了四十分鐘才到，到了發現沒開，不想等，於是又匆匆離去，我想要向它復仇，想找一家感覺更好吃的店，告訴它我不是非它不可。走來走去手機沒電了還沒找到，最後走回宿舍附近買了一家常吃的咖喱飯，加上一杯珍珠奶茶。我能對生活做出的最大的復仇，就是那多買一杯的珍珠奶茶了，真可笑，生活總是垂頭喪氣，只好精神勝利。
最讓人氣餒的就是我們活得既不夠漂亮，但也不夠失敗。成功的英雄或失敗的英雄都與我們無關，無論復仇者聯盟贏了還是輸了，隔天我們就要摸摸鼻子，把家門口的怪物屍塊丟到一邊，往路上看去，這個他要上課，另一個他要上班，還有那個他，他要繼續無聊，找一家生魚片店。
4.
課上教授說到「生命的學問」，生命真的有什麼學問？我們不就是自顧自的相信一些東西而已。你在路上遇到一個乞討的人，永遠不知道他會不會拿著你給他，希望他去買便當的錢，卻拿去買菸，但你就只能相信他不會，或會，然後再選擇這次以及往後無數次要不要給他錢。
你也欠了自己一堆東西，你也是自己的乞丐，我們賭了全部在自己身上，卻輸得一塌糊塗，根本沒有去買便當。
其實我們真的有很多選擇，但我想可怕的從來不是沒有選擇，而是你不得不去選擇。你看，我們每天都還是要問：「要不要相信今天的自己？」那個信用破產卻也是你唯一擁有的「自己」。
2021/10/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