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人散的那一幕: 抹去舞台妝扮後的我是誰?

電影裡有主角演唱歌曲的片段並不罕見，但近年來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兩部電影: "Judy"(2019年底上映，由芮妮齊薇格Renée Kathleen Zellweger主演)& "The Eyes of Tammy Faye”(2021年9月上映，由潔西卡雀絲坦Jessica Chastain主演)，都是真人真事改編的傳記性故事，兩位影后級的演員，扮演的是在美國家喻戶曉的人物(歌手&演員Judy Garland/電視佈道者Tammy Faye)，在電影中的最後一幕，不約而同地挑戰了親自演唱。而她們在舞台上唱歌表演的畫面，恰巧總結了整部電影的精華，也將主角歷經滄桑的人生經歷，詮釋地極為到位。

這兩部電影的主角: Judy Garland &Tammy Faye，都是以表演為終身事業的公眾人物，她們擅長的領域各有不同：Judy Garland是美國1930-1960年代紅極一時的藝人，成名曲有”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拍過"綠野仙蹤"&"一個巨星的誕生(A star is born的最原始版本)，1999年被美國電影學會選為百年來最偉大的女演員第8名；而Tammy Faye則是在1970-80年代，與當時的丈夫Jim Bakker共同成立美國最大的電視福音傳教頻道，曾創下全國達 1400 萬戶家庭收看的紀錄，甚至在1978年開設了全美第一座基督教主題樂園(當時是繼Disneyworld & Disneyland之後，全美排名第三大的主題樂園)，Tammy本人也發行過近20張福音音樂專輯。在大眾的眼中，這兩位女性在個人才華上的耀眼成就，讓她們發出閃閃動人的光芒，諷刺地是眾人關愛或崇拜的眼神，終究難以遮掩她們真實人生的悲傷經歷。

Judy Garland自小即是童星出道，由於過早就必須開始控制體重，再加上受到當時電影公司的剝削，導致她終其一生都難以擺脫藥物/酒精濫用的深淵，婚姻生活與事業也因此跌落谷底；Renée Kathleen Zellweger在電影中詮釋的，即是Judy Garland在人生最後兩年的心境轉折，她在電影的最終幕，登台演唱成名曲”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這首原本應該充滿希望的歌曲，在Renée Kathleen Zellweger的歌聲與表情中，卻流露出Judy Garland過往人生中大起大落的悲哀；表演者最怕的也許是失去舞台，但若永遠無法從眾人矚目的鎂光燈下離開，找回真正屬於自己的隱私，何嘗不是另一種難以承受的壓力？

Tammy Faye 的人生故事則是另一種傳奇:從小生長在美國中西部極為虔誠的基督教福音教派家庭，Tammy Faye是母親前一段婚姻帶來的孩子，因此不被當時社區的保守教會待見，週日總是無法跟家人一起去教堂參加聚會，也時常被繼父另眼相待。常落單的她，開始發展出一人分飾兩角的影子遊戲，在寂寞的時刻，會與想像中的朋友對話(也意外成為日後她著名的「傳道布偶秀」的靈感來源)，這些深植在心裡的創傷，成為Tammy Faye成長過程中難以言說的黑洞，直到她18歲時遇見了同樣對傳教懷抱熱情的Jim Bakker，兩人一起展開傳道事業。看似神仙眷侶的兩人，其實對佈道之於自己人生的意義，有著截然不同的想法:Tammy Faye是真心想要藉由傳道的平台，為弱勢族群發聲；而Jim Bakker則在過程中被隨之吸引而來的財富名聲，動搖了原本的初心，逐漸開始走上追逐榮華富貴的貪婪之路，最終因違法吸金、詐欺罪定讞，被判刑 45 年；兩人一手打造的電視傳道王國也就此崩解。失去了所有財富/地位的Tammy Faye，開始過著求職四處碰壁、甚至不敢再踏進教會的生活。Jessica Chastain在電影的終幕，重現Tammy Faye鼓起勇氣接受教會學校邀請，重新踏上舞台，演唱自己成名曲的片段。在聽來振奮人心的福音歌曲旋律與歌詞中，Tammy Faye帶著臉上招牌的濃妝，唱出她自己親身經歷的信仰考驗：對台下的觀眾，更是對自己說：「只要全心全意相信神，生命中定會出現奇蹟！」

我在看完這兩部電影後，發現了另一個關於主角的巧合: Judy Garland &Tammy Faye在美國同志(LGBT)社群中，是英雄般的存在。因為她們都曾為當年還不被主流社會接受的同志族群發聲。我想應該是她們比誰都更了解被霸凌、欺壓卻無力反抗的痛苦，所以發揮了「人飢己飢」的贖世精神，以己身的影響力，呼籲社會給予LGBT族群應有的尊重與權益。這算是在她們演藝生涯中，無心插柳的成就。總而言之，Renée Kathleen Zellweger&Jessica Chastain在這兩部電影中的表現極為精彩，不只是扮相忠實地呈現故事中主角的原貌，更精準地傳達出這兩位經典人物的心路歷程，不愧是影后級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