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曲雲有沒讓下午的大雨給困著?」
看著屋外漸黑的天色,韶雲難掩焦色地在前廳來回跺步。
「還沒回來嗎?」
問道的遊雲端上最後一道菜,一旁的霓雲和佾雲也幫忙擺好碗筷。
「嗯……」
略作思量後,韶雲向著外頭走去:
「我出去找找,你們先用。」
「韶雲?」
門口錯身而過的瑟雲,一臉不解地朝韶雲離去的背影喊了一聲。
「去接曲雲了。」
代為回應的遊雲,邊招呼兄弟們入座,邊拿來幾個盤子,替韶曲兩人留了菜。
***
『上城裡繞繞,三日後回。』
『記得回來用晚膳。』
與韶雲的約定言猶在耳,急著趕路的曲雲,卻在半路不巧遇上大雨,硬是耽擱了兩個時辰。
等再起程越過山下村子,走到往雲門的山路起端,天色已然全黑。
幸好月娘還算厚道,雖是隔了層輕淡雲幕,仍是盡力綻放光明指路。
山路讓午后的一場大兩淋得滿地泥濘,儘管靠著月光閃過水窪,依舊避不了讓泥水染髒衣襬。
曲雲停下腳步,放眼打量前方路程,深淺不一的水窪不說,還有大大小小裸露路面的石子礙事,想使輕功,就怕反而給絆了腳。
抬頭思忖一會兒,隨後騰身躍起,俐落地一踏一蹬,踩過樹梢移動。
***
晚膳後,兄弟們圍坐在廳前喝茶。
霓雲忽是沒頭沒腦地提起:
「知道泥怪嗎?」
「泥怪?」
突如其來的詭譎名詞,讓瑟雲不禁臉色一怔。
似乎是對瑟雲的反應相當滿意,霓雲繼續接道:
「相傳大雨過後,深靜山野間,會有全身土黃泥沙聚成的泥怪出沒。」
聞言的仲雲打了個冷顫。
「會吃人嘛?」
「不會。」
霓雲先是搖搖頭否定,接著故作神秘地壓低語氣:
「只是……泥怪愛捉弄人。」
***
曲雲騰躍移動間,忽是一聲咂舌。
「糟!」
原是裙襬讓樹枝給勾住,這麼一拉扯,曲雲身形一個偏傾。扭身想穩住重心,身子仍是直直往下落,千鈞一髮之際,伸手抓住掠過身旁的樹枝欲作緩衝,怎料偏偏挑上被風兩打斷的殘枝。至此,曲雲也只能死心閉上眼,任由身子重重撞上地面,接連滾了幾圈才讓另一棵古木給擋下。
好在地面被雨水潤軟了一些,人才沒給摔傷,只是全身沾滿了泥水,就連一頭亮麗紫髮也都染成一片土黃。
起身忿忿然地撥掉臉上的泥沙,突然手心傳來一陣刺疼。
「嘖!」
低頭一看,血水混著泥水,在手掌間交繪成一幅怪異。
不悅地撇撇嘴自嘲:
「好好好,以後修點口德便是,這次就認了是報應。」
低頭身前身後打量一圈:
「哈!這一身回去,躲起來嚇嚇仲雲、瑟雲肯定精采。」
***
「那要怎麼防?」
仲雲焦急探問。
「泥怪怕光、怕火。」
霓雲答得雲淡風輕。
立即,仲雲、瑟雲不約而同地下意識往燭火靠近。
「我去加個水。」
遊雲端著茶壺起身,走向廚房。
鐘雲隨後跟上。
「我替你提燈。」
好笑地攏起眉:
「怎麼連你也信了?」
通往廚房的路上,鐘雲兀然停下腳步,眼神直愣愣地盯著地面。
見狀的遊雲跟著低頭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這是……」
地上一列泥腳印,自前院避過大廳燈火,直往後院……
***
從樹上摔下沾了一身泥後,曲雲也就不再刻意挑著平坦走,時而山路直行,時而岔入小徑,總之朝著雲門方向,盡量選最快、最短的路程。
好不容易回到雲門,遠遠就看見兄弟們正聚在大廳裡閒聊。本想上前報聲平安,但又想到自己這麼一身狼狽樣,不把兄弟們嚇得摔杯跌椅才怪。
想著想著,耳際彷彿響起仲雲的高嗓鬼吼,不由得一陣惡寒,曲雲聳聳肩,小心翼翼壓低身形,繞過前廳往後院而去。
原本打算直接回房換下一身泥衣,但思量一番後,決定先上澡間將手臉洗一洗。
半路經過廚房,無意瞥見裡頭木桌上擺了幾盤菜,曲雲暗忖,若是替自己留的,那份量也實在太多了。
不經意地視線掃過一張白紙,走近伸手取來:
『 韶雲、曲雲
若回來我睡了,湯就在灶上熱著。 』
「嘖!」
放下紙條轉身,不一會兒功夫,曲雲身影又再沒入山路夜色之中。
***
聽見鐘雲、遊雲的呼聲,兄弟們紛紛跑了出來。
仲雲一見到那列泥腳印,嚇得歇斯底里吼了起來:
「是泥怪!泥怪來了!」
一行人跟著腳印來到廚房。
霓雲一聲思忖:
「這一路上,泥怪皆是避著亮處,來到廚房後……」
停頓一下,指向灶火:
「肯定是受不了那柴火!」
「大伙兒看這紙條。」
佾雲拿起紙條遞到兄弟面前。
「上頭沾了泥巴。」
原本對霓雲的泥怪之說不置可否的遊雲,這下也難掩不安,憂忡開口:
「祂會不會正在山路的某處等著韶雲、曲雲?」
***
離開雲門後,曲雲藉著月光放眼四周尋找著韶雲身影,好一會兒仍是一無所獲。
「都說了會回去,何必費事?這下可好,錯身而過。」
曲雲沒好氣地邊走邊抱怨。
「明知夜裡山路難行,要是絆了腳跌下山谷,看兄弟們要上哪兒拜墳去!」
愈是想像,心頭升起的不安愈是壓得胸口氣悶發疼,不自覺地加快腳步。
又再走了一段路,前方彷彿有道微量火光移動,試探性地喊道:
「韶雲?」
只見那火點閃了一下,接著傳來一聲:
「曲雲!」
***
瑟雲害怕地揪住佾雲衣袖,雙眼慌張地打探四周。
「那泥怪會不會就躲在雲門裡頭?」
佾雲好聲安慰:
「我們人多,料祂不敢輕舉妄動。」
此時,霓雲又再刻意壓低語調,緩緩開口:
「小心……別讓泥怪抱住,否則泥怪會纏著你一輩子……」
「哇!」
瑟雲嚇得整個人撲向佾雲,而仲雲則是一個踉蹌,一屁股跌坐在一旁的矮凳上。
「別說了!」
遊雲和佾雲幾乎是同時開口阻止霓雲再說下去。
***
走近曲雲,乍見那一身狼狽,韶雲連忙急問:
「發生什麼事?」
見到韶雲平安,曲雲暗自鬆了一口氣,一臉無所謂地淡然回應:
「沒什麼,不就輕功不到家,從樹上摔下來罷了。」
聞言,出口便是責備:
「雨後樹枝濕滑,怎麼還執意躍上!」
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比起路上的坑坑洞洞,樹上不安全些?」
「有沒摔疼?」
韶雲滿是擔憂地追問,向前一步,伸手想要撫上那人的臉頰。
曲雲迅速地俐落往後一退,躲開伸來的手。
「無妨。」
「我看看。」
不死心地又再跨前一步,想搭上那人的肩膀。
同樣又是一個閃身迴避。
「一身的泥沙,可不敢髒了你的手。」
「曲雲!」
韶雲低吼一聲,眼神直揪著曲雲。
冷不防地,韶雲大步一跨,向前將曲雲一把摟入懷中:
「這樣便相同了。」
突然被人這麼用力一抱,曲雲先是一愣,等回過神時,急忙想要掙開韶雲。
「放手!」
須臾,韶雲好不容易才總算肯鬆開制住曲雲的雙臂,微笑道:
「讓我看看你的傷?」
不耐煩地回嘴:
「都說了沒事!」
嘆了口氣再道:
「那麼臉上的血跡何來?」
「嗯?」
曲雲反射性地伸手撫上臉頰,隨之掌心傳來一陣刺痛,這才回想起,肯定是方才從樹上跌落時,伸手想撥掉臉上泥土,才順勢沾上的吧。
他無奈地朝韶雲攤開手心:
「只是讓樹枝劃了一道。」
「嘖……回雲門替你上藥。」
說完,韶雲輕輕握住曲雲手腕。
「小心跟著。」
***
「不過,被纏上了也沒什麼。」
霓雲眼見兄弟們各個一臉憤然地望著自己,趕緊打圓場似地補充道。
「不然呢?」
仲雲聲音顫抖地急問。
「方才不都說了嗎?這泥怪只是愛捉弄人罷了。」
霓雲特別加重語氣,強調泥怪的無害。
「有方法趕走泥怪嗎?」
瑟雲越過佾雲的肩膀向霓雲發問。
搖搖頭、聳聳肩,擺出束手無策的無奈表情:
「沒有……被纏上了,就只能祈求祂哪天玩膩了自動離開。」
「什麼!」
仲雲聽完發出一聲哀嚎,瑟雲亦是哭喪了臉。
***
回到雲門後,見前廳尚未熄燈,韶雲便拉著曲雲想去找佾雲看看傷口。
只是進門卻沒看到半個人,惟六口杯子和三盤茶點還擺得好好的。
「後院有聲音。」
曲雲隱約聽見仲雲的嘶吼。
來到後院,見兄弟們全聚在廚房,韶雲走近才剛開口:
「怎麼都在這兒?」
語聲方落,就聽到仲雲放聲驚喊:
「哇啊~~~」
仲雲發狂似地隨手捉起一旁的木柴,二話不說就往韶雲的方向丟來!
韶雲見狀,旋即往左一個閃身。
「仲雲!」
接著立刻回頭急問:
「有沒受傷……」
話還未說完,就見到曲雲手裡握了根木柴,不悅地瞇起美目睨上行兇者。
「是泥怪!」
仲雲尖聲泣喊。
「是曲雲。」
佾雲好笑回應。
***
「曲、曲雲……」
仲雲滿臉驚恐地望向韶雲身後的泥黃人形,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番,總算在腰間繫著的笛子上找到熟悉感,這才鬆了口氣,忿忿然嘟嚷道:
「幹啥打扮成那副德性出來嚇人!」
聽見仲雲的話,除了曲雲和瑟雲,其他人立刻朝仲雲擠眉弄眼地示意,再者韶雲更是乾脆拉著曲雲轉身:
「遊雲,能麻煩你替曲雲回房取件衣袍嗎?」
跟著韶雲移動了兩步,曲雲回頭揚起一抺冷冽如冰的柔美笑容:
「仲雲,這根木柴我就當你是好心送我加溫熱水,
改天……會.好.好.還.你……」
等韶曲兩人走遠後,佾雲推了推瑟雲:
「怎麼不說話?」
半晌,瑟雲仍是沒有半點反應,遊雲連聲喊道:
「瑟雲?瑟雲?」
鐘雲走到瑟雲面前揮了揮手,接著轉向兄弟:
「嚇傻了。」
一旁的霓雲噗呲地悶笑出聲:
「雲門這頭泥怪可真嚇人。」
鐘雲同是帶著一絲笑意感嘆:
「還是一輩子都玩不膩的泥怪哩。」
而消化完曲雲『好好還禮』的弦外之音後,仲雲不禁打了個哆嗦。
「泥怪都沒曲雲可怕呢!」
頓時,兄弟迸開一陣哄笑,就連仲雲也是掛著百般無奈的苦笑,只有瑟雲仍然呆望著方才那頭『雲門泥怪』出現的方向。
***
比起韶曲
我更喜歡寫雲門八采的日常
淡得很無味
卻也溫暖得很窩心
久久再讀這篇<泥怪>
八采的鮮明個性躍然心頭
以前寫雲門文也都會回頭參考這篇的人物關係與個性
我喜歡欺負仲雲大概也是因為這篇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