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
頭頂上的雲朵像座連綿不絕的山脈層層堆起,雖是輕飄飄的雲,但沒有風吹動時聳立在藍天之上也總讓人有股敬畏的衝動。
尤其在這樣的大熱天。
慕生儒抬起頭來看向窗外時,正好有一片馬蹄狀的雲飄到了太陽下,四周圍馬上沁入一片灰暗只有中間一道裂口灑滿陽光,路上的行人都繞過那裡走,像是一群螞蟻繞開水坑那樣,這景象甚為有趣,他微微勾起嘴角,順手用手肘上的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袖子被他撩高拉到背後打了個結,長袍下襬也被他繫在腰帶上,露出了穿在裡面的中衣。
若不是這房間裡沒有其他人,他斷然不敢這樣衣衫不整。
不過也是這房間太過悶熱,即使開了窗卻絲毫沒有風在流動,好像空氣都靜止了,連時間也靜止了,只有汗珠還不斷沿著背脊滾落。
因此沒有人想進來這裡整貨。
龍老闆說這兩日再不備好貨單就要來不及了,讓他這個帳房先生催一催,但每個人聽到要進這裡整貨皆一臉驚恐為難,不想為難別人他只好硬著頭皮自己來整貨清點了。
真要說,從小生長在中土北地的他實在耐不太住東島的毒辣暑氣,來東島後他幾乎年年苦夏,有時候一整天也只能硬逼著自己喝點米粥,其他的真的什麼也吃不下,也因為這樣,往年入秋轉涼的時候他都特別容易得風寒。
不過也因為對暑氣特別難耐,因此他對水氣的變化似乎也特別敏感。
「今日穀雨,下午恐怕會下場大雨吧。」他喃喃念著。
下午真如他所言下起了傾盆大雨。
龍老闆留他顧店,讓其他人去盤貨,最近龍家似乎有些不平順,街坊鄰居流傳著各種八卦,龍陽欣更是每天忙得足不點地。
下了雨就沒什麼人會來買布,因此慕生儒就拿出紙墨繼續用竹枝詞編寫識字教本。
元宵過後不久,龍陽欣就在南門土地廟後私設了義塾,讓他用絲巾覆面在義塾裡教課。
附近市場的攤商及孩子興許都認得他,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只喊他先生。
編寫的正入神,突然聽到有清脆敲擊聲傳來,他慌神地將教本藏入櫃檯下,然後抬頭看向店外,看見一人撐著油紙傘從雨幕中出現。
那人身形高佻,長髮束起戴著白玉髮冠,相貌清逸,一身青綠道袍,寬袖前緣繡著雲紋,隨著前行的擺動流動如雲湧,腰間佩著長玉墜,發出清脆聲響。
走進簷下,他收了傘步入店內,慕生儒上前詢問,
「客官想看什麼種類的布?」
那道人卻不回答,朝四周看了一眼,開口詢問,
「請問龍陽欣龍姑娘在這裡嗎?」
像是金石迸裂的冷冽音質,語氣柔緩卻也讓人有無法親近之感,說的雖是東島話,口音卻略有不同,慕生儒不禁起了一絲疑惑。
「請問客官哪裡找?龍老闆恰好外出,若有什麼要事,小生能替客人轉達。」
「不勞煩先生費心,貧道自行尋去,多謝。」那道人轉身向外走幾步,卻又折回來,慕生儒以為他要問龍老闆去哪了,他卻問,「龍姑娘是否尚未成親?」
慕生儒遲疑的點點頭,一得到答案他就拿出羅盤向外走去。
那道人循著羅盤指示的方向從東門出城,總算在近郊找到了一名穿著鵝黃玲瓏襖、及膝長布靴的女子,她身周一圈十幾人倒地,皆是被她一力擊倒,然還有十多人個個手持刀劍,將她團團圍住。
赤手空拳對上刀械真的非常不討好,早知道就該聽郭叔的話帶幾柄鐵筆刃在身上。
她尋隙以拳法打倒了前面幾人,卻又有更多人圍上來,她雖身法伶俐但已然力疲,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雨水又一再帶走她的體溫。
「真煩人!這麼多人圍我一個,不覺得太失格調?」
領頭的殺手仍是下令,「殺。」
「嘖,動不動就喊打喊殺,這難道是傳奇話本嗎?」
忽一把翡翠拂塵橫插而入,擋住她身後兩道砍落的刀刃,發出鏗然一響,
「請問是龍陽欣龍姑娘嗎?」一名道人就這麼橫出在戰圈之中。
龍陽欣一拳掀翻那兩人,一臉奇怪的回看那道人,「是,我是龍陽欣,找我何事?」
「貧道,要來與龍姑娘了結姻緣。」
「了結姻緣?」饒是她精明的腦袋聽到這沒頭沒尾的話也愣了一下。
然此情此景沒時間讓她細思,一邊閃開刺來的銀劍,一邊回拳打退對方,
「此處危險,先離開再說。」
身後的碧冷泉點頭,兩人合力突圍。
那半路殺出的道人頗有些道行,任務眼見就要失敗,領頭的殺手忽然飄近龍陽欣身側,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龍陽欣瞥見餘光,出拳擊飛,然手心被利刃劃破瞬間鮮血淋漓。
匕首落地瞬間,「撤。」領頭下令。
殺手迅速撤離的一乾二淨。
碧冷泉回頭,正好看見龍陽欣踉蹌前倒,他立馬橫出拂塵穩住她。
匕首上顯然塗了麻藥讓龍陽欣氣力盡失。
見雨勢更加猛烈,「先找個地方避一避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