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盈緋道:「老貓,你近日聽說過雲亭鎮的祝醫沒?」痲老貓哼道:「哼,災民提過,淨想學滕山秘術,都是些外道。」長孫鏑把雲亭鎮見聞,向痲老貓三人轉述,狗二祿道:「主子,既然雲亭鎮無人得疫,您又親眼見其中災民焚符化灰喝入,疫毒便不是下於黃符內。」兔大福道:「師弟,祝醫準備兩類符,一類浸泡藥水,另一類浸泡毒水,邊醫人邊下毒。」長孫鏑怒道:「好歹毒的計謀!」花盈緋點頭道:「不錯,派些人佯裝災民,稱頌祝醫書符治癒疫疾、法力高強,傳聞一開,各地災民便主動湧進雲亭鎮,下起毒來更方便。」長孫鏑怒氣難平,說道:「主子,咱們現在就連同竇大人,去捉那祝醫。」花盈緋笑道:「鏑子,還沒想起黑衣蒙面漢子誰人嗎?」長孫鏑回想近日照過面的幾人的身形,罵道:「狗賊子,便是那祝醫!」
花盈緋悠悠說道:「光捉那祝醫無用,而得摘了整個雲亭鎮,那位『雲康老爺』,即團夥首腦。拿著劫盜來的貪瀆鉅款,再以『雲康老爺』名義賑濟災民,此人倒也有點意思。」痲老貓傲道:「管誰下疫毒,老貓沒醫不好的病。主子你們捉人去,老貓師徒救人去。」花盈緋拱手施禮,微笑道:「辛苦三位了。」兔大福、狗二祿兩人朝花盈緋躬身回禮,與師父同回醫棚。
花盈緋道:「鏑子,還記得車伕說過龍舟祠與三湖等距?」長孫鏑道:「記得。」花盈緋道:「咱們去那孩童家時,看到的龍舟祠卻在赤湖畔,如何能說等距?」長孫鏑怪叫道:「是啊,主子,我怎麼沒注意!」花盈緋道:「昨夜祝醫引我進竹林,本以為竹林盡頭即龍舟祠,豈料卻是座荒廢高樓。車伕和孩童說法不一致,其中定有玄機。」長孫鏑道:「咱們明見著龍舟祠就在赤湖畔,必那車伕記錯,難不成有兩座龍舟祠?」花盈緋盯視長孫鏑,長孫鏑狼狽道:「呃⋯⋯我就隨意猜猜,主子您別當真。」花盈緋道:「不,鏑子你說得對,車伕也沒記錯,不過並非兩座龍舟祠,而是四座龍舟祠⋯⋯。」長孫鏑睜亮眼,訝道:「四⋯⋯四座。」
花盈緋道:「三湖間各一座假造的龍舟祠,及車伕所言,與三湖等距的真龍舟祠。」長孫鏑惑道:「主子,雲康團夥興師動眾地搭造三座假龍舟祠,就為把浸泡疫毒的黃符給百姓?」花盈緋搖頭道:「不,理應另有其他用途。但更離奇的是,真正的龍舟祠存在已久,何以三湖間的百姓不知哪座是真、哪座是假。」長孫鏑大聲說道:「主子,所以我說,咱們現在連同竇大人,直殺雲亭鎮。」花盈緋道:「現下雲亭鎮已找不著線索,咱們不去雲亭鎮,龍神娘娘之謎還未解,回赤湖畔的龍舟祠,回到事件原始。荊州刺史庫牧述被殺當晚,龍神娘娘首次出現,隔早赤湖湖面上發現庫牧述屍身,加諸兵器供應商李鉉烷被殺、祝醫引我入荒廢高樓,利用馴化水虎對付我,所有計謀,皆指向赤湖,那兒必是雲康團夥主要據點之一。」
夙夜駕車,次日花盈緋和長孫鏑已趕回南郡郡府邸,花盈緋喚來竇慶,說明雲康團夥製造疫毒的推測,要竇慶尋幾名忠誠可靠的差役,暗自召集一些府兵準備,以防雲康團夥猝起叛變,兩人先行探龍舟祠和荒廢高樓。且吩咐好生照顧閔妍麗,簡單盥洗後即出門。
兩人來至龍舟祠,花盈緋心中一凜,龍舟祠共五層,正與荒廢高樓同等。龍舟祠雕飾樸雅、頗具楚風,祠壁題字屈子「大司命」之「乘龍兮轔轔,高馳兮沖天」,以及「河伯」之「乘水車兮荷蓋,駕兩龍兮驂螭」四句文辭。祠內供奉一尊精細木雕龍像,木龍前有張香几,上擺放一裝滿黃符的瓷盆,信眾多由此取符,長孫鏑緊張,欲大喊「莫取符」時,卻讓花盈緋擋下。
花盈緋走至瓷盆前,拿了幾張黃符,掌裡翻看,視之無異,尋思道:「此符看來尋常,待回郡守府邸,化入水中,方知是否有異。」將黃符摺疊塞入腰帶,放眼巡觀,信眾絡繹不斷,對龍舟祠信念極深。長孫鏑忽奇道:「主子,您說奇不奇,龍舟祠裡怎不信奉『龍舟』,倒信奉『龍神』;既然信奉龍神,索性取名『龍神祠』,又何必命為『龍舟祠』。」花盈緋嘆笑,說道:「是啊,這事我也正覺奇怪呢,要不就交給你查明嘍。」遽見香几左側,跪坐一藍布粗衫年輕女子,神態恍惚憔悴,掌生硬繭,布衫略微閃銀光,口裡不停祝唸,花盈緋豎耳傾聽,她碎唸道:「龍神莫怪爹、莫怪弟弟妹妹,爹爹已還肉身債,莫怪爹、莫怪弟弟妹妹,信女願吃穀糠薯根謝罪龍神,龍神莫怪爹、莫怪弟弟妹妹。」花盈緋垂袖暗送掌風,拍向那姑娘,那姑娘頓覺周身生風,失重倒跌,又趕忙爬起,愈加誠心祝唸。
長孫鏑低聲道問:「主子,您試探那姑娘功夫?」花盈緋答道:「那姑娘雙掌生硬繭,卻貌似不懂武功,故而試探,你瞧她布衫上稍沾鐵屑,想來必鐵匠之家。」觀察一陣,花盈緋故意朝幾名信眾說道:「那姑娘對龍神真是誠心。」信眾們見花盈緋俊雅清貴、衣飾講究,甚好感,紛道:「公子您是外地人吧?那姑娘天天來此膜拜龍神,半月有餘,每日都如此祝念,說誠心也是,自她父親醉酒掉入赤湖溺亡,她就有些犯傻。」「誒啊,我怎聽說她是向龍神請罪,說吃了不該吃的肉。」「咱荊州旱疫嚴重,你們說哪來得肉吃?」長孫鏑奇道:「食肉也得向龍神請罪?吃了龍肉不成。」信眾們驚慌說道:「壯士,龍神面前不可妄言!龍神莫怪!龍神原諒!」長孫鏑嚇得趕忙捂嘴。
花盈緋再打聽些龍舟祠建立以來的歷史淵源後,環繞龍舟祠內一圈,發現除了前殿祭拜木龍像,後殿僅堆放些雜物,所謂的五層高,不過是外觀建築樣式,與那五層高的荒廢高樓大相徑庭,花盈緋擰眉心忖:「猜錯了?」於是和長孫鏑出了龍舟祠。
兩人並未遠離龍舟祠,花盈緋心思千轉百繞,長孫鏑說道:「主子,咱們穿過竹林,去尋荒廢高樓,我也想會會那兩隻水虎。」花盈緋道:「不急,再等等。」約過小半時辰,那姑娘終於離開龍舟祠,步至赤湖邊上,躬身禮拜良久,再搖搖晃晃沿赤湖畔,往山裡村落去。花盈緋示意長孫鏑,連同跟上。
村落小徑幽僻,黃樹枯草、生機蕭瑟,沿途時有柴堆,顯然多居樵家,那姑娘在一茅屋前佇停,整理門前的燒炭石堆和打鐵器具,果如花盈緋推測,是鐵匠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