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日本文化系列||浮世繪(1)-浮世繪都在繪甚麼?

最近有一部NANA期待已久的電影「HOKUSAI」，台灣好像翻譯成「北齋：浮世繪傳奇Hokusai」?日文就是著名的浮世繪繪師「葛飾北齋」中「北齋」的發音。原本應該在去年上映的這部電影，因為疫情的攪局，台灣終於在明天即將上映了(2022/01/07)，雖說現在有許多線上觀賞的媒介，但總覺得想進電影院支持一下這部片，也希望台灣的疫情狀況別再擴散下去，如此大家才能放心地走入電影院。在看電影之前，我們就藉此機會來跟大家聊聊日本的浮世繪吧。

雖說之前在準備日本通訳案内士的考試時，就已經為了考試而認識了浮世繪與葛飾北齋，但這種被動式的認識，不外乎就是靠著死背來記下他的名字與作品，以至於常常把這位大師的名字背得亂七八糟的，甚麼葛北飾齋、葛齋北飾...XD。是的，NANA雖然很熱愛日本，但不代表我能接受日本的一切，就像直到現在我依舊無法愛上山藥泥跟納豆一樣。因此，在剛開始的時候，我對這位大師的認識其實頗為零散的，腦中放著幾幅不得不死記下來的必考題「神奈川沖浪裏」、「凱風快晴」之後，就硬著頭皮上考場去了。直到近幾年，因為建築旅行的團體安排，我又再度於東京的墨田北齋美術館(すみだ北斎美術館)中遇見了北齋(講得好像很熟?)。這次的重逢，讓我開始對北齋這個人產生了莫大的興趣，也進而往其他的浮世繪繪師開始擴散，再藉由這些個性鮮明的浮世繪繪師，開始找出更多有趣的浮世繪。

這間坐落於東京墨田區的北齋美術館，是由一位日本的女性建築師-妹島和世-所設計，她與西澤立衛兩人所共同成立的建築事務所SANAA，曾經在2010年獲得普利茲克獎(號稱建築界的奧斯卡金像獎)，由於建築本身獨特的設計感，所以常常會被建築或美學團的老師們納入行程中(參見下圖)。實際到訪時，你會發現這棟建築物閃亮亮的，被鑲在非常充滿生活感的住宅區內，隔著馬路的一旁就是民宅、另一側則緊連著公園，當團員們在對著建築物猛拍的同時，公園內正在玩耍的小朋友也以好奇的眼神觀察著我們這群怪人。藍天白雲之下，這樣的日本人生活日常畫面，連同天空一起被倒映在建築物特殊鋁製材質外觀上；而我們這些訪客穿梭於建築物四面八方的出入口與通道的身影，也被記錄在館內的每片玻璃落地窗上。喜歡妹島和世建築風格的人，非常推薦大家一定要親身去體驗一次。

館內展品的部分，既然整座美術館直接以北齋為名，想當然是一個主題性非常強的美術館，常設展的部分以「葛飾北齋」的故事以及其這一生不同階段的作品為主軸；企劃展的部分則不限於葛飾北齋本身，有時也會展出其他浮世繪繪師、或是與浮世繪相關的作品。第一次造訪時，讓我停留最久的是館內四樓的常設展，因為相較於作品，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反而是他這一生的故事。北齋大約20歲開始學畫，一路沿著他的年歲增長，每個時期不論主流非主流、不理會政策的打壓，他都像海綿一般、積極學習各種流派的繪法，最終一路畫到了90歲。在長達70年的人生中，他彷彿就是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裡，無論世界如何變化，他就是不斷地畫，且一直覺得自己還有可以再精進的地方。隨著他的人生起伏往前走，最終，我停在他死前所說的一句話前面，站了好久，即便是現在，這句話都還常常會在我心中冒出來。

如果不是看過他前面的故事，我真的很難想像這句話是從一位已經畫了一輩子的畫家口中所說出來的，70年的學習、練習與成就，原來在他自己的定義中，他仍覺得自己不是一位真正的畫家。直覺告訴我，這個人實在太有趣了，我還想知道更多。於是，我記下了這句話，回家之後便開始掉進了北齋北杯與浮世繪的世界。我想，一個美術館，無論規模的大小、裏頭的展品價格是否昂貴，如果可以這樣的方式(建築、展品、展示方式設計...等)，讓更多人對一個文化產生興趣，就算是完美地完成他的使命了。

在講北齋這個浮世繪繪師的有趣人生故事之前，或許我們得先了解一下浮世繪的背景知識。首先，我們必須先將時間回溯到江戶時代，在當時如果人們提到「畫」或「藝術品」時，腦中所浮現的畫面，大概就是會出現在皇室貴族或武士階層的宮殿、寢室、宴會廳、神社、寺院...等的空間裡，那種貼滿金箔、畫有珍奇異獸(例如老虎、獅子、龍、麒麟、靈獸...等)、或是代表吉祥含意的花鳥(牡丹、鶴、鳳凰...)的門繪、屏風，甚至是天花板上。這些畫作與藝術品主要是由像狩野派一族所組成的繪師集團所繪製，而這種宮廷繪師(或稱御用繪師)的作品，當然只有皇室或將軍、上級武士等這種上流社會人士才消費得起。以我們現在的社會來想像的話，大概就是我們這些老百姓一輩子都買不起的那種、會出現在蘇富比上面拍賣的作品吧。

相對於上述那些虛無飄渺的貴族風畫作，浮世繪則以截然不同的畫風與內容為主軸，開始在庶民階層中逐漸流傳開來。首先，我們可以先從浮世繪的字面上來理解，所謂的「浮世」，這個字的日文發音為「うきよ」，原本是指相對於「あの世(往生後的西方極樂世界)」的現世，由於人生在世必須面對很多的苦難、煩惱與無常，因此將現世稱之為「憂き世」。到了江戶時代，人們開始把「憂」這個字改成「浮」，把原本很負面的憂愁與煩悶拋一邊，開始用樂觀的態度面對這一切，因此以「浮き世」取代了「憂き世」這個詞，表示這一切發生在現世裡的無常，總是讓人有「浮き浮き(讓人期待、開心的、歡樂的)」的感受。由此可知，「浮世繪」的創作主題便與剛剛提到的貴族風畫作不同，不再是花鳥與珍奇異獸，反而比較多是跟市井小民的生活息息相關，也是他們在日常生活中關心的事務，像是最近流行的和服花樣、準備開演的歌舞伎劇情等等。此外，跟那些有錢人們買回來掛在家裡的「只有一張」的畫，又或是根本就畫在拉門與天花板上的作品不一樣；由於浮世繪的作品主要是以版畫製成，也就是可以大量印製的印刷品，不僅方便攜帶、移動，而且價位也是一般老百姓「買得起」的。若以現在的日幣來計算，據說當時一張A3大小的浮世繪，便宜的大約60-400円就能買到，而一般的作品，平均價格也頂多就是1000円左右，大概就是一碗拉麵的消費價位。如果我們以現代的台灣社會來想像(考量匯率的情況下)，可能就是看完展覽或電影之後，買個海報或紀念品的感覺，所以你說浮世繪是不是很接地氣呢。

浮世繪的內容可說是包羅萬象，凡是與庶民老百姓生活相關、關心的主題，都有可能被拿來劃進浮世繪裡，有說故事的、鬼怪傳說、當紅藝人、旅遊景點、還有要偷偷躲在棉被裡看的色色的那種內容(你懂的XD)...，可說是江戶時期的YOUTUBE頻道，內容五花八門啊。在這麼多的類別裡，最受歡迎、也最廣為流傳的頻道，大概就是旅遊(風景繪)、美妝(美人繪)與戲劇(役者繪)等三大類。

1.風景繪:這類的浮世繪畫的內容，就跟我們平時看的旅遊類別YOUTUBE影片一樣，像是最近大家都去哪裡玩?哪裏有甚麼好吃的?最新的網紅拍照咖啡廳在哪?台灣十大落羽松景點?等等。葛飾北齋的代表系列作品「富嶽三十六景」中，畫的就是由三十六個不同地點與角度來觀賞的富士山風景。而且，因為這個系列的作品大受好評，所以他就跟那些趁勢想要快速增加點擊率的YOUTUBER一樣，他也趕快為此多畫了10張作品，所以我們雖然稱這系列作品為「富嶽三十六景」，但實際上可是有四十六景呢XD。

2.美人繪:美人繪顧名思義當然就是畫當時的美人嘍~而且美人無論身分貴賤，從上流社會的富貴人家小公主、在吉原遊郭裡的當紅花魁、一般在茶屋裡工作的服務生、最近才剛出道的藝妓...等等，只要是美人，就能變成浮世繪裡的主角。而買這些浮世繪的小女生們，不外乎就是想要看看這些美女們的妝是怎麼畫的?現在流行的髮型是甚麼(江戶時代的髮型據說高達300多種)?她們都穿甚麼和服?搭配甚麼顏色的髮飾?簡而言之，這就跟現在YOUTUBE上的美妝頻道或是市面上的流行雜誌是一樣的，大家都想透過這個管道得到最新的第一手流行資訊。好玩的是，就像現在的廠商會找當紅網紅來業配一樣，江戶時代的商家也會找來當紅的浮世繪繪師做業配「繪」呢!最常見的是和服商家，他們如果有最新款式與花樣的和服推出時，就會想辦法要繪師幫他們畫在浮世繪裡。就像這次的電影「HOKUSAI」，劇中主角們穿的衣服，可都是京都的設計品牌 SOU・SOU所提供，當年的和服商藉由浮世繪來打廣告；現在的文創服飾，還是藉由浮世繪的電影來打廣告，這樣的商業模式真的是萬年適用啊。

3.役者繪:追劇與看電影是我們現在人不可或缺的娛樂活動之一，而對江戶時代的人來說，放假的時候來去歌舞伎座看一場歌舞伎表演，也可說是他們最喜歡的舒壓活動之一了。所以歌舞伎座每當有新戲上檔需要廣告時，便會找來浮世繪繪師幫劇中的演員(役者)畫個幾張，內容可能是整個劇情裡最緊張的一幕(劇情預告片)，或是最帥男主角(誰來演真的很重要啊)。當然，這時候業配廠商怎麼會放過機會呢?和服廠商也要來湊一腳才行。所以，相對於女生關注的美人繪，想要成為時尚型男的男性友人們，當然就會對這種役者繪產生興趣嘍~(女生則可能是因為喜歡男主角而買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