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糖】幼子養成計畫（06）

　　隔天，趁旻旻和泰泰趴在地毯上專心畫著蠟筆畫，玧其不動聲色地把錫錫和俊尼分別找來。

　　結果玧其才關上房門，錫錫立刻就撲上他的小腿，抱得緊緊。

　　──他立刻軟化了。

　　等錫錫的小腦袋左晃右晃、低調卻明顯地把眼淚擦在玧其的褲子上，玧其才把人撈起來走向床邊，放到懷裡坐著。

　　他捧起錫錫的小臉，看著那雙紅紅的小鹿眼，有些心疼。

　　「咻嘎哥哥不要生氣。」

　　「嗯，沒有生氣。」

　　「不要生泰泰的氣。」

　　「好，不生氣。」

　　「……不可以打那個小哥哥！會被……會被警察抓走的……」

　　錫錫話說到這裡，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他想到那個時候好多警察來了，壞人被抓走、玧其跟他們上了不同的救護車，他遠遠地和玧其對視著，玧其始終看著他們直到再也看不見，可他卻覺得玧其的眼中像是沒有任何人……

　　然後，他們差一點就見不到玧其哥了。

　　對他來說，現在的生活是其其哥哥、及那段見不到其其哥哥的日子裡，對著警察、醫生、碩珍哥哥用了不知道多少眼淚換來的，那個時候他既絕望又恐慌，他差點要失去旻旻、差點要和這世界永別，宛如救世主的那個哥哥出現了，卻不要他們。

　　連他都不要他們。

　　如果連他都不要他們，他無法想像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要他們。小小的心靈和稚嫩的理解力把所有想得到的理由都想遍了，每天睜眼閉眼都在不斷交替的希望和幻滅中度過……他記得護士和心理醫生困擾的表情，當時他的臉上身上都是瘀青和傷口，體內還有裂開的骨頭等著復原，他卻耍著脾氣，總是邊哭邊把紗布揉掉，甚至他們要給他換藥時都死命抵抗、哭鬧尖叫；而旻旻，睡著不久便會驚醒大哭，連他想抱抱他安慰他都不願意……有時卻會神情呆滯地『玩』起自己的身體，就像那個壞人當時打算對他做的那樣──甚至當他醒來，會發現旻旻已經爬了上來，無意識地模仿那個壞人的行為……

　　噩夢。

　　那段時光，再也不想經歷。

　　旻旻的樣子讓他害怕，讓他更害怕的是自己居然不想見他了──明明是那個他願意用生命保護的弟弟。

　　每天，他都用盡生命在傳達恐懼。某一天，旻旻被發現倒在走廊中央，醫護人員亂成一團；等旻旻醒來後，他對住院期間的失控行為都沒了記憶，雖然還記得他們經歷了什麼，性格卻恢復成那個天使般可愛體貼的旻旻，願意牽著他的手安慰他、為了害怕的他大哭大鬧拒絕新家庭的旻旻。

　　他覺得很慶幸，同時覺得自己很自私而有罪惡感。旻旻一定是為了他，才把最糟糕的自己忘記，回到了他喜歡的樣子、曾經讓所有人喜歡的樣子──為了活下去。而他這個哥哥，卻只接受那樣的旻旻。

　　他們兩個都很想見玧其，非他不要。即使失望了很多次，不斷哭鬧讓他們覺得疲憊，但他們心底某處還是相信那個救了他們、回過神來溫柔地抱著他們、說著對不起，然後替他們挨打的其其哥哥，一定是世界上唯一真正愛自己的人。

　　就像在急流中掙扎的人，看見岸邊有長長的草葉，即使知道抓住了可能會斷裂、他們註定會隨著水流被沖下去，還是會努力伸手抓取。

　　不知盼了多久，總算盼到了。

　　約好的那天他早早醒來，搖醒前一晚吵著要和他睡在一塊的旻旻。兩人小手緊握，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晨光──之前他們幾乎不曾注意這晨光，醫院裡的一切對他們來說都沒有意義，時間對他們來說也沒有意義。當下的感覺很奇特，好像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平靜地迎接早晨似的，景象既陌生又新鮮；同時空氣聞起來有種微妙的不同，除了藥水味之外還有什麼別的。

　　那是『期待』。

　　不是伸手一抓什麼也撈不到的『願望』，而是對即將要發生的事情產生的期待。

　　他轉頭看著旻旻，睡眼惺忪的旻旻揉著眼睛，淡淡地笑了。

　　他想趕快給其其葛格看看旻旻的這抹笑，他要告訴他旻旻很棒的，很努力很辛苦、終於找回這樣的笑了。

　　短暫的會面時間，他們三人之間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地擁抱。

　　他不記得其他兩人怎麼樣，只記得自己埋在玧其懷裡一直哭，怎樣都不肯離開。最後是玧其紅著雙眼認真告訴他們，這次一定會接他們回家，然後再也不會分開……他保證。

　　他決定相信他，因為他終於依約來見他們了。因為他是玧其哥哥，他願意相信。

　　他牽著旻旻，噙著淚笑著對病房外的玧其揮手；玧其靜靜地看著他們，像是要把這幅畫面刻入眼底。

　　然後玧其笑了。他第一次看見他笑。

　　那個笑容淡淡的、苦苦的、酸酸的，他不會形容，但濃濃的悲傷、不捨和幸福在他心底蕩漾開來──他終於可以確信，玧其沒有不要他們。這段日子他對玧其的每一道埋怨全都煙消雲散，每一個他為他找的理由全都實現了。

　　──一定只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一定是因為暫時沒辦法見他們，他其實是想念他們的。

　　那些拿來安慰自己的話一瞬間變得踏實。甚至他原本只奢望見他最後一次，沒想到他們真的可以一起生活……

　　他一直抗拒能有個『家』，他總覺得自己一定會再次被丟掉，甚至會重新經歷好多次……所以他害怕，寧可沒有家。他不擔心旻旻，卻害怕受人喜愛的旻旻會因此離他而去，那麼他就真的會只剩一個人。他還需要弟弟的手來給他安全感，需要有人抱抱摸摸他才能入睡。他不要自己一個人，孤獨令他害怕，被拋棄的恐懼始終折磨著他。

　　但他開始期待跟玧其和旻旻一起組成的家，那一定是最不一樣的。他甚至想驕傲地跟全世界宣揚，他們要跟其其哥哥一起生活了！那個家可能還會有玧智姐姐，玧智姐姐他也喜歡。

　　……所以，他再也不要跟其其哥哥分開。

　　再也不要。

　　──玧其看錫錫說到警察就說不下去了，猜到那個小腦袋都想到了什麼，柔柔地嘆了口氣，將額頭抵在錫錫的額上。

　　「…………？」

　　突然的動作成功阻斷錫錫的思緒，他眨眨眼看向玧其纖長的眼睫。好漂亮。

　　「哥哥你在做什麼……？」

　　「……關機，充電。」

　　「充電？」

　　「嗯，機器如果沒電了就要充電，人也是哦。」

　　「咻嘎哥哥需要充電嗎……？」

　　玧其笑了。「是我在給你充電啊，小子。」

　　錫錫眨眨眼，那句小子算是玧其偶爾會出現的口頭禪，但他知道不可以學，會被罵。

　　「──不過，你說得也對。比起來，你更常給我充電呢。」

　　「我……？」錫錫疑惑，「什麼時候？」

　　「很多時候。錫錫是個無論喜怒哀樂都會直接表達的孩子，就算努力想忍住也忍不了，這個樣子很可愛。」也讓人心疼。「而且……錫錫笑起來很像太陽，也像向日葵，很燦爛、很漂亮。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希望──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這麼覺得。」

　　──還有一點是錫錫的反應經常太過激烈、很有趣，但這個解釋給小孩子聽稍嫌複雜，他決定跳過。

　　「錫錫笑起來，像太陽……？」

　　住院的時候他都不敢照鏡子，本來就不習慣照鏡子的他，從此沒認真看過自己的臉。

　　「嗯。」

　　「……哥哥喜歡？」

　　「嗯。我喜歡。」

　　錫錫盯著那下垂的眼睫，他真的覺得好美。

　　陽光從拉開一半的落地窗簾透進來，玧其背著光，光線爬上玧其的髮梢和肩膀，將耳垂邊緣照得白白亮亮。光線照在他自己身上、反射到玧其臉上，陰影裡的陶瓷肌膚含著光澤，長長的眼睫毛在發光。如果這光直接照在玧其哥哥臉上，一定會亮得連眼睫毛都看不見，他想。

　　那句沉穩的『我喜歡』，帶著些重量溫柔地沉在他心裡，像是一個精緻的旅行皮箱放在綢緞包覆的軟墊上。

　　他小心地將它放在一個特別的位置，值得他經常保養，以後無論去哪裡，都可以帶著它。

　　他笑著蹭蹭對方的額，閉上眼仔細感受──好像真的有效呢！原來人給人充電，充的不是普通的電，而是『幸福』。因為感到幸福，傷口可以被治癒，又能重新有力量。

　　──他想起上次吻掉玧其因擔心泰泰旻旻而流出的淚水，雖然玧其叫他別亂學，可是那時的玧其笑得很好看。

　　他決定記住這些感覺，以後當對方需要，他要用任何方式給玧其充電。

　　張開眼睛，他看到玧其也在看他，確認他的表情也是幸福的，便跟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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