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糖】幼子養成計畫(08)

閱讀時間約 28 分鐘
#All糖 ,帶崽文學 (可能會出現其他微CP傾向)此系列始連載於2019年。
這是一個未成年養父閔玧其,
和鄰家大哥金碩珍將五子拉拔長大、最後被逆後宮的故事。
#錫糖 #旻糖 #糖錫 #糖旻 #珍糖 #飛咻 #南糖 #果糖 #糖果
* All糖告白日常 + 其其爸爸顧嬰兒篇。

08

  懇親會之後,孩子們對玧其更親密了。

  他們會吵著跟玧其睡,然後理解了玧其雖然愛他們卻也需要自己的空間……不過偶爾,他不會拒絕他們爬上他的床。
  後來幼兒園的風波也過了,也不知道是金家處理的還是老師溝通有方,總之沒再聽到什麼閒話,孩子們又恢復了笑靨,談吐間似乎還自信了幾分。

  有時候,他可以感覺到俊尼和泰泰似乎很羨慕錫旻,明明他們才有完整的家庭,卻羨慕起兩人能理直氣壯稱玧其是自己最親密的家人。
  玧其盡量不對孩子們區別對待,論公平性,不是自己真正骨肉還是有些好處的──他的愛可以很無私,不會因為誰不是自己的孩子就產生私心。
  但那也不是很重要。七人儼然成為一個完整的家庭,除了三個姓金的偶爾會回家跟真正的家人相處,平時的日常自然得彷彿他們本就血濃於水。
  而在這樣充滿溫馨體貼的日常裡,他們還是會耍耍嘴皮子。
  「親愛的等等幫我拿盤子──」
  「親愛的──親愛的──」
  (자기야) (자기야)

  玧其瞪了碩珍一眼,陰著臉幫果果繫好圍兜兜,無視幾個孩子的起鬨。
  ……可是就連田小果,也咿呀咿呀地學著。

  「的~」
  (야~/呀~)

  「……果子啊你別跟著哥哥們亂學。」

  估計一歲嬰兒也聽不懂……他嘆了口氣。
  雖然玧其制止過很多次,他可以暫時制止得了金碩珍,卻遏止不了孩子們的玩心。
  例如俊尼看其他三人隨著音樂舞動、用肢體表達興奮時,也會加入用臉跳舞──比起絢麗的動作,反倒是奇怪的表情更為搶戲──然後他會吼著『親愛的……親愛的!』導致其他幾人也加入『親愛的』盛宴。

  例如跑到他身上要求揹揹或拿作業找他幫忙的旻旻,會用奶音大喊『親愛的~親愛的~』……甚至撒嬌的時候也不會忘記。

  例如跑來贈送晚安吻的泰泰,會說『親愛的晚安』之後親親他的額。

  ……又例如洗澡的時候,錫錫抱著他一邊說『親愛的,親親』然後親親他的臉頰。
  ──他閔玧其都還沒交過女朋友,這三個字都要聽膩了。

  「……誰再喊我親愛的,我就不跟他說話。」

  某天晚飯,閔玧其終於下了最後通牒。
  其他幾個除了發出『呀?』的小果,全都慌張了起來。

  「是碩珍葛格先開始的!」
  「鎖金鼠叔也會叫啊!」
  「呀一群背叛的小鬼……你們還敢說!都是你們亂學害我也不能叫了!」

  玧其看著一個高二生日常跟幼兒園的孩子吵架,青筋突突地跳。
  他扯出一個陰險的笑。

  「你多大人敢跟孩子吵架……是否活膩了?你,今晚不准睡我家。」
  「!??!?!?!?!──呀玧其啊、不是這樣,你聽我說啊……這這這會叫親愛的不就是家人之間的普通稱呼而已嘛,雖然你沒說但我知道你早就把我們當作家人了啊,怎麼可以在孩子面前這樣說呢,什麼分居離婚這種事不能隨便開玩笑啊,玧其啊你不要激動,我洗完碗照料完孩子也很晚了還趕我回家,我這樣不是太可憐了──」

  「分居?」
  「離婚?」

  該說孩子懂還是不懂呢……偏偏就抓到重點了。
  玧其扶著額,他覺得這人的腦迴路肯定出了什麼問題,怎麼就溝通不了呢。

  「……金碩珍先生,我又沒跟你結婚。」

  聞言,金碩珍在旁邊扯著脖子演出了悲情三連,宛如什麼為家庭盡心盡力還被始亂終棄的小媳婦,弄得前一秒才背叛的孩子們立刻就同情起來,紛紛為碩珍哥給閔玧其求情。
  玧其被煩得受不了,喊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隨便你們!吃你們的飯!』幾人頓了一下又開開心心地,一下要給玧其夾菜、一下要玧其也嚐嚐那個……
  他懷疑教育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怎麼這些場面不像是爸爸帶孩子,反倒像是後宮似的──

  然後,『親愛的』再也沒出現在玧其的耳裡,反倒是他的名字被孩子們一口一個地叫著。
  ……連泰泰都因為發音錯誤被其他孩子指正,彷彿叫錯了就沒資格那樣叫似的,立刻跟著改了過來。
  「玧其,我這裡不會~」
  「玧其,我幫你擦背背~」
  「玧其,抱抱~」
  「我要跟玧其一起睡覺~」
  「玧其,親親~」
  「玧其……」
  「叫、哥、哥!」

  玧其咬牙切齒。

  「你們的禮儀都到哪裡去了?我是這樣教的?」

  怪就怪他一開始竟覺得孩子這樣叫很可愛,被軟軟的童言童語叫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溫聲提醒了韓國的文化禮儀──現在他真的生氣了,不懂禮貌就是欠教訓,跟孩子好歸好,誰說可以爬到他頭上?
  ……可是這些軟軟的臉頰軟軟的聲音喊他的名字,他心真的都要化了。
  不對不對,撒嬌叫哥一樣也可以融化,禮節就是禮節,不能讓他們太習慣,以免在外頭出大事。

  「那個……玧其……」
  「說了叫哥!」
  「……呀閔玧其,你才要叫我哥啊,會不會太過分了?」

  他眨眨眼看向無辜的碩珍,心想如果這傢伙幼化個十歲,這麼叫他會不會心軟呢。
  不知不覺,閔玧其三個字又成了最珍貴的名字。
  孩子在學習社會化的過程中,『鏡中我』是最大關鍵──每個人都是別人的鏡子,透過觀察別人對自己的評價來定義自我的樣貌、認識他人眼中的自己是什麼樣子。
  成熟的人格可以透過鏡我調整自己身在社會、在群體裡的言行舉止;反之,過度將鏡我內化,輕易讓他人左右自我評價,其很可能發展為焦慮型、迴避型、自戀型依附人格障礙,過度在意或懼怕他人的評價,失去了自我、抗拒與他人建立關係、過度控制與他人的關係。

  ……閔玧其也是。他的自我評價總是很低,既焦慮又迴避,經常表現得不在乎或抗拒、甚至不願表達,其實在意得要死。儘管現在已經好了許多,午夜夢迴,他還是會因那些噩夢恐慌……那些眼光緊緊糾纏著他,每一個眼神每一張嘴巴都凌厲得像刀,刀刀致命。
  因此他經常自省,有時又覺得自己真的值得這些幸福嗎……然後他會努力用白天那些小小的幸福告訴自己──不用擔心,閔玧其,至少他們喜歡你。
  只要他們還喜歡他、需要他,他就可以撐下去。
  這天,南錫兩人班裡同學做生日,前一週就給人帶了邀請函回來……還把旻旻泰泰也邀了去,甚至歡迎其他家人一起去慶祝慶祝。

  「……你們有錢人慶生都這麼玩的嗎?才五歲?」

  玧其翻看精緻的粉藍色邀請卡撇撇嘴,他不記得閔家這樣過,他不適合,玧智好像也不是這路線。

  「一般般吧,看家庭。」碩珍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聳了聳肩。「要去嗎?你大概不會想去。」
  「嗯,你們代表我去就行了,我在家顧果子。」

  碩珍頓時無語,五個人代表一個人去……?他一個人代表他們顧家還差不多吧。

  送走了失望的幾張小臉和提不起勁的一對寬肩,玧其晃著懷裡的孩子等車尾燈都不見了,才打了個噴嚏進屋。

  ──他這才想起這是第一次一個人在家顧嬰兒。

  說是嬰兒也有些模稜兩可……幾個月到一歲的發展變化挺大的,餵奶換尿布、爬在床上抱在懷裡看著是嬰兒,看他晃著不穩的重心邁開腳丫走個幾步、自己把飯吃得到處都是、拿著兒童蠟筆亂塗、玩積木……看著又是幼兒。就是買東西關鍵字不能只看『嬰兒』,要看『嬰幼兒』的一個年紀。
  雖然他也查過怎麼照顧嬰幼兒,但翻開金碩珍留給他的筆記時還是笑了。
  除了一天的作息和各類注意事項之外,成長紀錄一頁不少……沒想到這鄰家有錢大哥哥,心挺細,也挺居家的。
  這哥很可以啊,以後嫁給他的女孩會幸福的。
  ──才這麼想,耳邊又縈繞起碩珍帶頭、總共五個人一口一句親愛的,白又薄的臉皮就這樣燒了起來。

  ……嘖。都什麼跟什麼。
  「我看看……」

  他抱著果果在沙發坐下,一邊仔細看著筆記,眼角餘光不忘注意人爬到了哪裡。
  大略掃過了生活起居各方面的重點注意事項,就翻了好幾頁,其中有些還是另開新視窗的概念──諸如嬰幼兒食譜擺在哪裡、清洗兒童玩具的說明貼在哪個玩具箱裡、果子的用品都買哪一牌存在哪個帳號的書籤、真不明白可以參考哪個大大的網路教學影片……還有那些身高體重吃了什麼胃口如何身體狀況及排泄情況……滿滿都是什麼都不懂的新手才需要的謹慎,又像是特意寫下好給玧其做交接。
  平時怎麼照料他們都會一起商量,養嬰兒也養一年多了很多地方都知道該怎麼注意……只是他沒想到碩珍會記得這麼詳實。
  本來都是他顧孩子比較多、又兼顧課業,碩珍就是當幫手的──不知不覺角色竟反了過來,他一樣陪孩子,但更多的生活大小事、甚至連同照料玧其,碩珍都一手包辦了。

  閔玧其覺得有些懵。

  ……不是設定好是鄰家大哥嗎?怎麼……怎麼好像更像這個家的主人。
  而他不過是這個家裡的一個哥哥。另一個孩子。
  他鼻子有些發酸,笑了。

  多久沒有這種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呢?想起來好像也不算有過……不能說完全沒有,但沒這麼踏實。說踏實,又有些飄忽,終究是莫名其妙聚在一塊的幾個人,緣分就能把幾個人拉在一起成了比血還濃的家人?他還是覺得很不真實。
  ……還理直氣壯說自己是爸爸呢。無論是法律面還是實際面,不過就一掛名的男的。
  珍哥再來就要高三了……說好他們要輪流撐起一家子,讓彼此的備考生活輕鬆點──他得更加把勁才行。
  一歲幼兒開始能跟著大人吃東西、嘗試自己吃了,奶粉成了副食品。送人出門前才吃完東西,這會該給孩子刷刷牙。
  給一歲小孩刷牙挺費工的,玧其皺著臉小心地捲著紗布巾擦擦牙齒表面,小小的乳牙很可愛,指腹隔著紗布巾摩娑過去,可愛得他心裡融化。可他臉依舊是皺著的,他這人就是這樣,專注起來、或者用力起來就會垮著一張臉,整張表情都無法管理。然後還得用上兒童牙刷去清潔前陣子剛長的臼齒,再來還得用牙線棒把齒縫的雜垢黏到紗布上。
  果果挺乖,大概平常碩珍也很溫柔沒造成什麼陰影,再加上……果果也挺喜歡玧其的,應該說這個家好像還沒人討厭他,萬幸。
  但難得是玧其單獨陪他,果果還是有些不習慣。一雙水靈靈的兔子眼眨巴眨巴盯著,玧其讓張嘴就張嘴,吐舌就吐舌,乖乖坐在那等人清洗完工具、給他擦擦臉,仰頭看人用完肥皂洗手再把手擦乾,就牽著他慢慢走到客廳去。
  現在是遊戲時間。遊戲時間完了就又是午飯。午晚飯材料都在冰箱裡按份量準備好了用保鮮盒裝著,冰箱門上還用便利貼寫了指示。
  玧其確認過後又笑了起來。他記得碩珍之後是要讀商的,如果不是走商就得走法──金家的安排。他不知道碩珍在這些方面的才能如何,但放著不走家政或社福,實在挺浪費的……為造福人群盡一份心力,他覺得金碩珍可以。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有了孩子。
  愛孩子的男人,就算本來不是,也可能就真給磨成了居家好男人。

  他側臥地毯上靜靜看果果畫畫,這孩子小小年紀對畫畫的興趣遠勝過幾個哥哥,就是要看著別讓他畫到其他地方、或把東西往嘴裡放。
  幸好果果在口腔探索期時,碩珍就很好地用食物轉移了注意力……他有預感這小子會長成跟珍哥一樣的大吃貨。否則,要是果果成天吃手指,他還真沒立場說他──他看看自己的指尖,一如既往地參差不齊、坑坑疤疤。

  「哼傭!」
  (흥영!)

  果果這一聲是發音發不完全的『哥』。玧其寵溺地摸了摸頭,拿過畫一看──不用說一定是在畫自己。
  一歲的小孩對顏色形狀都還沒什麼概念,能拿筆胡亂塗鴉些什麼就夠有成就感了……他看著藍色、綠色、黑色、橘色幾道筆觸塗得亂亂的,在這一團中只有一團紅色特別顯眼,雖然看不出形狀,卻看得出來是特別謹慎小心控制去畫的。
  ──像極了庭院裡的草地水塘,和一朵紅色小花,照得人暖撲撲的。
  他皺著眉認真端詳,看了看果子期待的眼神,笑了笑。

  「你畫我?」
  通常會出現在孩子的畫的,會是他喜歡的東西。首先他不覺得果果對庭院的興趣會大過吃的,然後雖然有點不要臉,但他就覺得是他。
  果果也不知聽懂沒有,咿咿呀呀地笑開、重心不穩起身,跌跌撞撞撲到他懷裡。
  特別療癒。

  ……哎,難怪珍哥這麼疼你。泰泰旻旻也疼,還有錫錫俊尼。沒人不疼。
  我是不是太活在自己世界了,是不是太疏離,連對小嬰兒敞開心胸這種事都還得照相處經歷輪著排隊。

  雖然說他盡量一視同仁,但他看每個人卻又那麼不同。
  錫錫他最心疼,旻旻最是得寵;泰泰讓人擔心,俊尼最是省心。

  而果果……他舉起來抱在懷裡,他想他就是那種做了爸爸、一邊當爸爸,才慢慢學會怎麼當爸爸的那種人。父愛這種東西不是天生的,至少他不是……都是一起經歷了生活點滴,才慢慢累積起來的。
  從決定擔在肩上的那刻起,就做好了放不下的心理準備……可擔著擔著走著走著,還就真的像最開始下定決心的那樣,再也放不下了。
  餵完鮭魚燉粥和蘋果薄片,玧其一邊吃著冷掉的粥一邊看著果果玩車車幫助消化,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送到口裡的東西竟沒味了,彷彿只是為了生存那般機械式地送著……還是他煮的時候幫孩子試味道、餵之前檢查燙不燙口,那時的味覺記憶更清晰。
  今天果果精力挺旺盛,哄了半天就是不睡。他開始哭鬧,軟軟的拳頭砸在他身上,甚至玩具車還砸到了玧其的鼻子──鼻子好歹是人類的要害,再堅強的人也能飆出淚來。
  玧其忍著罵人的衝動,沉著臉把玩具都收了個乾淨,哭聲立刻在空蕩的客廳裡爆裂……他習慣孩子哭鬧,卻不曾與這樣的哭鬧獨處。
  雖然一歲的孩子不一定要午睡,遵照其意願即可,但閔玧其想到自己在同齡人中長得挺慢……還是覺得給孩子養成午睡習慣比較好。以防萬一他拿來了墊子、毯子和枕頭,同樣側臥的姿勢,一邊順順背一邊靜靜望著人。

  哭了一陣,果果淚眼汪汪盯著玧其,小鼻子小嘴委屈地抽抽噎噎,看起來有些累了。
  都說孩子很敏感,可能感覺到玧其不太高興,果果除了委屈還有些畏懼,坐在那兒頭低低的不敢靠近。
  他覺得這小子很聰明,有點聰明過頭。不但肢體動作很有天分、掌握得快,模仿能力也強,還對藝術有興趣,也很敏感,能讀空氣、還討人歡心。
  ……這樣的孩子固然惹人疼,就怕其實很壓抑。

  碩珍的筆記有寫要多跟孩子說話,說話能力才培養得快,對自信心和敞開的心胸都有幫助。難怪碩珍一天到晚抱著果子絮絮叨叨,感覺什麼心事都說給果子聽也不管他能不能懂……玧其常要他別這樣,孩子畢竟不是垃圾桶,看著他們快樂成長就足夠。
  碩珍倒唸他,他就是太壓抑了,應該多跟孩子交流。雖然是養大孩子的人,沒必要整天把威嚴擺著,沉默會生出距離,距離會生出猜測,他金碩珍情願讓孩子爬到頭上,也要當孩子最親密的朋友。
  ……就是太好了。
  他想,可是不敢,也覺得沒必要。他知道自己的陰鬱和沉重,努力不讓這些沾染其他人已經很了不起了,他只會用他的方式去愛人。
  沒關係,你的方式也很好。碩珍這麼說。你的方式也有你方式的好,是我沒有也做不到的。
  嗯,這人就是太好。
  旻旻也有點這種性子,碩珍扯嗓子哭訴委屈的時候,或者真的沮喪的時候,又是旻旻率先去安慰人。
  仔細想想大家各有各的方式,用真正的自己去愛、去付出,不論什麼方式都很美好。果果呢?作為忙內,他可能會什麼都模仿、什麼都吸收,這當中能不能培養出自我,是他自己要去找尋的。
  他們會看著他成長,而在一片寵溺當中還是要有對錯。
  一片寵溺和溫柔之中,大家都不忍心、大家都捨不得,他會主動擔起黑臉,還是為了孩子好。
 「小國,你剛剛砸到我了,很痛。」

  玧其坐正,平靜、認真地說。
  錯了就是要面對錯誤並認錯,不能拿孩子的情緒找藉口。
  果果癟癟嘴、鼓著腮幫子,好像知道錯了卻還是委屈,在那鬧彆扭。

  「我知道你生氣,但不可以拿玩具砸人。砸到人會受傷,而且我會生氣。你拿玩具砸人是不對的,做錯事就不能玩玩具了。明不明白我說的?」

  他看著他,除了放慢說話速度外還用眼神交流。
  過會,小小的肩膀才終於鬆了鬆。

  「做錯事就要說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會說,沒關係,你知道就好。」

  他把人抱到腿上,揉揉他的拳頭,「男子漢的拳頭不能隨便打人,要打,得有像樣的理由。」
  果果眨眨眼看他,似乎讀懂了玧其眼裡的認真,乖順聽著。

  「……還有,這裡,很痛。」
  他想了想權當機會教育,指了指自己的鼻樑,扁扁嘴。
  「你不安慰我?」

  良久,果果才伸出小手,輕輕搭上玧其的鼻子,摸了摸。
  「……痛?」
  玧其一愣,緩緩點點頭。
  「……痛。」

  小小的手掌溫溫熱熱的,搭在冰冰涼涼的鼻尖上摸了幾下,那雙兔眼又開始盈滿水霧,輕輕動一下水珠就撲通撲通滾落。
  玧其這就有些慌了,他沒想到這孩子會因為這樣而哭。他趕緊把他抱在懷裡,拍拍背說著沒事、沒事,又有些哽咽,偷偷伸手擦掉眼角的淚。

  ──這算是果果第一次正確講出完整的詞彙。

  不是爸爸或媽媽、甚至不是哥哥,不是抱抱、嗯嗯、尿尿、車車、飯飯或肉肉……

  而是『痛』。
  因為感覺到他人的痛而痛。

  ……這是過去的玧其花了好些時間學會、如今的他經常感受到的,也是當孩子們體會到時、他會不捨的一種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的家庭組合,孩子們都很體貼,被父母拋棄的果果也是──這印證了玧其一直以來的想法,這孩子得人疼或許不是天生,而是本能想討人疼。
  誰說嬰兒不會有記憶?嬰兒時期所感受到的,全都留存在潛意識裡。被父母拋棄的孩子,總會下意識地想抓住些什麼,好讓自己感到安全。
  ──想被愛、想被呵護、想被在乎、想被看到。
  盡己所能,全力以赴。
  直到確定周遭的人真的都愛著自己、接納真正的自己,才會放鬆。
  看似無憂無慮、或少根筋、或沒那麼在乎,其實敏感脆弱。自己的痛苦隱忍不說,卻會為別人、或因為感動的事情第一個哭。
  ……太熟悉了,這個模式。
  他們幾個誰不是這樣?就這點來說,他們也可算是真正的家人。
  後來兩人累了,一大一小裹著同一條毯子窩在玧其事先鋪好的墊子上;果果的小手擠在玧其頰邊,單看那軟嫩的頰還以為是兩個嬰兒睡在一塊。
他們睡得挺熟。陽光透過落地窗灑落地毯上,兩人髮梢都被照得金黃。直到傍晚時分玧其才被亮醒,瞇瞇眼看向壁鐘,把人抱回嬰兒床、伸伸懶腰走去把衣服丟進洗衣機,接著搗鼓晚餐。
  ──送人出門、顧孩子、做家事、做飯、等人回家……家庭主夫的日常好像就是如此。但今早的部分全由碩珍分擔了,大概還不算全套。
  接到碩珍電話的一個小時後,閔家再度恢復平日的鬧哄哄。

  「泰亨啊襪子不要亂丟!呀你們不要用跑的,待會跌倒了怎麼辦──南俊啊這個幫我拿去桌上──呀!!!都給我去洗手等吃飯!全都纏著玧其,你們當玧其是樹啊!??!

  碩珍一邊脫著襪子單腳跳著,幾個孩子越過他四處飛竄,圍到玧其旁邊一個個求抱抱親親鬧了好一陣,才聽話哇噠噠去洗手台前排隊。
  看碩珍吼得臉紅脖子粗,比喻又特別傳神,玧其噗哧一聲又想把笑聲壓回去──結果沒忍住,手隔著圍裙按著肚子、倚在廚房吧台上無聲笑了好一陣。

  ……啊,還是這樣最棒。
  「……玧其啊今天還好嗎?本來留我們在那吃的,孩子非吵著回來跟你吃……」

  他滿臉疲憊,看玧其抹完眼角的淚解下圍裙,便自然地伸手拿去掛。

  「呀你知道嗎,現在你啊在那些家長孩子之間人氣挺高的,一個個都說你帥,還好奇你的長相……孩子們之間就不用說了,你幾乎成了英雄。」
  還聽說從園長到那天在場的老師們都對玧其讚譽有加──那個潑婦的確是有些權勢,又是股東之一,那些掉檔次的行徑和入不了耳的言論,其他人早就隱忍多時卻只能陪笑……他站出來挺孩子、挺園方甚至幫了其他看她不順眼的家長一把,手無寸鐵站到第一線把人懟得說不出話後瀟灑走人,還不忘錄音留做證據──簡直帥炸。
  之後,潑婦面子掛不住、一副要把屋頂掀翻的樣子;園長掃了眼其他家長的臉色,頂著玧其留下的氣勢,擺出官方笑容『開除』了這位客戶兼股東,客氣地很不客氣。
  其他家長紛紛拍手通過,那女人的臉一下漲紅一下青紫,兒子則因靠山山倒而顯得無措……最後她劈哩啪啦撒潑一串得罪我老公等著後悔、告死你們去死吧、順帶將在場人的家族問候了圈,忿忿地擰著六歲兒子甩門離去──現在,除了以錄音當證據提告的金家,園方和其他家長也分別以影響聲譽和孩子成長為由,提了聯合訴訟,鋃鋃鐺鐺一大筆精神賠償。

  聽到後續發展的碩珍,只覺得那兒子跟老公還挺可憐的,無奈家裡有隻母虎搞了這麼一齣,若再算上其他家長要是刻意在事業上角力報復……嗯,說不準老虎也要變老鼠。
  他都沒說他是怎麼幫玧其打太極的,以關心為出發點的敏感問題一個接一個讓他差點招架不住。那些家長說著以後聚會再也不用看見那女人真好,又說玧其跟孩子們要是需要什麼儘管說,都問到往後就業安排和婚事去了……
  幸好碩珍好歹是金家孩子,從小受的就是菁英教育,大人社交手腕也看多了,他這張俊臉也不是白長的,心平氣和說明金家就是資助人所以不用擔心、再把這些送上來的好意都帶到金家事業上去,跟他老爸友好往來就等於是幫助孩子和玧其……既能讓金家人脈更開枝散葉,又能完美消退他們打聽那三人身世的好奇心。

  金碩珍真是太佩服自己了。
  ……哼,都說到婚事上了,怎麼能不管。

  什麼大女兒姪女外甥女小妹老同學姑媽鄰居孫女都來了──連什麼等女兒長大之後十幾歲差距也是小事,臥槽──?!

  閔玧其這樣一個處世封閉足不出戶,本以為他可以悄悄獨佔來個近水樓台日久生情、順理成章變成名副其實的夫夫,相守到老含飴弄孫──看看他一個激動都能飆出多少平常不用的成語──結果這才上轎出門、掀起車簾子,追求者都從光化門沿著圍牆排到神武門、要到青瓦台去了!
  說玧其愛孩子、溫柔堅強又獨立,辯論起來條理清晰、是非分明、注重證據,有一騎當先的氣魄、不畏強權的膽識,沒把自己受攻擊當回事,句句都是護著他人……雖然年紀還小說話躁了點,仍是瑕不掩瑜,往後肯定是值得依靠的好丈夫好爸爸;事業上肯定值得信任,若能提早培養起來,商場上能有這樣的生意夥伴或下屬實在難能可貴……不然走警法也好,不出時日肯定成為一個受人愛戴的上位者,國家未來必定光明幾分。

  ──這些金碩珍當然都知道,也十分看好,但他覺得這個好他和孩子們看得到就行了!所以把這些人趕到老爸跟前去,老爸一定樂得直誇玧其好、孩子好、沒白栽培他這個兒子,這也算間接回報了養育之恩,玧其也許能舒心點……最重要的是他們能落得清靜,繼續過現在的幸福日子。
  這些他不打算跟玧其說得太清楚,反正順其自然;主動說又顯得邀功,玧其肯定會不自在覺得自己又虧欠什麼……嘖嘖,就乾脆不說了。要是哪天玧其透過其他人發現他為他做的這些,含情脈脈勾勾小指以身相許……哎哎哎,金碩珍你口水收收,別流出來又被當變態了。
  「……誇張。」

  玧其垂眼把菜端去桌上,一半是不知所措,一半覺得難以置信──就像他說的,誇張。他閔玧其,沒像過去那樣人人喊打就不錯了。
  本來想說你要是不信應該你去的,他們可喜歡你了──但除了上述理由,對方大概沒辦法消化這種場面,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碩珍看著玧其,覺得他應該還沒準備好和一大群孩子與家長,待在社交場合一整天。
  ……社交場合。閔玧其大概會瘋掉吧。
  他不知道閔玧其懇親會時多努力忽略幾度要竄起的恐慌、費了多少勁轉移注意力,也不知道他一旦恐慌起來會幾近窒息,他只是根據曾經的閔玧其,揣測他不適合人群。
  能把握住身邊少數人的喜歡,就已經是最大奢望。他的校園生活也是力求平靜低調,最好幾年後翻開畢業紀念冊、看著他的名字,曾經的同窗還會面面相覷我們班有這個人嗎。

  他暗自嘆口氣。
  ──玧其啊,多相信自己吧。
  你是值得這麼多人喜歡的。
  之後,只要有機會,玧其就會特別教果果什麼是『痛』,教他表達。
  不僅要同理別人的痛,自己痛的時候,也要懂得說。
  這部分玧其還是無法處理得很好,至少孩子不要連壓抑都學了去。
  漸漸地,果果能說的詞彙越來越多。
  雖說要用簡單的字幫助孩子理解、模仿大人說話,但過度使用疊字等兒語反倒會阻礙孩子發展。理解到這點的珍糖兩人達成共識,跟果果說話的時候頂多像跟其他孩子說話的方式即可,不必因為年紀特別小就用大量兒語取代一般詞彙,孩子照樣能懂,也省得以後還得改過來。
  自從知道了果果的重大進展,碩珍樂得不得了,天天卯起來教他──搞得玧其都不知道他是在養小孩還是在養鸚鵡,滿臉嫌棄嘖了聲兒子傻瓜。

  ──結果,繼『親愛的』之亂、直呼玧其之亂,閔家的最新亂源竟然是田柾國。
  「Bo Bo!
  (뽀뽀,親親)

  眾人迅速回頭,視線凝聚在玧其腿上的田小果。

  這是某天飯後,碩珍正在洗碗、孩子們在客廳各玩各的,有的看故事書、有的玩玩具、有的在紙上塗鴉……書本、玩偶、玩具車、積木、蠟筆紙張,散落客廳各處。
  這會兒玧其正坐在沙發上一臉艱難地拿濕手帕擦拭小國的花臉,不知怎地黑一塊白一塊儼然是個小髒娃。果果乖乖盯著玧其的臉看,突然迸出這麼一句,同樣把玧其給嚇一跳。
  ──想也知道是金碩珍亂教。

  「嘶……也可能是其他孩子……」算了沒意義,想這個做什麼。

  他抬頭,這才發現其他五人都震驚地看向這裡。
  閔玧其不知道,那幾隻除了感動於果果又學會一個新詞,更多的是震驚於果果為什麼會突然對玧其喊Bobo。
  孩子學說話,大多時候都是複述上一秒別人講的話,也有時候是耳濡目染、時機對的時候突然就迸出來了。
  ……這五個人卻沒考慮到後者,一秒認定是玧其先主動跟果果說了Bobo,果果才予以應和。
  這也沒什麼,重點是閔玧其。
  ──什麼!!!!!玧其/哥哥都還沒主動跟我說過Bobo呢!!!!果果怎麼可以先得到──!!!!!!

  五人不分心智年齡,一起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

  玧其皺眉看著眼前的靜止畫面,還沒明白他們何以這種反應,果果就笑嘻嘻地貼上,在玧其臉上親了口。

  「啊!!!
  「果果!」
  「果果學壞了──!」
  「好羨慕啊……」
  「呀田柾國枉費我最疼你你卻沒親過我──!」
  「果果我也要親親!」
  「咻嘎哥哥我也要親親!」
  「錫錫好詐!我也要!」
  「我也要!」
  「我也想要!」
  「玧其啊我──沒什麼!」
  「啊啊……夠了你們。」

  玧其揉揉額角,敢情他是在帶六個兒子還是交了六個男朋友?頭痛。
  正當幾人喧鬧不休、果果拍拍手跟著咯咯笑,四次元金泰亨又在爭寵之中刷出了新高度。
  「──要娶玧其哥哥的人是我!!!!!」
  一片靜默。

  金泰亨站到小凳子上,一副王者宣誓的模樣,將手中的玩具鐵軌舉高、又指向腦袋當機、嘴巴微張的閔玧其。
  「閔玧其我要娶你!我要跟你結婚!閔玧其,嫁給我!!!!!」
  ──啪。

  討伐成功。
  在直呼全名之亂開始前,走過去的玧其以一記冷面手刀砍向金泰亨後頸,狠狠結束。
  但Bobo之亂和結婚之亂還在持續……
  終點可能在很久以後。
  「그만그만그만……아!! 됐어!!!!!!!!!!!!!!!!!!
  (停止停止停止……啊!夠了!!!!!!)
  這是All糖日常裡,來自閔玧其崩潰、不耐煩的怒吼。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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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來說,現在的生活是那段見不到其其哥哥的日子裡用不知道多少眼淚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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溼溼的,冷冷的。 香香的。 ……好暖好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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