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美猴王

那天近黃昏時在安平天后宮是個難以說明的複雜情境，更別提在看那美猴王彎下身來調整地上的音箱，順道整理一下那大大寫著「賞金箱」的方盒子裡散落的零錢，不知怎的就老有種辛酸的感覺。

那一身華麗的黃色衣衫，頭上頂著兩根長長好看的翎毛，那不是美猴王又是誰？「頭戴三山飛鳳帽，身穿一領淡鵝黃，縷金靴襯盤龍襪，玉帶團花八寶妝」，是要大鬧天宮吧。可從那是夠大聲但似乎有些破裂音的半舊黑色喇叭傳出來的聲音，卻是帶著走江湖的落寞，吆喝著要大家靠近一些，美猴王似乎有些事情要告訴大家。是大鬧天宮前的臨別宣言？

嗓子真有些啞了，操著有些陌生的口音，美猴王說他是個過氣的京劇演員，遊走各地表演，只想把餘生貢獻給京劇推廣。這早就是不合時宜的說法了吧，就像在這個年代出現美猴王，那不是落難了就是穿越時空走錯了地方，在最不該出現的地方出現了。那一身原該屬華麗的打扮，在黃昏時分的日光照映下，怎麼說都比《西遊：降魔篇》結尾前那段孫悟空羞辱唐三藏的片段裡那身有些矮小猥瑣的裝份，還顯得不堪。

混身在觀眾中看著美猴王奮力的演出，真能確定的是他不是真正的美猴王。前兩分鐘的身段還算到位，接下來就明顯感受到美猴王有點喘了。弄刀，戲鎚，尤其耍棍，小時候最愛看美猴王耍金箍棒，那恐怕是《大鬧天宮》裡最華麗的演出了（小時候電視裡是會經常播出京劇的，那時候叫「國劇」，雖然看不太懂，可有些武戲倒是很讓人大開眼界，一度以為京劇和特技表演不過一線之隔）。可眼前這假的美猴王喘得有些太明顯，有一度還以為他就要停下表演了。

可見這美猴王依敬業的把他設定的近八分鐘的套路打完，其間還有和觀眾的互動，由觀眾把刀丟向空中美猴王以金箍棒接下耍舞起來。第一次失敗了沒接到，第二次則順利完成，大家仍報以稀落的掌聲。現在玩習慣手機遊戲的孩子看這表演應該會覺得很新鮮吧。

美猴王完成演出後還是喘得很，休息片刻才跟大家道謝。有人丟了賞金在他事前準備好的賞金箱裡，美猴王仍逐一道謝，非常認真。不知怎的就是和《西遊記》裡的美猴王沒能劃上等號，可能是印象中的美猴王身手太俐落了，永遠扮演的是降服群妖的神勇角色。淪落到在廟埕前演出領取這微薄的賞金，實在有損「齊天大聖」神勇威猛的名號。

駱以軍在《匡超人》裡寫到了美猴王，「原本桀驁不遜，兩眼精光的猴子臉，被這流光幻影的城市，磨耗得陰鬱隱忍」，那是落難了的美猴王在這現代城市裡不堪的身影，顯得格外的不合時宜。(2018.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