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幼院是毒販最容易丟棄孩子的地點,這舉動介於無情和有情之間,起碼孩子還能有活命的機會。小秋和其他的孩子一樣,在尚未有記憶時就被棄養,幼兒期他們大都乾瘦,蠟黃的臉掛著流不完的鼻涕,好在沒有生理缺陷。小秋看到有些剛出生就被放在育幼院門口的嬰兒,總是神經性地歇斯底里哭鬧,嘴巴不斷地吮吸手指,四肢顫抖,同時還出現驚跳和間歇性抽搐,老師說那就是染毒寶寶。
因為母親在懷孕期間吸毒,毒品透過臍帶輸送給胎兒,於是無辜的孩子出生後,多是體重不足的早產兒。如果不小心照料,猝死的機率更高!老師說這話時,意味深長地看著小秋,難不成小秋也是這樣的遭遇?如果他的爸媽是毒蟲,那更不可饒恕了,小秋厭惡拿生命開玩笑不負責到底的爸媽。然而厭惡又如何?小秋連他們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也從不想來個媒體或小說上美化的「尋根之旅」,這苦難的人生只要勉強走完,就算不辜負育幼院老師了。
阿草每星期會來一封信,和小秋報告監獄裡的生活,大半的時候都在工廠做工,偶爾看看書,或偷空發呆。小秋每半個月寄去兩千元,讓阿草支付囚房裡的花費,不然阿草在裡面的日子會更不好過的。社會新聞裡常有人說犯案只為吃免費牢飯,其實在裡頭如果沒錢,就得幫大家洗內衣褲,任人擺佈到死。
因為販賣的安非他命屬於二級毒品,所以阿草被判了十二年有期徒刑,提了幾次假釋都沒通過,等到出獄也超過三十歲了,真不知道能做什麼。阿草形容裡頭的日子是影印機複製的,了無新意,關得越久,志氣也越消沉。
這兩年小秋乾脆不拆信也不回信,必須感覺兩個人是兩條平行線,不然就會彼此干擾,尤其是裡頭的阿草。小秋常常看著信封苦笑,這個年頭還能用筆寫信的,大約也只有失去自由的受刑人了。文字有溫度,也有酸度,小秋幫不上阿草的忙,光是擔憂也很頭大,所以索性不看信,那麼也不會有回信的衝動,等阿草出獄後,小秋就會負責日常生活,早說好是一輩子綁在一起的家人。
其實小秋的日子也是影印機複製的,只是多了些自由,吃喝拉撒全憑自己的主意,但這些已經非常足夠。人們總是用異樣眼光看待育幼院長大的孩子,好像不是走上歧途,就是非得成為什麼勵志典範,然而小秋只想成為自食其力的隱形人。
下一場球賽在星期二晚上,平常日的球賽觀眾人數更少了。這種時候,小秋總會排除萬難看球,虔誠地期待改變人生的左外野二壘安打,總覺得人群稀疏時被命運之神相中的機率更高吧!
小秋匆忙買了兩個飯糰就進場,從小就知道有錢人面對食物才能挑三揀四。對小秋來說,只要在固定的時間塞下主食,保持不怎麼飢餓的狀態就好,彷彿動物園裡落難的大型猛獸,提不起進食的胃口。
一局下,左外野飛進了一支二壘安打,是因為觀眾不多嗎?左外野手跑起來不太帶勁,腳下一滑,差點吃個失誤。
這時,小秋右後方的座位出現了上次的踩腳男,仍是壓低帽簷,不看球賽,只是借個地方歇腳般盯著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