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Truth】—第十四章

女子倏地睜開眼，墨色的雙眸中滿是驚慌，她抬手用力砸向右側的紅色按鈕，隨著一陣噴氣聲上頭的艙門隨之開啟，她急忙爬出艙內。

無視頭頂上不停閃爍的紅色警示燈，她使勁拍打著隔壁的太空艙的艙門。

「書媛！書媛！」

透過強化玻璃可清楚看見，裡頭有著一頭紅棕色短髮的女子，滿頭冷汗不說，臉部表情猙獰而痛苦。

見書媛遲遲沒有醒來，女子放棄拍打，起身往隔壁房間奔去。

「憶紋！最後那段記憶可以刪除嗎？」

與剛剛放置太空艙的房間相似，房間內除閃爍著紅色警示燈外，機器還不停傳出不詳的警告音，數不清的螢幕內同時撥放著影像，內容雖不相同，但均有個共同人物——魏書媛。

「我在嘗試……！」

只見坐在螢幕前的白髮女子，臉上雖滿是焦急，雙手卻飛速地操作著儀器。

半晌後，螢幕上怵目驚心的『ERROR』總算消失，與此同時警示燈與提示音也停下，歸於一片寧靜的房間內只剩機器運行的聲音。

白髮女子長舒了一口氣，筋疲力竭癱坐在椅子上。

「如何？」見危急已解除，于墨連忙靠上去詢問，見對方久久未回覆，急喊道：「憶紋！」

這一喊，名為憶紋的女子睜開眼，如血的雙眸看向于墨，「好消息跟壞消息，妳想先聽哪個？」

說完她直起身子，將椅子180度反轉，在扶手上按了幾個鍵後，房間的中心緩緩升起桌椅。

于墨也不囉嗦，往憶紋指定的位置一坐：「好消息。」

憶紋滑動到于墨對面，指尖在桌前輕點幾下，無數個方形投影畫面浮上桌面，她伸手指向書媛攙扶于墨走出體育館的畫面說道，「最後這個結局已經成功的覆蓋上去。」

憶紋停頓了一下，另一手拖曳出兩人在沙灘上聊天的畫面說道：「壞消息是最後這句話沒能刪除。」

「雖然最初我也說過，為保護客戶隱私你們有權不做說明，只提出要求……」雙手一合將兩畫面消除，憶紋展開雙手，將所有執行過的記憶模擬、運行及複寫紀錄，還有相關人物的訊息，全顯示在桌上，「但這次我需要個說明。」

見于墨不發一語，憶紋便自顧自地開口：「一般會來進行記憶調整的病患，大多是為了抹去可怕的回憶，如PTSD創傷壓力症候群患者，也有患者是要刪除傷心的回憶，以便回歸正常生活。」

頓了頓，「這類的記憶多半為單線或雙線型，相當具辨識性與簡易可更改的特質，但是魏小姐的……」

說到這，憶紋雙眉幾乎要擰成團，「她的記憶太混亂，不、與其說是記憶，更像是破碎的拼圖，無數的片段與分歧，處理過程中完全無法拼湊出『原型記憶』也就算了……若選擇不當的分支，就會導致主體認為自己死亡，而強行回溯從最初起點開始運行，也因為多次失敗，我只能將自己以虛構角色植入，強行介入她的記憶調整。」

憶紋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是相當討厭這樣的行為，一旦被患者辨識為外來者，除會被強制退出外，對我自己本身也有相當大的風險……」，她無奈的聳聳肩，「因此，我認為我有權利知道魏小姐的『原型記憶』，好確認我有沒有達成她的要求，並評估後續的診療與收費。」

「魏小姐最初的要求是希望大家都能存活下來，所以『原型記憶』中，大家是都死了嗎？」

看著憶紋嚴肅的神情，于墨垂下眼，她當然知道憶紋做了多大的努力，或許自己該說出真相……

好半晌後，下定決心的于墨終於顫抖著開口：「一切都是因為我……書媛是為了救我，才會變成這樣的……」頓了頓，「與妳看過的記憶相同，確實我在十二月二十四日時曾遭受老師的暴行，且書媛也在那天幫助過我，不同的是我倆實際接觸與相處的時間……並不是四月才開始。」

時間要回到十七年前……

坐上公車後于墨翻開校刊，緊捏著書頁的手彰顯她的忐忑不安，這是她與家裡爭執數天，才終於得到的第一個自由——不由專車接送，改坐公車。

高中位於較偏遠的山上，行經該路線的公車只有這輛，只要能掌握好時間，總會遇到那個幫助自己的人！

于墨是這麼想的，但現實卻沒有想像中來的順利。

連著好幾天都沒能遇上對方，元月都過了一禮拜也沒遇著，正當于墨心灰的幾乎要放棄之時……

「妳喜歡嗎？這部小說。」

耳邊突然傳來略為低沉的嗓音，抬首便見熟悉的紅褐色短髮，只見那人也愣了下，有些尷尬的解釋：「剛好看到妳在看……」頓了頓，指著于墨身旁的空位，「我可以坐下嗎？」

這就是兩人自十二月二十四日後的首次交流。

興許是兩人興趣相符且性格相近，認識沒多久兩人便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于墨開心之餘也不忘將書媛介紹給筱芯認識，但那兩人似乎合不來，湊在一起總是鬧的不愉快。

久而久之也就養成，在教室時與筱芯共同行動，放學後與書媛在圖書館密會，最後一起乘車回家的默契。

快樂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間就來到學測當日。

坐在考場的于墨，看著眼前的試題卷，握住筆的手滿是緊張的汗水，不是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寫，而是因為她都知道答案才猶豫不決。

對于墨來說，考上于家指定的志願大學並不是難事，無數次的模擬考下來，她的成績一直都相當穩定。但……想起前兩天與書媛聊到學測的事情時，對方說出的志願大學名，于墨抿了抿唇，止住顫抖的手默默填上答案。

成績一出……除跌破所有同學與老師的眼鏡外，家裡的指責與壓力自然是少不了，但被一頓痛罵之後，走出書房的于墨卻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這樣就可以跟書媛上同一所大學了……！

但事實並不如于墨所料般的順利，為了讓于墨可以順利考上指定的大學，于墨的父親便要求『未來女婿』多多督促于墨學習。

放學後，被老師強留下來補習的時間變多了，與書媛相處的時間相對減少，讓于墨很是不滿卻也不敢抱怨。

很快的寒冷的冬季過去，隨著氣溫逐漸攀升，反觀于墨遲遲拉不上來的成績，郝仁老師的耐性似乎也抵達極限……

「妳到底在搞什麼？這些問題根本就難不倒妳吧？為什麼要刻意犯這種小錯誤？」

某天放學後，幫于墨補習的郝仁老師，突然發怒地將試卷甩在她臉上，于墨不敢吭聲，只能彎下身子將試卷撿起。

卻不知她這個舉動引起了郝仁的慾望，郝仁一把將她推倒在地，伸手要解開褲腰帶。

見狀，于墨死命的抵抗，抬腳便踢在郝仁的臉上，見對方擦去鼻血後更陰鬱的眼神，于墨起身要跑，卻被抓住連甩好幾個巴掌，就這麼失去意識。

直到她再次醒來時，老師已不在教室，強忍著下體傳來的疼痛，她走到圖書館，一推開門卻忽地被人擁入懷裡。

——是書媛。

意識到書媛一直在圖書館等著自己，縱使距離約好的時間已過去好一陣子，卻仍是固執地等著自己，于墨再也忍受不住，抱著書媛大哭起來。

隔天，書媛一如往常地上車便與于墨攀談，並告知于墨自己今天有點事，會先把圖書館打開，讓于墨在圖書館裡等自己，兩人再一起回家。

放學後，慶幸著今天沒有收到老師的補習通知，于墨一放學就往圖書館奔去，但……距離約定好的時間已過去半小時，書媛仍舊不見蹤影……

是還在教室嗎？

困惑的于墨給書媛發了條訊息，卻久久沒有收到回覆，於是她連忙往教室跑去，只見二年A班的教室空無一人，她趕忙又跑到候車處的警衛室，問警衛有沒有見到書媛，得到的答案卻是否定的。

看了下時鐘，距離放學時間已超過一小時，于墨才驚覺不對，學校的校車是有時間限制的，再晚一點甚至會面臨無車可搭的窘況，書媛不可能會拖這麼久，肯定是出事了！

正當于墨焦急地來回走動、不知如何是好之際，碰巧撞見開車出來的保健老師——顏鈺。

顏鈺見于墨神情異常慌亂，便朝她招招手，讓她先上車。

聽完于墨的說明後，顏鈺答應與她一同尋找書媛，隨後便將車停回停車場，兩人分別至校區東、西兩側進行搜索。

半小時後，仍一無所獲的于墨只好聯繫顏鈺，希望另一邊會有好消息，但奇怪的是電話響了許久仍未有人接起，連打五通都是這樣，就在于墨要放棄之時，電話被接起來。

「喂？顏鈺老師嗎？妳那邊有找到書媛嗎？」

電話那端除了急促的呼吸聲外，聽不到任何聲音。

「喂？是老師嗎？拜託出個聲啊！」于墨焦急的喊道，「再不快點的話，書媛、書媛就……」

這時，沙啞而顫抖的人聲從另一端傳來：「怎、怎麼辦……」

「我……殺人了。」

于墨一愣，她認得這個聲音，她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是書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