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奇幻│慈母山的魔女(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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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by Mary on StockSnap)
「我叫納茨,在山下的村子長大。」少年坐在洞口,迎著微風凝望深邃蓊鬱的山林,在喝了一口阿德莉遞過來的藥湯後,突然開口說道。他的語調聽起來不像是純粹的自我介紹,比較像是在揭開漫長故事的序幕。
一旁的阿德莉靜靜看著他的側臉。在初晨陽光幫襯下,納茨五官深邃鮮明又透著一絲稚嫩,悄悄勾勒男孩過渡到青少年的年紀,那是跟阿德莉相近的年紀。看著他高挺的鼻樑,阿德莉內心有些模糊觸動,無法清楚說明那究竟只是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或者她真的感到萬分熟悉。
「已經五年了。村裡的人懷疑孩子們會不見,是因為大厄在作祟。」這是納茨在山裡療養的第三天。「那天在上山來的路上,我感覺到好像有東西跟著,我以為是那個大厄,太害怕了才會摔倒在那裡。要是我沒有摔倒,或許現在已經……不,慈母木已經不在了,我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
阿德莉感覺喉頭湧現苦澀,那味道是從少年得知慈母木已死後,某天夜裡悲痛啜泣後就時不時出現,讓阿德莉就算有閒暇想問山下事,也問不出口。「我聽過有人叫帕娃大厄,你們認為是帕娃帶走那些小孩嗎?」
事實上,阿德莉並不知道「大厄」究竟是什麼意思,只知道人們總是帶著忌諱、恐懼以及厭惡的語調談起,彷彿光是提及就會招來災厄。納茨也一樣,他本就因病而虛弱的臉龐,在說到大厄時更加蒼白,失去血色。
「村裡只有不聽告誡偷偷上山來的獵戶會那樣叫。」納茨垂頭看著木碗裡黑得不可思議卻又毫無雜質的藥湯,默默握緊拳頭,咬緊顫抖的牙關,好不容易開口,語調有卻些寂寞,「他們說偷孩子的大厄就是我多年前過世的母親。」
阿德莉垂下雙眼,默默看著地上交錯的影子。被懷疑是母親化身的大厄,可能會偷走大姊即將產下的孩子,沒有家族的阿德莉無法想像納茨有多擔憂,最接近家人的存在只有帕娃,而她一直知道帕娃就像這座山一樣,既美麗,又極度危險。阿德莉說不出安慰的話。
「我們應該找白星院的人來處理,但是村裡的人不肯,他們認為那些聖女來路不明,驅逐大厄的方法可能是邪門歪道,所以我才想上山來求慈母木庇佑。村裡長輩們都說慈母木非常靈驗,沒想到它已經倒下了。」
因為帕娃從很久以前就不准任何人上山,山下的人自然無法得知慈母木的境況。
「『帕娃』不能代慈母木幫幫我們嗎?」
帕娃厭惡人類。「我想她不願意。」
「我想也是。」幾天以來,少年大概從帕娃的態度中察覺到了她的厭煩與不耐,明白阿德莉的意思,因此沒有更進一步苦苦哀求,只是不符年紀的長嘆一口氣,喃喃自語般:「但是為什麼啊?她明明是『帕娃』啊。」
無法協助納茨與山下人,讓阿德莉內心有些焦躁。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介意,也不知道這件事要怎麼結束她才會滿意,沉澱在心底的叛逆念頭緩緩滋長,但她仍只能任由自己被山中的規矩困住,無力抵抗。
像是想一掃心裡的動搖般,阿德莉輕輕拂去遮住視線的一綹長髮,轉移了話題。「你說的『帕娃』是什麼意思?」
「妳不知道?」
納茨轉過頭與阿德莉四目相交,後者微微皺起鼻頭,搖了搖頭。
阿德莉不太高興,她應該要知道嗎?「我不知道。我在山裡長大的。」
納茨表情扭曲得有些奇怪。「難道妳沒有想過親生父母在山下等妳?妳不想去找他們嗎?」
她想,但不能。若她有這般自由,就不必費盡心力與偷上山來的人接觸。
阿德莉想移開視線卻辦不到,任由心臟不受控制的飛快跳動。她感覺到了什麼,卻又理不明白那是什麼,預感有什麼事情即將要發生,納茨想說的話可能會為自己帶來劇變。阿德莉止不住嘴唇顫抖,「養育我的是山。」
「但是……」納茨的語調有些過於銳利,眼神也閃爍出讓人不安的光芒,他似乎從阿德莉身上看見誰的影子,讓他忍不住要站起身往阿德莉的方向去,不顧潑灑一地的湯藥也想抓住什麼的模樣,阿德莉被嚇得後退幾步,他才回過神,視線落在地上,語氣稍稍緩和過來:「對不起,我有點激動。但是我真的覺得妳和我的母親長得很像。我太思念她了。她拋下我投井自盡的時候,我只有八歲。」
阿德莉暗暗倒抽一口氣。看著納茨沮喪縮回身體的樣子,胸口的心臟雖然仍用力跳動,阿德莉已經明白對方沒有惡意。她嘗試放鬆語氣:「我很遺憾你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這句話是真心的,但她也明白,以不自然的方式結束生命的人,成為其他人眼中不祥的化身,受人避諱、成為禁忌是可以理解的,就連在山裡也有類似的規矩。不過,阿德莉感覺到還有更重要的核心問題:「為什麼村人會認為是她偷走孩子呢?」
像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納茨歪了歪頭,想了半晌後沒有答案。「大家都這麼說。」
整件事極為不對勁,讓阿德莉也跟著不對勁起來。從她感受到自己與納茨在外表上相似,或許還與他的母親相似,阿德莉便有一種奇怪的直覺,或說預感,自己的生命與納茨、與納茨的母親似乎是相連的。納茨在此時上山來與她相遇,像是某種命運的安排,讓她無法抗拒不斷在心裡湧現的危險念頭──她想下山。
不,她必須下山。
那莽撞的想法浮現的瞬間,阿德莉也同時脫口而出:「帶我下山吧。」
「咦?可是……」
「如果能安撫大厄的話,就算沒有慈母木的祝福,你的大姊也能平安順產了,不是嗎?」阿德莉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在山林裡有動物死去的時候,帕娃都會讓我唸一些類似安魂的句子,我想說不定對那個大厄也有效。」
「妳願意幫忙嗎?」納茨像久病之人終於找到解藥,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臉上綻出一抹大大的笑容。他不顧打翻了一地藥湯,伸手握住阿德莉的,激動地晃了晃,「太好了!謝謝妳!」
「但是你要答應我,下山的時候你不能放開我的手。」
阿德莉一個反手緊緊握住納茨的手,過於積極的力道讓靦腆的少年忍不住害臊,想抽手卻又不敢用力,只能任由阿德莉的體溫從掌心蔓延到脖頸與耳後,催生一朵朵紅暈。他搖了搖頭,「這樣不太好吧?而且為什麼啊?」
但回答他的不是阿德莉。
「因為不這樣做的話,她就找不到下山的路。」少女帶著稚氣但又透露著危險氣息的聲音,從樹林裡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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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類用以稱呼無法理解的現象的所有文字中,「大厄」是為了區隔神秘蠻荒與人類文明而被發明的用詞,是對未知感到恐懼而拒絕與否定,帶著無法共存意味的字眼。她瞇起雙眼,「既然你聽說過還要賭命上山來盜獵,我是不是該不負你的勇氣,讓你就此回歸山的塵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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