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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奇幻│慈母山的魔女(04)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帕娃從樹蔭中現身,在兩人都還來不及反應之際走上前,強硬分開兩人的手,手勁透露出不容拒絕的氣勢。她在樹上潛伏已久,聽著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直到她從不允許發生的話題展開為止。
她狠狠瞪向納茨,「卑鄙的人類小孩,想裝可憐欺騙阿德莉嗎?」
「帕娃!」一時之間,阿德莉對於帕娃的話感到不知道如何宣洩的尷尬,一絲自卑湧上喉間,意識到的時候,那些情緒已經被她以有些急促、帶點憤怒的口吻喊出聲。但她隨後立刻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聲音也軟下許多:「是我自己想下山的,不是納茨……」
但不等阿德莉把話說完,帕娃便轉過頭去看向少年,「安魂歌對大厄一點用也沒有,她幫不上忙。」
納茨一聽便跪了下來,姿態謙卑虔誠得令人心疼,只有帕娃無動於衷,冷眼俯視少年的卑微。「我不會幫忙。」
「但是妳是『帕娃』,妳能給予等同慈母木的祝福,因為『帕娃』就是慈母木的……」
「我不是!」帕娃驟然放大的聲音打斷納茨,讓他幾近走火入魔的寄望冷卻下來,也鎮住了阿德莉的叛逆之火,心底油然而生另一種更深沉的情緒。帕娃一臉怒容,一雙紫紅色眼眸像野獸般透出凌厲目光,白色長髮部分豎起呼應她的憤怒,腳邊的土地竄出一圈又一圈的藤蔓,活生生如蚯蚓或毛毛蟲緩緩蠕動著,就等主人一聲令下,便能綑綁住任何人事物。「給我聽好,比起慈母木或是山,我更偏向大厄,所以我冷酷無情,還會殺生。現在下山,不准再來!」
即使怕到全身劇烈顫抖,納茨仍然跪伏在地,「就算不能給予祝福,求妳下山看看狀況也好,說不定大厄見了妳就不敢再來村裡做亂了!」
看著納茨就算賭上性命也要幫助家人度過難關,阿德莉覺得自己也受到激勵,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發抖,伸手拉了拉帕娃的衣袖。「帕娃,我們應該要下山了解村子的狀況。至少要掌握狀況,萬一大厄跑到山裡來怎麼辦?」
阿德莉的聲音讓帕娃冷靜許多,本在周邊蓄勢待發的恐怖藤蔓就地化做小花,白色長髮也緩緩回到直順的狀態,不再承現恫嚇的姿態,但她語調仍透著冰冷,背過身去不想再看少年,態度固執。「不行。」
「又不是要去多遠的地方,只是山下看看情況……」
「不行。」阿德莉的鍥而不捨讓帕娃態度有些軟化,但她仍然拒絕。帕娃撇過臉連阿德莉都不願意面對,樹影在她臉上隨微風晃動,晃出她內心的無奈與無力,最後只能將那些通通化做一聲輕輕的嘆息:「我辦不到。」
「為什麼?」 這下換阿德莉有些惱火。她感覺到自己即將失控,只能任由怒氣像脫韁野馬,從胸口竄上咽喉,化做刻薄的話語指向帕娃:「只是因為他們是你討厭的人類嗎?可是我也是人類!如果妳有聽見納茨跟我說話,妳就會知道山下很可能有我的親人,而我的親人很可能被那個大厄傷害!」
「說不定那是他隨口編的故事,妳相信?」阿德莉的尖銳讓帕娃也本能武裝起來反擊,完全不讓納茨有張口反駁她惡意揣測的機會,止不住怒火的越說越激動大聲:「當年就是妳親生母親不要妳,把妳丟在這座山裡的!」
這句話重重打擊阿德莉的心。
比起憤怒,阿德莉更驚訝於帕娃竟然會這樣傷害她。微妙的異樣感幫助她恢復鎮定,但怒氣未消:「我不想跟妳一樣像個被遺棄的小孩。我已經長大,我想知道自己來自哪裡。」
阿德莉的堅定讓帕娃只能硬生生吞下某個苦澀的東西:「妳來自這座山。」
而她讓阿德莉以幾近冷漠的語調回敬:「但妳又不是我媽。」
因為這句話,帕娃瞪大雙眼,臉色不能再難看了。但阿德莉彷彿沒看見,趁著帕娃啞口無言時繼續追擊:「就算我在這座山裡出生長大,我跟妳就是不一樣。我不想把自己關在山裡一輩子。山不是妳的,我也不是妳的,妳不能控制我們。」
其實帕娃不曾要求阿德莉將她視做母親,她會養育阿德莉純粹是偶然相遇,她沒有辦法看著無助女嬰死在慈母木已不復在的這座山裡,即使那是個人類小孩。要說這是她自以為可以取代慈母木而自食惡果,帕娃毫無怨言,因為她確實逾矩了。來路不明的她與常年受人景仰的慈母木還是不一樣的。
阿德莉見她抿了抿唇似是有話要說,最後卻沉默無語,幻滅與失望一時之間鋪天蓋地而來,逐漸淹沒她對身世被隱藏或被否定的氣憤。比起被帕娃否定身分,最讓阿德莉不想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是帕娃對自己被阿德莉否定的這件事沒有反應。
這形同帕娃默認阿德莉對她的所有描述,包含她們之間除了養育與被養育之外,就沒有任何其他關係。彷彿被排除在外,只有自己不屬於這裡,在短暫的恐怖靜默中,就連樹林裡的蟲鳴鳥叫都變得遙遠。阿德莉無法忍受這種被拋棄的感覺,她才沒有被遺棄。
「我要下山。」阿德莉輕輕說,「我會自己想辦法幫助納茨的村子。」
她以為帕娃會回她「那就不准回來」或類似語意的永久驅逐令,這樣就能讓自己想逃跑的衝動有合理藉口,但白色身影只是靜靜站在原地,俯首瞪著地面因她的激昂情緒而怒放一圈的粉色花朵,連一句道別的話都不願意說。阿德莉見狀,賭氣似的抓起納茨的手腕,不顧少年吃了一驚而腳步有些踉蹌,拉著他就快步走上小徑,趁著日頭還高掛天上的時候趕路下山。
在阿德莉與納茨離開之後,帕娃在無人洞口前無聲佇足許久,直到當季的第一場雨開始落下,她才移動腳步離開。只有地上的花知道,在這之前早就先下過雨了,雖然不大也沒有持續太久,但每一顆水珠都沉重而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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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納茨。我來自這座山下的村莊。」少年坐在狼母洞口,迎著微風凝望深邃蓊鬱的山林,在喝了一口阿德莉遞過來的藥湯後,突然開口說道。他的語調聽起來不像是純粹的自我介紹,比較像是在揭開漫長故事的序幕。
在人類用以稱呼無法理解的現象的所有文字中,「大厄」是為了區隔神秘蠻荒與人類文明而被發明的用詞,是對未知感到恐懼而拒絕與否定,帶著無法共存意味的字眼。她瞇起雙眼,「既然你聽說過還要賭命上山來盜獵,我是不是該不負你的勇氣,讓你就此回歸山的塵土呢?」
晨間山林被白濛濃霧籠罩,宛若身處雲中,就算伸出手恐怕也看不見自己的手指。即便如此,阿德莉仍熟練撥開一叢叢盛著露水的闊葉,踩著生人無法辨認的密徑,壓低身體越過幾道低空橫椏,東閃西躲絲毫沒有猶豫,不斷向前邁進的步伐並未因諸多障礙而緩下。
「我叫納茨。我來自這座山下的村莊。」少年坐在狼母洞口,迎著微風凝望深邃蓊鬱的山林,在喝了一口阿德莉遞過來的藥湯後,突然開口說道。他的語調聽起來不像是純粹的自我介紹,比較像是在揭開漫長故事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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