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24日的下午，我站在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士身邊，有點恍惚，依舊不敢置信，在我身邊、僅一拳頭之距的人是Ian McKellen、伊恩麥克連爵士。儘管我不是教徒，這絕對是我最印象深刻的平安夜。
英國男演員 Ian McKellen （伊恩·麥克連） 生於1939年，現年已經83歲，最廣為人知的角色是《魔戒》三部曲 （Lord of The Ring）中的甘道夫（Gandalf）、《X戰警》（X-Men） 中的萬磁王（Magneto），戲劇舞台上是莎劇《李爾王》（King Lear）的化身；1979年因為在戲劇上的傑出貢獻，榮獲英國CBE勳銜，並與1991年獲封下級勳位爵士（Knight Bachelor, 下級勳位爵士均可在自己的英文名前加上 「Sir」的頭銜）──Sir Ian McKellen, CBE，這是英國人民口中對他最為熟悉且完整的稱呼。
雖然現在已經“高齡”過朝杖之歲，依舊活躍於影視戲劇的麥克連，他在2019年，在倫敦西區（West End） 上演《Ian McKellen On Stage》個人脫口秀的方式給予80歲這個人生里程碑一個特殊的紀念，對於從13歲起，大半人生就始於戲劇舞台的麥克連，這是個再適合不過的“慶祝”方式了。
《Ian McKellen On Stage》於2019年9月20日到2020年1月5日在倫敦西區的 The Harold Pinter Theatre（哈洛德品特劇院）駐演約16週（西區短期駐演的長度差不多這個長度）， 劇院屬於中劇場規模（容納人數200～800人）。
記憶猶存，當天是2019年的平安夜，倫敦大多數的劇院都是停演的，而《Ian McKellen On Stage》仍舊在平安夜這天安排了午場的演出，門票銷售一空，前來觀賞的，有許多和麥克連同齡的觀眾，年輕些的觀眾較少。觀眾們的期待與其他劇目的相比是不太一樣──這是一場如同與麥克連隔著台上台下對話的一場溝通。
這是場更為私人的對話，舞台上僅有一個導演椅、旁邊用厚重的硬殼書累起一疊、一只腳凳、還有一個好大的紙箱子，上面貼滿了遠處難以辨認的貼紙（拉近了可以辨認出是他演出過的各劇院名稱的貼紙）──簡單得不似演出的一個舞台，卻乘載了麥克連60多載的戲劇生涯。
那個大得足以容納得下他的箱子裡到底有甚麼呢？麥克連從那裏挑挑檢檢的拿出了一把好長的劍，瞬間整個劇場發出一聲驚呼─那是甘道夫的長劍！ 麥克連從等同於他自身的這個經典角色開始說起，他說：「信不信由你，我在接演魔戒前從來沒有看過這部作品，所以（他看著這把長劍）我對它實在沒甚麼特別的感受，我甚至不介意你們有人來拿它，你們有人想來拿拿這把劍嗎？」台下熱烈響應舉手，他也真的點了一位觀眾上來體驗一下這把劍到底有多重，甚至麥克連還從紙箱中再拿出“配套的” 甘道夫的帽子給這位幸運觀眾戴上，「好的，你現在是甘道夫了。」
整個《Ian McKellen On Stage》的上半場（第一幕），麥克連緩緩訴說與他“特別有緣”的角色們，魔戒的甘道夫、X戰警的萬磁王、福爾摩斯先生......還有如數家珍的莎劇角色，但他並不急著談莎士比亞，先讓觀眾從大螢幕上的他開始回味。當然也會提及他演劇路上的好友們，包括X戰警中飾演X教授的Sir Patrick Stewart（派翠克史都華）、英國影后Judi Dench（茱蒂丹契）等，說著他們都還年輕時的一些回憶片段，觀眾彷彿是可以第一手從正主口中窺得一些影帝影后們的青澀時光。尤其讓我印象深刻的一段，是麥克連提到他有一對演員夫妻朋友，他受邀參加他們兒子的生日宴，麥克連對於這位“壽星”是等同教父（Godparent, 在基督教的洗禮儀式中為受洗者扮演作保的角色）的地位，壽星的父親告訴麥克連，他這個兒子之後也想當演員，即使父母都不贊同他走這條新辛苦路。
「那他打算叫甚麼名字呢？」（這裡是詢問這位教子是否有取藝名的打算）
「Benedict Cumberbatch （班尼迪克‧康柏拜區）」（直接用本名）「......Well, Good Luck.」（叫這個名字...恩...祝他好運）
配合麥克連重現這段對話時的生動表情，這一段當場笑翻了全場觀眾，畢竟眾所皆知，康柏拜區現在可是全球最為炙手可熱的英國演員之一，而當時跟麥克連有著這一段對話的好友，正是康柏拜區的父親Timothy Carlton（本名Timothy Carlton Congdon Cumberbatch, 但“康柏拜區”這個姓氏實在太拗口不好記了，身為演員會希望自己的名字對於大眾有容易記憶的特點，這段陳年對話的笑點也在這裡）。
麥克連回憶他早期剛開啟戲劇生涯時出演的角色，其中有一位是2004年，在倫敦The Old Vic（老維克劇院）的舞台劇《Aladdin》（阿拉丁與神燈）裡飾演的“Widow Twankey”，一位寡婦角色，是的！麥克連在這齣劇中扮演女裝！他回憶道，扮演這個角色最有趣的一點，是他得綁著頭巾（邊說邊從箱子裡拿出頭巾綁上）、拿著一個裝滿水果的籃子（從箱子裡拿出來），然後邊說著台詞邊演、一邊把他籃子裡的水果扔給台下觀眾。說著他立刻化身為Widow Twankey，掐起了聲線問到：「有沒有人要我手上的香蕉？」台下觀眾歡快舉手，他便開始了拋水果環節，香蕉拋完有蘋果、還有小顆的果子，離舞台最佳的觀賞位STALLS扔了些，樓上一點的DRESS CIRCLE和ROYAL CIRCLE的前排位也能分到一些，「我盡量扔哈，更上面的（BALCONY） 抱歉我扔不到」，看著台下的搶水果的熱鬧場景，就算無緣得到水果也能開心的笑出聲。
歡笑過後也會有些感性時刻。麥克連出身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前，對於現今世上的災禍，他可以以一句“四歲之前都還在鐵板上睡覺”平靜的面對，但一直到20世紀晚期才將男同性行為除罪化的英國，同志身分是麥克連打從12歲時知道自己性向後不得不堅守的秘密。 他出身於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家庭，但他卻是公開出櫃自己同志性向的演員代表之一，對此他也深刻的談及家庭對於宗教虔誠但不守舊的感恩。麥克連年輕時的社會法律對同志群體太不友好，直到1988年，他為了對抗反同性戀的“第28條款”，當時已經49歲的他以公眾人物的身分出櫃。「但我遺憾的是，直到我父母都去世了我依舊沒有辦法向他們坦白。」，所幸，現在社會氛圍逐步改變友好，同志再也不與“罪犯”一詞畫上等號。
身為英國劇場出身的演員，絕對會受過的洗禮──莎士比亞戲劇。麥克連於第二幕拿起了那疊累在導演椅旁的硬殼書，坐上導演椅、把腳凳搬到讓自己可以輕鬆跨腳的位置，再給自己來杯茶，不同於上半場的歡脫，下半場時的麥克連在舞台上和觀眾談起了他對於多部莎士比亞劇作的感想與看法，剖析這些曾透過他的軀殼重現於舞台上的角色，他是如何的與他們共情、如何的理解角色們立場、在那些遙遠的時代，他把自己相忘於歷史洪流中，成為角色託生於現代的靈魂。
趁著休息時間，我到了位於三樓BALCONY區域後方的一個展示間，空間不大，四周的牆面展示著麥克連的人生縮影：從1951年的家庭合照開始、1957年在學校中飾演的《Henry V》（亨利五世）開始了他與戲劇無法分割的一生。環視著簡單紀錄著不同時期、不同角色、各種面容的麥克連的一方窄室，再看向舞台上仍舊侃侃而談著對於戲劇熱愛的挺拔身影，即使他成長於人類歷史最黑暗的時期、走過異常艱難的時代，他仍對於世界對於人生充滿熱情與鍾愛──80歲，仍不到我退休的年紀，我還能屹立在我所愛的舞台之上。
脫口秀結束散場，麥克連在劇院警衛的陪同下站到了哈洛德品特劇院門口，《Ian McKellen On Stage》不只是單純一場80歲紀念舞台，更是與十個公益團體合作，收益扣除營運外全數捐給這些公益團體。他捧著捐款的桶子，歡迎並感謝願意捐款的人們，祝福觀眾們有個愉快的聖誕節。
2019年底的平安夜，對我到底還是有些遙遠了，關於下半場的記憶也模糊得可以（所以我只能淺淺帶過），最為清晰的是那個白髮皚皚依舊高大挺拔身影。所幸等到了National Theatre Live （英國國家劇院現場, 簡稱NT Live）的官攝轉播！ 台灣將於6月1日起，於威秀影城開始劃位NT Live 第13季的售票， 《Ian McKellen On Stage》（伊恩麥克連80歲個人秀巡迴演出） 也在本季的播映名單中，我已經等不及回味那個2019年平安夜的下午時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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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步發表於 Matters 【衷零｜觀劇觀影與原創】專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