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設計師威洪以字體設計捍衛繁體字 —「這時代能輕易失去所有理所當然的事物」

繁體字的出現能追塑至公元兩世紀，至今只餘下數個主要族群仍在使用，而香港則是其中一個。即使用同一種書寫系統，亦因使用者的文化背景不同，衍生出獨有的詞彙及用字。雖然香港常被稱作文化沙漠，但仍有很多人正努力捍衛本地文化及語言，流行文化設計師威洪以字體設計美化文字，增加繁體字的欣賞價值：「在這個時代下，可以霎眼間失去原本有或應該有的東西，繁能字也可以在剎那間消失。」香港女歌手陳蕾演唱會海報《沙門》的美術指導及字體設計、ViuTV最新女團「COLLAR」標識設計同是出於他手。

威洪從小便喜歡看動漫，被薰陶之下也開始玩票性質的塗塗畫畫，但一直未有視作未來的發展路向。直至中學畢業後，他毅然用「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成績前往觀塘職業訓練局報讀設計相關科目。因為從未接受過任何正規繪畫或視藝訓練，在第一關「素描」時便遇上困難，系主任面試時更直斥：「你的素描真的很差，不適合繪畫。」威洪心知這是很重要的機會，便只能死撐辯解：「我真的很喜歡，我可以的！」他回憶當時，系主任把入學紙遞給他時，還很戲劇性的暗暗用力不放手，並叮嚀他想清楚才報名入學。

命運是當你決定與他正面對決時，或許崎嶇，也會走上很多迂迴的遠路，但總會通向目標的大直路。即將畢業時，在師兄的介紹下，威洪在一間電訊公司擔任網頁設計師，工作內容雖然單調重覆，但幸運地遇上兩位對他往後影響深遠的前輩──MMM和陳書。

在如往常一般無聊的工作日中，藝術總監MMM突然問威洪：「你知道甚麼是間字嗎？」便要威洪去請教同是前商業電台同事陳書。從陳書打開一個放滿了商台各種節目與演出名字的間字檔案，便為威洪打開了字體設計之門，他還記得當下的震撼：「整件事很了不起，原來字體可以這般千變萬化。」稍後，他便決定離開電訊公司，曾先後向天比高和商台投履歷，可惜也苦候不到回音。數月後，他突然收到一個來自商台的電話，是另一組別的藝術總監。就這樣，在牛池灣某間茶記匆匆見了一面，便定下了上班的日子。

「我的基本功是在商台紮下的。」經驗幼嫩的威洪初來商台報到，就像劉佬佬一般，看到一切都盡是新奇又有趣，亦得到很多發揮的空間和機會。「跟拍攝流程、印刷生產、舞台設計、大大小小的節目名設計，甚至場刊排版亦有機會做。」因為排山倒海的工作，每天也有很多不同類型的字體等待新衣，所以讓威洪感到速度也是同樣重要：「閒時會在新聞網找一堆不相關的文字來練習間字，不斷練習筆劃的距離、整體的視覺平衡。」

現在有了自己工作室的威洪，經常參與流行文化及商業的美術指導及設計工作，即使客戶未必太重視項目中的字體設計，威洪亦次次盡花心思為中文字爭取更多空間。「讀書時代開始，已經知道很多設計師很怕用繁中做設計，寧願用英文、簡中或其他外語也好。」威洪解釋，繁體中文筆劃多，在美感及設計上的處理較繁複。舉例，中文字為方塊字，以圖形作比喻的話有正方形、圓形、三角形等字型，威洪便分享設計時的基本小撇步：「視覺平衝上，因正方形在視覺上看起來會大一點和肥一點，所以會把它收窄或拉細一點，而圓形字則會輕輕拉大。」

威洪的堅持使他的字體設計在作品中尤其亮眼，線上不少音樂作品、電視劇、電影或舞台劇的字體設計也出自他手筆，全都由他一筆一劃在紙上打草稿，再素描到電腦中不斷調整而成。然而，執着只因他懂得繁體字的珍貴：「我不想有一天會失去它。」從威洪的觀察中，香港人在經歷了多事的兩年後，變得更會欣賞和保護身邊的事物：「有很多屬於本地的東西，大家會更加捍衛和保存。」更難的是，他也知道現實是難以預測：「這個時代和氣氛，可以霎眼間失去原本有或應該有的東西。」堅持是，仍能使用時，就該為它多做一些事，讓大家有多些機會去欣賞。

香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金融城市，凡是以達到最大收益為目標，商業導向令到各項的創意均受到成本及預算的限制，威洪認為這是一個惡性循環：「沒有曝光機會便少了人會特地欣賞，沒有觀眾的話，客戶便不會給預算和時間去做，反而抹殺了字體出現的機會。」所以，只要能爭取更多機會讓字體設計出現，威洪也不會放過：「與其告訴客戶需要多少時間或怎樣做，倒不如先做出來。」他笑言，通常成品漂亮，不影響閱讀性的話，客戶也不會阻止。

「自己接觸到間字或美術字後，認為繁體字絕對有自己的獨特性去表達。」威洪認為一個好的字體設計，可以有助內容訊息的表達，亦能憑字體的造型、風格、字體粗幼和字距去感受當中的視覺氣氛，甚至能在主視覺中充當主要的表達，不一定只是輔助。然而，字體設計更多的應用能增加城市美感，而人們的文化及審美也會從而睇到提升。

工作室以「whtihvdone」命名，是當初思前想後也想不出滿意的名字，卻靈機一觸不如就以「自己做過甚麼」為名，既能代表自己，亦能讓別人能顯然易見。

對於一直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威洪笑得真摯的表示很幸福，並以作品吸引大家留意中文字體設計為己任：「希望大家覺得重要或有欣賞價值。」即使現在得不到重視，也能像當初走過電影院門外，看到港產片手繪海報的威洪一樣，讓他在多年後也深受啟發，他憧憬道：「可能到了10年後，某一個年輕人看到覺得有趣，便會繼續做下去。」

威洪示範基本方塊字間字

字體設計，在行內術語中又稱為「間字」。多年前，人們以間尺、雲尺及針筆在紙上造字，故此叫作間字。而間字的基本概念為「永字八法」的點、橫、豎、鈎、提、彎、撇、捺，理解了筆劃的處理後，才能把字演化成美術字或特別的筆劃。然而，在實際的應用上，大多時候也是書寫多於一個文字，故視覺平衡也是非常重要的，威洪解釋：「字有很多形狀，有圓形、交叉形、三角形等。」正方形的字看起來會偏大，在設計時會把它收窄；圓形字則會輕輕拉大。

有英文中，有全字母句「The quick brown fox jumps over the lazy dog.」予受眾一看該字型的特色，而中文則有能以「永東國酬愛鬱靈鷹袋」字句作測試。在威洪的示範影片中，他即席示範了「永東國酬」的間字。從中可看到，在多於一字的字體設計中，需要處理的細節非常多，包括筆劃粗幼、距離、字距、因應其他文字再為整體字型作調整等。看畢影片後，不妨在日常生活中仔細看看每款字，發掘更多小心思。

採訪：Hoiyan
攝影：Jerrylam
剪接：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