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們】解析－生生世世只追妳

【們】－生生世世只追妳
（Men，2022）

　【們】可以說是我近年來看過最「滿足」的驚悚片，不僅讓人緊張得寒毛直豎，故事中又有不少意味深長的隱喻與象徵，值得去思索、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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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講述一位失去丈夫的女子哈珀（潔西·伯克利 飾），在經歷一場意外之後，決定一個人到鄉間民宿去度假兩週、轉換心情。
　然而，正當哈珀以為自己可以好好放鬆，漫步在林間享受大自然時，卻發現自己被一名詭異的裸男盯上，且對方一路跟蹤她回家，民宿老屋因此變得不再安全。此外，鎮上的其他男性的行為與態度，讓她十分不舒服，還有一連串怪事，使她神經越來越緊繃。
　這場鄉間渡假，似乎正漸漸成為哈珀最深的夢魘……

　電影中，女主角哈珀向牧師傾訴自己的經歷──遭丈夫暴力對待，後又目睹了丈夫的自殺，內心倍受煎熬。牧師聽完之後，便同理哈珀說，這是否讓她感覺「陰魂不散」（haunted）。

　這個「haunted」在台詞語意中，當然是指哈珀丈夫所給予的折磨，如鬼魅般不斷糾纏著她；然而另一方面（純粹個人解讀），這一詞聽起來也近似「hunted」（被狩獵）。

　確實，整部電影的前、中段所呈現的，皆是女性有如「獵物」一般，遭到男性威脅、控制，逼入絕地的處境：
　像徘徊於哈珀屋外的詭異裸男，就彷彿獵食者打量目標一般，在窗外肆意窺探哈珀，而哈珀只能害怕地緊閉門窗、等待救援。

　藉由西方驚悚片中，「家宅入侵」的類型框架，【們】很精準地營造出了「遭受男性侵犯」的恐懼，讓觀眾感受到女主角的心驚膽戰。我們真的會很害怕這位意圖不明的男子是否會突然衝進來，或做其他可怕的事情。
　確實，面對男性，女性有時真的就像叢林中的小白兔一般，得時時害怕著周遭的掠食者（男性），是否會侵犯自己、傷害自己，如此地活在焦慮與驚嚇之中。

　除了實質上的騷擾行為之外，包括丈夫詹姆士（帕帕·艾西杜 飾）對哈珀的情緒勒索、牧師想以「男性說教」（Mansplaining）來使哈珀產生愧疚感，乃至於路邊男孩對哈珀的惡言相向，都在在顯示了男女權力不對等的狀況下，女性受到男性的壓迫、迫害，以及男性是如何地渴望控制女性、「獲得」女性。

　【們】雖然以精湛技巧，營造出讓觀眾不寒而慄的驚悚氛圍，可是導演亞力克斯·嘉蘭（Alex Garland）的野心不止於此。片中出現了大量的象徵與隱喻，不只讓電影看起來更加詭譎，故事所想傳達的性別議題也得到了更深入、更曲折的挖掘。

　例如一開始，哈珀在這座鎮上的生活，便是以她「摘下花園（garden）中樹上的蘋果咬一口」做為開端。

　這似乎就暗示著，打從亞當與夏娃在「伊甸園」吃下「禁果」、擁有了「生殖」的能力、擁有了「性別」的概念開始，男性對女性的「狩獵」、控制，就沒有停止過。

　而，詭異的裸男，他「來自森林」、全身一絲不掛，後來臉上甚至開始長出綠葉，種種跡象都指出，這名裸男所代表的便是「男性的自然狀態」、「男人的天性」。
　何謂男人的天性呢？聽到女人的聲音便自然受到吸引；一路尾隨女主角，將女性視為「可獲得」的目標、戰利品；面對女性時，自然而然地有了「入侵者」、「掠食者」的姿態。
　我們可以說，這便是「男人的原罪」；或者，更進一步地說，「生殖的衝動」，便是人類的原罪。

　這是為何，當後來裸男成功接近哈珀，我們都以為他要對她不利時，裸男卻只是把一團蒲公英種子吹向女主角──原來這一切對女性的騷擾、侵犯，背後最原始的動力就是「男人想播種」。

　電影中另一個大量出現的符號──教堂中祭壇上「綠人」（Green Man）的臉部雕刻。
　在西方文化中，「綠人」往往代表著季節更迭、生死循環或重生；可是另一方面，「綠人」有時又代表了「異教徒」、「野人」。

　「綠人」圖騰，所蘊含的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意義──「生命之力」與「野蠻暴力」，在「性就是原罪」的概念下得到了交會：
　正是「性」，直接或間接地造就了人類的一切文明與罪惡；正是「性」，驅動了男人的暴力。

　不過，電影前、中段透過驚悚片模式所塑造的「男強女弱、弱肉強食」的「狩獵關係」，隨著後段故事的轉折而有了轉化。
　牧師（男人）如暴徒一般地闖入哈珀家後，竟是對哈珀說，這一切的亂源其實是哈珀自己。是女性誘惑他們這些男人、激發了男人們的慾望，才會引發這些事件。

　接著，牧師便提到了「海妖與尤利西斯」的典故。

　19世紀英國畫家威廉·埃蒂（William Etty），借用《奧德賽》（Odyssey）的傳說，創作了《海妖與尤利西斯》（The Sirens and Ulysses，1837）這幅油畫作品。畫作中，海妖以年輕裸女的形象出現，用歌聲誘惑著渡海正要返家的「尤利西斯／奧德賽」與水手們。

　很顯然，牧師就是在說，哈珀（女性）正如可怕海妖一般，想將男人引誘至毀滅；至於牧師自己，則如無法抵抗誘惑的水手，不由自主地朝哈珀的方向前來。

　雖然這聽起來很像那種「性侵犯在檢討受害者」時會說的話，不過這也隱約地帶出了某種「權力反轉」的意味。（可以注意一下，牧師後來是跪在哈珀面前的）
　而導演亞力克斯·嘉蘭，更是把這樣的性別權力翻轉，直接變成結尾時的劇情反轉。

　電影的最後，傷痕累累的裸男追著哈珀，但發現哈珀似乎有些不為所動時，便生下了一個男孩，繼續往哈珀的方向走去。
　可是到了此刻，哈珀已不再害怕，且似乎已看透了某種真相。所以面對「男人不斷生下另一個男人」這樣的獵奇景象，哈珀只是淡漠地看著這一切發生，然後慢慢地退回房間，任由持續出生的男人亦步亦趨地跟著自己。

　宛如就在隱喻著人類歷史幾千年以來，一代又一代男人的宿命，都只不過是慾望的奴隸，始終無法擺脫「永無止盡地追求女性」。
　此時此刻，哈珀（女人）不再是受害者，她可以擺出高姿態，不理會男性，拒絕讓男性得逞。男人也不再是狩獵的一方了，是想要追到女性，卻總是求之不得的可憐蟲。

　這便是【們】這部作品的謎底，這就是為何本片的標題要叫「MAN」（男人）。
　因為這就是男性的本質──搞了這麼多風風雨雨、弄得自己遍體鱗傷，竟就只是簡單地想獲得「妳的愛」、想獲得女人的青睞而已。
　男人就是這麼可悲且可笑的生物。
（那一個又一個生出來的男人，彷彿也是在說著「我可以改呀～」、「我已經不一樣了，為什麼你還不跟我在一起？」）

　片中，鎮上所有的男人，包括民宿屋主、警察、牧師、小屁孩和路人，都同樣是演員羅里·金尼爾的臉。
　如此處理方式，除了是讓這小鎮看起來更奇怪、更讓人害怕之外，也是在暗示著本片所想討論的，便是「男人的共性」。

　所以男人在這裡不需要有個別差異，即便衣著、職業或性格不同，但實際上這些男人都有著「相同的面貌」。
（彷彿是在說著「你們男人都一樣啦！」）

　總而言之，【們】確實是一部優秀的驚悚片，許多橋段都真的會讓觀眾緊張到喘不過氣來；不過若想要深入挖掘，本片也有許多又美麗、又富涵象徵意味的畫面或橋段，使得故事有更豐富的解讀空間。相信不管是想感受刺激的觀眾，或追求文學深度的影迷，都可以被【們】給滿足！

p.s.1 片中還有特別提到「阿伽門農」（Agamemnon）的典故。
　雖然阿伽門農在希臘語中有「堅定不移、不屈不饒」之意；不過這位邁錫尼國王最有名的事蹟，便是他因自大的態度與殺戮行為，惹怒了月神「阿提米絲」（Artemis）；而為了可以順利出兵特洛伊，他決定活人獻祭自己的女兒，且囚禁妻子。
　某種程度上來說，本片運用「阿伽門農」的典故，或許也是要呼應「男人對女人的暴力」和「男性的征服慾」吧？

p.s.2 電影中對色彩的運用也值得注意。
　在城市中、哈珀原本的家中，橘黃色的光線似乎充斥了整個空間，壓迫感大到讓人有些無法喘息；到了鄉村後，森林綠地與哈珀綠色的大衣相映成趣；到了民宿之中，鮮血、暗紅的牆壁、哈珀粉紅的洋裝，似乎也都彼此映照。
　有興趣的影迷不妨能注意看看，或許也能從本片顏色的使用上解讀出其他言外之意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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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 #RobHar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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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樂 #BenSalisbury #GeoffBarrow
發行 #A24
#露點 不過是露男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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