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江湖不怎麼浪漫,不僅血淋淋地展露各種人性現實面,也血淋淋地死很多人。開頭幾集,就有多場打鬥大場面,細柳鎮酒館、遊行,苦水鋪大戰,人聚集得多,死得也多,甚至不少有名字的角色出場不久就死掉,真的是噴血噴得毫不手軟。導演在這幾個場景都刻意用了晦暗的色調,不僅是要告訴初入江湖的王小石,也要告訴觀眾,江湖詭譎難辨,可沒這麼好看透!
想要在這個現實的江湖活下去,首先要懂得規矩。沒權力沒地位的人,只能守位高權重者制定的現成規矩,太有骨氣的話,四處碰壁是免不了的,連王小石白愁飛這兩位自帶高強武力出場的人,都差點在京城活不下去。面對困境不屈服的他們,浪漫派王小石認為辦法總比困難多,功利主義白愁飛則更堅定自己的青雲志,加深要制定江湖規則的決心。兩人的差異也由此逐漸顯現,心氣高、重名利的白愁飛,其實價值觀和六分半堂、方應看更相近,日後勢必會和金風細雨樓走上分歧之路。感覺溫瑞安的武俠角色甚少開外掛、得奇遇(除了書裡的關七…),每個人最後會是什麼樣子,都是自己在種種考驗、次次選擇中一點一滴造就而成。
王小石與白愁飛在京城被抓 cr. 曾舜晞Joseph工作室微博
其次,關於人性,我們能弄懂的,就是永遠不可能弄得懂。敵人安插的臥底一定會背叛嗎?可花無錯自始至終沒對蘇遮幕下過手;被救的人一定會感激恩人嗎?可關七對王小石沒在客氣,甚至差點殺死不惜生命報答他的朱小腰;陰險又不擇手段的雷損,儘管常被狄飛驚氣個半死,卻仍能給予他極大的信任與包容。雖然複雜難懂,但又何嘗不是更貼近真實世界。
溫瑞安的不落俗套,除了展現在人性的描寫外,角色塑造也時常出人意表。以主角王小石來說,在隱世的白須園長大,一般人可能會覺得他單純好騙,不懂人心險惡,大概要吃幾次虧才會慢慢成長。可實際上他一開始就智慧通透,自有一套成熟的處事方式與價值觀,劇裡好多處他與旁人的對話,都可說是字字珠璣,相當富有深意,例如第11集與沃夫子談論殉道者之路時,他說:「世間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不是嗎? 有人提劍來殺人,就會有人沐血去問道」,後來沃夫子與他自己都成了沐血問道之人;第14集與方應看辯論何謂自由,他說:「做什麼事沒有困難呢?你要這一點點困難都克服不了,就說自己沒有自由,那你想要的自由也太淺薄了」
方應看只看得到限制,而王小石卻能看到克服困難後可能的柳暗花明,所以他相信辦法比困難多,他願意去平不平之事,換取整個江湖的自由。劇中有很多人說過英雄的定義,但王小石的所作所為,應該才是溫瑞安心中真正的英雄樣貌。
王小石踏上沐血問道之路 cr. 曾舜晞Joseph工作室微博
當然,王小石還是有很多錦上添花的主角光環,已經有這麼多優點了,還多才多藝,寫得一手好字、會吹笛、會做燈籠、會把脈開藥,這大概是全劇裡最不現實的地方了。不過我最喜歡他的一個特質是,即使他自有一套價值觀,卻從不強加諸他人,隨意勸誡。第25集裡,諸葛正我連問他為何不對蘇夢枕與白愁飛勸誡,因為他知道他大哥是「蜉蝣朝生暮死,以盡其樂」,他了解大白現在還清楚自己在幹什麼,所以沒必要。(現在還不知道後面劇情,不知道日後王小石會不會後悔就是了)
最初的三兄弟,其利斷金 cr. 曾舜晞Joseph工作室微博
原本看到16集為止,對於劇情節奏還算滿意,兒女情長的點綴也恰到好處,沒想到17-23集馬上打臉,蘇夢枕雷純白愁飛開始落入俗套的三角糾葛,更何況男女主角王小石跟溫柔只能游離在這個三角關係外,小說中他們的背景故事又省略許多沒拍,使得他們的角色相較之下變得存在感低落,也顯得劇情節奏與比例失衡,比如小說花了一整本描寫蔡相迫使王小石去刺殺諸葛正我,最後王小石殺死奸臣傅宗書的過程,在劇中卻只用短短2,3集交代。只有38集的篇幅,要拍完原著5本以王小石為主角的故事本來就不太可能,編劇在比例上的拿捏應該要更謹慎才是,不然前期導演取景、服化道、配樂營造的高質感被後面劇情破壞掉的話就太過可惜了。真心希望剩下的集數,能夠讓劇情回到現實一點的走向。
儘管如此,在武俠式微的如今,能看到四大武俠作家之一溫瑞安的作品再度被翻拍戲劇,並且有一定的水準,對武俠控來說還是相當地滿足,這劇確實值得一看。相較於大家比較熟悉的四大名捕系列,說英雄系列是首次被完整翻拍,所以看起來格外地新鮮有趣。而且如同一開始說的,這個武俠世界離現實一點也不遙遠,沒有什麼爭奪神器、修練秘笈的「武」,更多的是探討「俠」的內涵,就像溫瑞安曾總結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中者為情為義,俠之小者為友為鄰」,每個時代、每個個體,若都能在自己的位置上發揮俠義精神,則人人可為英雄,說英雄,誰都是英雄!
最後想節錄一些值得回味再三的精采對話(~第26集):
- 第5集 蘇遮幕臨終前對蘇夢枕交代的話,寥寥數語卻充分顯露父愛。因為已知蘇夢枕的結局,所以看到蘇遮幕的愛與期許就格外心酸。
蘇夢枕:「父親為樓裡,可有百年計?」
蘇遮幕:「常言道,養兒一百年,常憂九十九。可金風細雨樓不是我兒子。你才是。你是我為樓子裡留下的百年計。你就是金風細雨樓。」
- 第11集 沃夫子與王小石的談話,原本是王小石闡述自己的理念,卻也堅定了沃夫子的想法,讓他義無反顧去犧牲。
沃夫子:「你熱愛自由,可是你剛才說的,是殉道者之路啊」
王小石:「世間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不是嗎? 有人提劍來殺人,就會有人沐血去問道」
沃夫子:「…擋了他們的路,你就會腹背受敵,四面楚歌,真要這樣,你當如何呀?」
王小石:「那我就見山開路,遇水搭橋,屋頂漏水補新瓦,辦法總比困難多吧」
- 第11集 王小石帶溫柔到一處屋頂登高眺望,兩人看著院子裡的沃夫子與婆婆寧靜安好的生活,也正勾勒對未來的想像。不過看到沃夫子的結局,只希望石柔不要也悲劇收尾,他們單純真摯的感情,真的是這個充滿悲劇色彩的故事裡少數光明美好的存在了。
王小石:「風急雨驟是江湖,風平浪靜也是江湖」
溫柔:「兩個人相守,也是江湖」
- 第14集 方應看認為三兄弟一點都不自由,與王小石展開辯論,其實何嘗不是給空有夢想又不願付出努力之人一個警醒?
方應看:「可在我看來,哪有什麼自由自在啊!德才兼備者,受人彈壓,被困於名;追逐名利者,想往上爬,被困於心;生性浪漫者,嚮往天地,被困於情」
王小石:「照你這麼說,這天底下就沒有自由的人了」
方應看:「當然有。人若無德無才,亦無甚大志,庸庸碌碌過一生便是自由」
王小石:「你就別糊弄人了,你說的這些只是自由的代價。做什麼事沒有困難呢?你要這一點點困難都克服不了,就說自己沒有自由,那你想要的自由也太淺薄了」
- 第25集 王小石與諸葛正我談論蘇夢枕與白愁飛,諸葛正我問明知蘇夢枕身體不好,為何不勸誡。
王小石:「對有些人來說,一生寧願匆匆也不願淡淡。鶴壽千歲,以極其遊;蜉蝣朝生暮死,以盡其樂。我這大哥就屬於後者」
諸葛正我:「大多數人只是存在,但蘇夢枕卻是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