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 - 第二章 - 三途 - 7

2022/06/30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這天晚上,貨櫃輪在南海航行,離香港只有一天的航程。
船上餐廳辦了個聚會,為即將下船的葉馨和我餞行。
盧瓦西做了一整桌的馬賽鄉土料理招待船員。不過艙房一直規律的左右、上下搖晃,餐盤碰撞加高的餐桌邊沿,發出有韻律的敲擊聲。
「我們正和颱風擦身而過,」奧爾森船長舉起裝了蘇打水的紙杯,「大部份的人都要值更,連輪機長都要在機艙待命,只有這些人能來。」
「而且在颱風天不能油炸、煮湯跟做火鍋。所以馬賽魚湯也 - 抱歉啊。」盧瓦西脱下水手帽搔了搔頭。
「沒關係,」葉馨拿起裝了葡萄酒的紙杯,臉頰因為熱氣跟酒微帶酡紅,「謝謝大家。」
除了輪機長,朴英業也在貨艙檢查貨櫃,在餐廳的只有船長跟水手長,水手長還特地到電訊室,把平常足不出戶的報務員拉到餐廳來。
「不好意思,我要回電訊室去了 - 」大衛.高滿臉堆笑說。
「有什麼關係?」卡梅倫水手長倒了杯啤酒,塞進他手裡,「好不容易到餐廳來,再多坐一會吧。你看,船長不也在這裡嗎?」
不曉得喝了多少紙杯的啤酒和葡萄酒後,我給自己倒了杯啤酒。
「船長,」我向船長舉杯,「我和朋友這段時間給您添麻煩了。」
「沒關係。」船長跟著舉杯。
我一口喝乾啤酒,將紙杯碰地一聲放在桌上,餐廳霎時安靜下來。
「我們明天就到香港了,」我吸了吸鼻子,「所以在這裡,有件事要跟大家坦白。」
「喂,你喝多了。」葉馨靠近我耳邊輕聲說。
「我們兩個其實不是船員。」我從褲腰抽出一把柯特M1911點四五口徑半自動手槍,丢在桌上,「我受國際刑警組織委託,帶這位小姐回香港,指認一個跨國販毒及買賣人口集團的成員。」
葉馨拉著我的衣服,不過我繼續講下去:
「我們原先怕走漏風聲,所以沒有搭飛機,而是坐貨櫃輪回香港。
「不過我沒想到的是,連船上也有他們的眼線。」
「什麼?」第一個開口的是水手長。
「卡梅倫水手長,您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船長三個月前會匆匆忙忙帶各位接這艘船,而且連船醫都沒帶?
「如果我沒猜錯,這艘船可能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協助販毒集團夾帶毒品。警方發現後通知船公司,公司於是更換了船長跟大部份幹部,因為船醫工作上經常接觸麻醉藥品,於是被船公司視為最可疑的嫌疑人,甚至到現在都還沒替補新的船醫。
「不過船公司儘管做了這麼多安排,船上還是有眼線,甚至已經知道我們兩個人的身份,還想殺害我們。」
「你是說那個救生艇意外嗎?」奧爾森船長說。
「那艘救生艇的艇艏吊鉤動了手腳,只要兩個人站在上面就會彈開。
「換句話說,這名眼線知道我們有兩個人、熟悉船上檢查各項設備的日程,甚至知道檢查救生艇是新手船員的工作。
「他唯一的失算,大概認為我們兩個人都不是真正的水手,所以檢查救生艇時不會像受過訓的水手那樣,先裝上防跌落索。」
「那你認為這個人會是 - 」
「我剛剛講過,這個眼線知道我們兩個人的真實身份。
「船上知道我們兩個人真實身份的,只有船長和大副。
「水手長是船長的舊部屬,我們之前已經見過面,但卻是第一次看見她。所以在那次救生艇跌落意外時,水手長才會稱呼她『鈴木』。
「廚師、輪機長跟報務員應該都不曉得我們兩個人的真實身份。而平常廚師跟輪機長都稱呼我們兩個『轟』和『鈴木』。而且輪機長的兒子死於毒品,憎恨販毒跟吸毒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所以只剩下我了?」報務員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我一直都待在電訊室裡,怎麼會知道你們兩個人是誰?」
「是嗎?」我微微一笑,「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在電訊室裡存放給她的電文格子上,應該會寫『鈴木姬希』的英文縮寫『S.K.』,而不是『Y.S.』。」
「你 - 」
「販毒集團認識她,卻不曉得我的名字,所以他們應該只告訴你她的名字。還指示你一有機會就殺掉我們兩個。」我說:「因為你只知道我的化名。所以在那個架子上,我的位置寫的是『轟太郎』的縮寫『T.T.』。
「很多港口為了安全,在進港前都會檢查船隻是否有檢查消防設備。為了方便文書作業,船隻大部份會把消防跟救生設備的維護日程傳送給船公司。
「雖然在船隻航行時,電訊室必須廿四小時作業。但是在船隻靠岸時並不用。加上在這艘船上,報務員的工作包括檢修船上的無線電等通訊設備,其中也包括了 - 」
「 - 救生艇上的無線電?」水手長說。
我點點頭,「我想我們的報務員先生應該在開普敦港靠岸時,就已經在救生艇的艇艏吊鉤上動手腳了。」
報務員呆了片刻,突然撲上餐桌,拿起半自動手槍對準我。
「原來 - 真的是你啊。」船長說。
「抱歉,船長,」報務員握緊槍柄的雙手不停打抖,「我是不得已的。」
「你跟販毒集團合作幾年了?」
「八年前換船東時就開始了。新船東給的薪水比以前少掉一大半,根本養不活我一家人。每次帶貨盧先生給我的錢,是公司的好幾倍。」
「現在我們在船上,外面還有颱風。」我笑了笑,「你認為自己能逃到哪裡去?」
「我不管,給我一艘救生艇,不然我就開槍,我不是說著玩的。」
「OK,開槍吧。」
他愣了一下,「這把槍沒有子彈,是吧?」
「有七發,都是實彈,」我聳聳肩,「點四五手槍的毛病之一是子彈很重,裝了子彈跟沒裝子彈的槍拿在手上會感覺不一樣。你可以自己體會一下。」
他瞪著我,彷彿在思考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或許他真的像我所講的,在掂量自己手上的槍有沒有子彈。
正當我如此尋思時,他突然把槍對準我,扣下扳機。
只有『嗒』的一聲叩響。
他又扣了幾下扳機,手上那塊兩磅多重的鋼鐵只是發出連續的叩擊聲。
我起身取下他手上的槍,向後拉開滑套鎖住,拉下滑套後的閂蓋,從口袋拿出撞針塞進去後再拉回蓋子。
「抱歉,我不用槍時習慣把撞針拆下來,現在可以發射了。」滑套彈回原位後,我把槍對準他的腦袋,「要試試看嗎?」
他連忙用手遮住自己的頭跟臉,「不要!我不想死!」
「那個盧先生是誰?」
「他叫盧俊明,八年前船在香港靠岸,在中環酒吧喝悶酒時認識的。他當時問我想不想賺點外快,因為家裡有急用,就答應他帶貨到現在。」
「也是他指使你殺掉我們的嗎?」
「船在開普敦靠岸時,他用無線電問所有幫他帶貨的船,有沒有兩名華人乘客要搭便船到香港,一男一女,男的姓名不詳,女的叫葉馨,還描述了那個女的相貌。當時我發現你們兩個上船,通知盧先生我船上剛好有跟他描述差不多的乘客。他要我在船快到香港時通知他,答應給我一筆賞金,如果能在路上想辦法殺掉你們,還會有額外的報酬。」
「所以你在救生艇上動手脚?」
「我沒有辦法啊,」他雙手蒙住臉,聲音夾雜著哭音,「我真的很需要那筆錢。」
我嘆口氣,「好吧,如果你同意跟我合作,船到香港我可以讓你當污點證人,你的家人 - 」
他抄起一把椅子丢了過來,我揮手撥開椅子,他衝出餐廳。
我跟著跑了出去,只見他圓滾滾的背影正對走道盡頭的艙門狂奔,從大開的艙門可以看見船外漆黑的夜空和不斷旋轉飛舞的雨珠。
他跑出艙門,腳下像踩到什麼一滑,整個人一翻,霎時消失在門外。
門外的鋼板平台因為海水和雨水潑濺而濕滑,我踏出艙門時連忙抓住欄杆。
跟在我後面的船長、水手長和葉馨剛在平台上站穩,看見整艘船圍繞在比船舷還高兩層樓,不停翻騰的浪濤核心,強風帶著大滴的雨滴,從四面八方襲來。
葉馨發出一聲驚呼,指著平台下方。
一個還冒著血的人體,仆倒在下面四層樓的甲板上。
我小心爬下平台旁的鐵梯,翻正那具人體,大衛.高前額的頭髮已經被血糊成一團,腦袋向後拗折成一個奇怪的角度。
我按住他的手腕,沒有脈搏。

盧瓦西和我走出冰庫。
「這是這次航程中,我第二次做這種事了。」他說。
「按照中國人的傳統,我們會給做這種事的人這個,」我從口袋拿出一個小紅包遞給他,「辛苦了,明天上岸後喝杯酒吧。」
「真的嗎?謝謝。」
船長、水手長跟葉馨坐在餐廳。我從腰際拔出手槍,放在桌上,「船長,謝謝你的槍。」
前一天我要葉馨借的,是船長為了應付海盜等暴力事件準備的手槍。
兩年前我們執行保護商船任務後,我把隨身的點四五手槍送給了奧爾森船長。
「老實講,你幫我們找到眼線,我應該要謝謝你,」船長收起槍,「不過如果公司知道他為販毒集團工作,他在馬尼拉的家人有可能領不到撫卹金。」
「而且對方已經知道你們在船上了,」水手長說:「明天船一到香港,你們要怎樣脫身?」
「這個嘛,」我說:「明天船在香港靠岸時,船長可以向警方報告,我們兩個在那次救生艇意外中已經落海了。」
「什麼?」
「雖然船員緊急把人救起來,但是兩個人都已經死亡,臉和四肢還被俥葉絞爛。抵達香港前一天報務員還因為颱風意外落海,下落不明。」我停了一下,「各位覺得這個故事如何?」
「你的意思是 - 」盧瓦西瞄了冰庫一眼。
「我會讓報務員穿上我的衣服,讓那個女偷渡客換上葉馨的衣服,另外將兩具遺體的臉跟手腳弄到難以辨識。船靠岸後麻煩船長說是我們兩個人的遺體。」我說:「這樣應該可以瞞過販毒集團,而且報務員算是在船上執行勤務時意外身亡,他的家人應該可以拿到撫卹金。」
「難道警方不會找法醫驗屍嗎?」水手長問。
「一般只有身份特殊、家人申請還有跟刑案有關的遺體,法醫才會驗屍。」我說:「船員落海的意外並不罕見,警方大多不會為了這種事大動干戈。」
「如果冰庫裡那兩個是你們,那你們要怎麼下船?」盧瓦西問。
「關於這一點,」船長說:「朴剛剛告訴我,你要借的另一樣東西準備好了。」
葉馨望向我,「你又跟船長借了什麼?」
「妳會喜歡的。」我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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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很大暴力警察』跟『美麗東方女奴』的組合, 橫跨非洲和香港的異國犯罪冒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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