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 - 第二章 - 三途 - 7

檸檬 - 第二章 - 三途 - 7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這天晚上,貨櫃輪在南海航行,離香港只有一天的航程。

船上餐廳辦了個聚會,為即將下船的葉馨和我餞行。

盧瓦西做了一整桌的馬賽鄉土料理招待船員。不過艙房一直規律的左右、上下搖晃,餐盤碰撞加高的餐桌邊沿,發出有韻律的敲擊聲。

「我們正和颱風擦身而過,」奧爾森船長舉起裝了蘇打水的紙杯,「大部份的人都要值更,連輪機長都要在機艙待命,只有這些人能來。」

「而且在颱風天不能油炸、煮湯跟做火鍋。所以馬賽魚湯也 - 抱歉啊。」盧瓦西脱下水手帽搔了搔頭。

「沒關係,」葉馨拿起裝了葡萄酒的紙杯,臉頰因為熱氣跟酒微帶酡紅,「謝謝大家。」

除了輪機長,朴英業也在貨艙檢查貨櫃,在餐廳的只有船長跟水手長,水手長還特地到電訊室,把平常足不出戶的報務員拉到餐廳來。

「不好意思,我要回電訊室去了 - 」大衛.高滿臉堆笑說。

「有什麼關係?」卡梅倫水手長倒了杯啤酒,塞進他手裡,「好不容易到餐廳來,再多坐一會吧。你看,船長不也在這裡嗎?」

不曉得喝了多少紙杯的啤酒和葡萄酒後,我給自己倒了杯啤酒。

「船長,」我向船長舉杯,「我和朋友這段時間給您添麻煩了。」

「沒關係。」船長跟著舉杯。

我一口喝乾啤酒,將紙杯碰地一聲放在桌上,餐廳霎時安靜下來。

「我們明天就到香港了,」我吸了吸鼻子,「所以在這裡,有件事要跟大家坦白。」

「喂,你喝多了。」葉馨靠近我耳邊輕聲說。

「我們兩個其實不是船員。」我從褲腰抽出一把柯特M1911點四五口徑半自動手槍,丢在桌上,「我受國際刑警組織委託,帶這位小姐回香港,指認一個跨國販毒及買賣人口集團的成員。」

葉馨拉著我的衣服,不過我繼續講下去:

「我們原先怕走漏風聲,所以沒有搭飛機,而是坐貨櫃輪回香港。

「不過我沒想到的是,連船上也有他們的眼線。」

「什麼?」第一個開口的是水手長。

「卡梅倫水手長,您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船長三個月前會匆匆忙忙帶各位接這艘船,而且連船醫都沒帶?

「如果我沒猜錯,這艘船可能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協助販毒集團夾帶毒品。警方發現後通知船公司,公司於是更換了船長跟大部份幹部,因為船醫工作上經常接觸麻醉藥品,於是被船公司視為最可疑的嫌疑人,甚至到現在都還沒替補新的船醫。

「不過船公司儘管做了這麼多安排,船上還是有眼線,甚至已經知道我們兩個人的身份,還想殺害我們。」

「你是說那個救生艇意外嗎?」奧爾森船長說。

「那艘救生艇的艇艏吊鉤動了手腳,只要兩個人站在上面就會彈開。

「換句話說,這名眼線知道我們有兩個人、熟悉船上檢查各項設備的日程,甚至知道檢查救生艇是新手船員的工作。

「他唯一的失算,大概認為我們兩個人都不是真正的水手,所以檢查救生艇時不會像受過訓的水手那樣,先裝上防跌落索。」

「那你認為這個人會是 - 」

「我剛剛講過,這個眼線知道我們兩個人的真實身份。

「船上知道我們兩個人真實身份的,只有船長和大副。

「水手長是船長的舊部屬,我們之前已經見過面,但卻是第一次看見她。所以在那次救生艇跌落意外時,水手長才會稱呼她『鈴木』。

「廚師、輪機長跟報務員應該都不曉得我們兩個人的真實身份。而平常廚師跟輪機長都稱呼我們兩個『轟』和『鈴木』。而且輪機長的兒子死於毒品,憎恨販毒跟吸毒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所以只剩下我了?」報務員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我一直都待在電訊室裡,怎麼會知道你們兩個人是誰?」

「是嗎?」我微微一笑,「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在電訊室裡存放給她的電文格子上,應該會寫『鈴木姬希』的英文縮寫『S.K.』,而不是『Y.S.』。」

「你 - 」

「販毒集團認識她,卻不曉得我的名字,所以他們應該只告訴你她的名字。還指示你一有機會就殺掉我們兩個。」我說:「因為你只知道我的化名。所以在那個架子上,我的位置寫的是『轟太郎』的縮寫『T.T.』。

「很多港口為了安全,在進港前都會檢查船隻是否有檢查消防設備。為了方便文書作業,船隻大部份會把消防跟救生設備的維護日程傳送給船公司。

「雖然在船隻航行時,電訊室必須廿四小時作業。但是在船隻靠岸時並不用。加上在這艘船上,報務員的工作包括檢修船上的無線電等通訊設備,其中也包括了 - 」

「 - 救生艇上的無線電?」水手長說。

我點點頭,「我想我們的報務員先生應該在開普敦港靠岸時,就已經在救生艇的艇艏吊鉤上動手腳了。」

報務員呆了片刻,突然撲上餐桌,拿起半自動手槍對準我。

「原來 - 真的是你啊。」船長說。

「抱歉,船長,」報務員握緊槍柄的雙手不停打抖,「我是不得已的。」

「你跟販毒集團合作幾年了?」

「八年前換船東時就開始了。新船東給的薪水比以前少掉一大半,根本養不活我一家人。每次帶貨盧先生給我的錢,是公司的好幾倍。」

「現在我們在船上,外面還有颱風。」我笑了笑,「你認為自己能逃到哪裡去?」

「我不管,給我一艘救生艇,不然我就開槍,我不是說著玩的。」

「OK,開槍吧。」

他愣了一下,「這把槍沒有子彈,是吧?」

「有七發,都是實彈,」我聳聳肩,「點四五手槍的毛病之一是子彈很重,裝了子彈跟沒裝子彈的槍拿在手上會感覺不一樣。你可以自己體會一下。」

他瞪著我,彷彿在思考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或許他真的像我所講的,在掂量自己手上的槍有沒有子彈。

正當我如此尋思時,他突然把槍對準我,扣下扳機。

只有『嗒』的一聲叩響。

他又扣了幾下扳機,手上那塊兩磅多重的鋼鐵只是發出連續的叩擊聲。

我起身取下他手上的槍,向後拉開滑套鎖住,拉下滑套後的閂蓋,從口袋拿出撞針塞進去後再拉回蓋子。

「抱歉,我不用槍時習慣把撞針拆下來,現在可以發射了。」滑套彈回原位後,我把槍對準他的腦袋,「要試試看嗎?」

他連忙用手遮住自己的頭跟臉,「不要!我不想死!」

「那個盧先生是誰?」

「他叫盧俊明,八年前船在香港靠岸,在中環酒吧喝悶酒時認識的。他當時問我想不想賺點外快,因為家裡有急用,就答應他帶貨到現在。」

「也是他指使你殺掉我們的嗎?」

「船在開普敦靠岸時,他用無線電問所有幫他帶貨的船,有沒有兩名華人乘客要搭便船到香港,一男一女,男的姓名不詳,女的叫葉馨,還描述了那個女的相貌。當時我發現你們兩個上船,通知盧先生我船上剛好有跟他描述差不多的乘客。他要我在船快到香港時通知他,答應給我一筆賞金,如果能在路上想辦法殺掉你們,還會有額外的報酬。」

「所以你在救生艇上動手脚?」

「我沒有辦法啊,」他雙手蒙住臉,聲音夾雜著哭音,「我真的很需要那筆錢。」

我嘆口氣,「好吧,如果你同意跟我合作,船到香港我可以讓你當污點證人,你的家人 - 」

他抄起一把椅子丢了過來,我揮手撥開椅子,他衝出餐廳。

我跟著跑了出去,只見他圓滾滾的背影正對走道盡頭的艙門狂奔,從大開的艙門可以看見船外漆黑的夜空和不斷旋轉飛舞的雨珠。

他跑出艙門,腳下像踩到什麼一滑,整個人一翻,霎時消失在門外。

門外的鋼板平台因為海水和雨水潑濺而濕滑,我踏出艙門時連忙抓住欄杆。

跟在我後面的船長、水手長和葉馨剛在平台上站穩,看見整艘船圍繞在比船舷還高兩層樓,不停翻騰的浪濤核心,強風帶著大滴的雨滴,從四面八方襲來。

葉馨發出一聲驚呼,指著平台下方。

一個還冒著血的人體,仆倒在下面四層樓的甲板上。

我小心爬下平台旁的鐵梯,翻正那具人體,大衛.高前額的頭髮已經被血糊成一團,腦袋向後拗折成一個奇怪的角度。

我按住他的手腕,沒有脈搏。


盧瓦西和我走出冰庫。

「這是這次航程中,我第二次做這種事了。」他說。

「按照中國人的傳統,我們會給做這種事的人這個,」我從口袋拿出一個小紅包遞給他,「辛苦了,明天上岸後喝杯酒吧。」

「真的嗎?謝謝。」

船長、水手長跟葉馨坐在餐廳。我從腰際拔出手槍,放在桌上,「船長,謝謝你的槍。」

前一天我要葉馨借的,是船長為了應付海盜等暴力事件準備的手槍。

兩年前我們執行保護商船任務後,我把隨身的點四五手槍送給了奧爾森船長。

「老實講,你幫我們找到眼線,我應該要謝謝你,」船長收起槍,「不過如果公司知道他為販毒集團工作,他在馬尼拉的家人有可能領不到撫卹金。」

「而且對方已經知道你們在船上了,」水手長說:「明天船一到香港,你們要怎樣脫身?」

「這個嘛,」我說:「明天船在香港靠岸時,船長可以向警方報告,我們兩個在那次救生艇意外中已經落海了。」

「什麼?」

「雖然船員緊急把人救起來,但是兩個人都已經死亡,臉和四肢還被俥葉絞爛。抵達香港前一天報務員還因為颱風意外落海,下落不明。」我停了一下,「各位覺得這個故事如何?」

「你的意思是 - 」盧瓦西瞄了冰庫一眼。

「我會讓報務員穿上我的衣服,讓那個女偷渡客換上葉馨的衣服,另外將兩具遺體的臉跟手腳弄到難以辨識。船靠岸後麻煩船長說是我們兩個人的遺體。」我說:「這樣應該可以瞞過販毒集團,而且報務員算是在船上執行勤務時意外身亡,他的家人應該可以拿到撫卹金。」

「難道警方不會找法醫驗屍嗎?」水手長問。

「一般只有身份特殊、家人申請還有跟刑案有關的遺體,法醫才會驗屍。」我說:「船員落海的意外並不罕見,警方大多不會為了這種事大動干戈。」

「如果冰庫裡那兩個是你們,那你們要怎麼下船?」盧瓦西問。

「關於這一點,」船長說:「朴剛剛告訴我,你要借的另一樣東西準備好了。」

葉馨望向我,「你又跟船長借了什麼?」

「妳會喜歡的。」我說。

(待續)


工商服務時間:

王萬里和霍士圖的短篇探案集「前鋒新聞報導:王萬里和霍士圖探案」正在各大書局上市,請多指教。

raw-image


相關連結:https://store.showwe.tw/books.aspx?b=135620


avatar-img
高雲章的沙龍
7會員
102內容數
『殺很大暴力警察』跟『美麗東方女奴』的組合, 橫跨非洲和香港的異國犯罪冒險故事。
留言
avatar-img
留言分享你的想法!
高雲章的沙龍 的其他內容
貨櫃輪越過印度最南端,當地人稱為甘尼雅庫瑪莉(Kanyakumari)的科摩林角,朝中南半島航行。 葉馨和我白天在貨艙中爬上爬下檢查貨櫃,刮掉船身暴露在海風和鹹水下產生的鐵鏽,刷上新漆,清洗跟打掃甲板,晚上跟朴英業值四到八點的夜更......
拉開機艙厚重的鐵門,門裡傳出某種巨大動物的心跳般,規律起伏的低沉轟隆聲。 沿著一段鏤空鐵梯向下,站在架在柴油引擎巨大汽缸的鐵架上。 身後的葉馨發出一聲輕呼。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幾個身穿藍色連身工作服的男人三三兩兩站著,目光停在鐵架中一個跟他們身穿同樣制服,趴在鐵架上的男人...
「如果還有問題就告訴我。」卡梅倫離開前,瞄了眼縮在被窩裡的葉馨。 「謝謝。」我朝他點點頭...
「右舵十度。」朴英業放下望遠鏡說。 「右舵十度!」葉馨一面說,纖長的手臂使勁旋轉差不多她一半身高,被不知道多少個舵工的手汗浸潤成深棕色的木質舵輪,直到面前舵角指示器的指針懶洋洋地晃過十度,「右舵十度到!」......
我們兩人跑了三圈,再加上像開合跳、仰臥起坐、用貨架拉單槓之類的體能訓練。 走進餐廳時,馨的臉頰泛著兩片紅霞,鼻尖上頂著幾滴汗...
歐.亨利有一部作品『命運之路』,講述一個青年離開家鄉闖天下,在家鄉外遇到三條道路,面臨選擇的故事。 跟歐.亨利同樣是北卡羅來納出身的船東很喜歡這篇小說,八年前從同行手裡拿到這艘舊貨櫃輪時,按照小說中主角出門遇到三條道路的情節,把剛加入公司船隊的這艘船命名為『Three Way』...
貨櫃輪越過印度最南端,當地人稱為甘尼雅庫瑪莉(Kanyakumari)的科摩林角,朝中南半島航行。 葉馨和我白天在貨艙中爬上爬下檢查貨櫃,刮掉船身暴露在海風和鹹水下產生的鐵鏽,刷上新漆,清洗跟打掃甲板,晚上跟朴英業值四到八點的夜更......
拉開機艙厚重的鐵門,門裡傳出某種巨大動物的心跳般,規律起伏的低沉轟隆聲。 沿著一段鏤空鐵梯向下,站在架在柴油引擎巨大汽缸的鐵架上。 身後的葉馨發出一聲輕呼。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幾個身穿藍色連身工作服的男人三三兩兩站著,目光停在鐵架中一個跟他們身穿同樣制服,趴在鐵架上的男人...
「如果還有問題就告訴我。」卡梅倫離開前,瞄了眼縮在被窩裡的葉馨。 「謝謝。」我朝他點點頭...
「右舵十度。」朴英業放下望遠鏡說。 「右舵十度!」葉馨一面說,纖長的手臂使勁旋轉差不多她一半身高,被不知道多少個舵工的手汗浸潤成深棕色的木質舵輪,直到面前舵角指示器的指針懶洋洋地晃過十度,「右舵十度到!」......
我們兩人跑了三圈,再加上像開合跳、仰臥起坐、用貨架拉單槓之類的體能訓練。 走進餐廳時,馨的臉頰泛著兩片紅霞,鼻尖上頂著幾滴汗...
歐.亨利有一部作品『命運之路』,講述一個青年離開家鄉闖天下,在家鄉外遇到三條道路,面臨選擇的故事。 跟歐.亨利同樣是北卡羅來納出身的船東很喜歡這篇小說,八年前從同行手裡拿到這艘舊貨櫃輪時,按照小說中主角出門遇到三條道路的情節,把剛加入公司船隊的這艘船命名為『Three W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