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為愛朗讀》│選錯工作的代價，可能需要用一生來償還

如果有一份工作薪水很高，但是工作內容跟你的價值觀完全相悖，你會去做這份工作嗎？或者，若工作上，你的公司或你的主管，給你的某份專案，專案的內容是你無法認同的，你會怎麼做？你會跟平時做別的工作一樣認真的去執行這份工作，因為「這就是工作嘛！」，還是敷衍過去，隨便做個樣子給個交代就好，更有個性的話，直接跟你的主管直接拒絕？

2008年上映的電影《為愛朗讀》，片名很容易會讓人誤以為是一部浪漫愛情片，觀影之前，我的確也是這樣以為的，想像愛侶的其中一方，很有愛的在朗讀書裡的內容給身旁的伴侶聽，尤其，飾演這部電影女主角「漢娜」的演員，還是曾經與李奧納多．狄卡皮歐在1997年賣座電影《鐵達尼號》有過動人愛情的凱特．溫斯蕾。《為愛朗讀》在剛開始的劇情裡，如我的想像，有不少浪漫的為愛朗讀橋段，但這部電影的主軸其實非常嚴肅，講二次大戰時，納粹屠殺猶太人這一段歷史，給予戰後出生這一代德國人的複雜感受。

這部電影改編自德國法學家徐林克〈Bernhard Schlink〉所撰寫的小說《我願意為妳朗讀》（The Reader），男主角邁克在十五歲時因緣際會與三十六歲的女性漢娜相識熱戀，某一天，漢娜突然消失，幾年後，就讀法學院的邁克跟隨教授去法庭旁聽一場納粹罪犯的審判時，竟然發現漢娜是其中一位被告，罪名是為集中營工作，殺害幾百位猶太人。

如果只是看這樣簡單的故事大綱，我們都可能都會跟法庭上旁聽的很多人一樣，很直觀的認為漢娜是個冷血殘酷無情的人，法庭上也的確有諸多事證，證明曾經有幾百位猶太人，因為漢娜的關係，失去生命，然而，徐林克讓我們透過邁克的眼睛去看漢娜，我們便難以像其他無關的旁觀者一般，簡單的去評判漢娜的正邪對錯。

邁克初識漢娜時，邁克只是一個學生，漢娜的工作是在電車上剪票，漢娜幫助了身體非常不舒服的邁克，邁克在大病臥床了幾個月之後，帶著花要去向漢娜致謝，意外開始了他們之間一場充滿身體激情的戀愛，相戀的期間，漢娜最愛邁克為她朗讀文學作品，愛到她跟邁克約法三章，每一次見面都要先朗讀，才能做愛。

這段極其熱烈的關係，沒有持續很久，幾個月後，主管對漢娜說，她把工作做得非常好，公司要調她去辦公室當內勤，這個在我們一般人想像中，很好的一個升遷機會，卻讓漢娜卻步，隨即人間蒸發，讓初嚐戀愛與情慾滋味，仍在熱戀中的邁克極度心碎，在他心中留下無可抹滅的傷痛，甚至影響到之後他的每一段關係。

幾年後，邁克竟然在法庭上再度見到漢娜，那時，邁克是法學院的學生，漢娜卻是位曾經為集中營工作的警衛，與其他幾位同為警衛的女性，同時被控殺害幾百位集中營中的猶太人。

一對幸免於難的母女在法庭上做人證，這對母女含著淚，對這群曾經在集中營擔任警衛的女性們指證歷歷，而漢娜，因為總是喜歡請集中營中的被害者為她朗讀，讓這對作證的母女，印象尤其深刻。這對母女陳述當年，漢娜是如何的挑選集中營的人為她朗讀，過不久，這些為她朗讀的人，便會被送往他方處死。

面對證人的控訴與法官的詰問，漢娜不僅沒有表現出任何愧色，還理所當然的說，那就是她的工作職責，甚至還反問法官，不然，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如果你是她，你會怎麼做？為了生活，漢娜去當集中營的警衛，主管要漢娜每天挑幾位出來交予執刑者處死，如果你是漢娜，你會怎麼做？

在這場審判裡，提到一場教堂大火的事件，漢娜與同事們帶著三百位猶太女性移往他處的過程中，夜宿某個教堂，那晚教堂發生火災，漢娜跟她的同事被控不開教堂的門，導致這三百名猶太女性被燒死，針對這則指控，漢娜義正詞嚴地回應證人母女與法官說，她不能開門啊，因為她的工作就是看管這些集中營的猶太人，大火導致場面非常混亂，如果她把門開了，這些人跑走了怎麼辦？

漢娜在擔任電車剪票員時，電車公司讚許她是一位非常盡責的員工，把工作做得非常好；之後她去擔任警衛，她在工作上的表現，一定也很得到上司的肯定，工作上認真盡責，理論上是好事，但如果這份工作的性質是傷害生命，或涉及欺騙、讓人失去身家財產呢？假設你現在失業，上有老下有小要養，詐騙公司願意付你高薪，你願意去做這份工作嗎？

用詐騙行業來舉例，或許極端了點，但類似這樣，但情節輕微的例子，卻俯拾皆是，例如，媒體工作者為了流量，用名不符實的腥羶色或聳動字句下大標題；為了較高的佣金或考核，銷售不適合的產品給客戶......在過往，我所曾經從事過的金融與媒體產業裡，就曾經看見、經歷過不少這樣的掙扎，例如投信公司，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募基金，募基金時，公司全員的壓力都很大，業務人員更不用講，然而，新產品從設計、送件、審核，到可以正式募集，需要一段時間，等到基金可以正式募集、操作時，或許面對的卻是對產品不利的市場行情，客戶可能一進場就會面對短期內較大的下跌風險；曾遇過最掙扎的一個例子是某個由明星基金經理人掛名操作的新產品，產品有明顯的瑕疵，儘管我們業務部門在產品會議中，一致反對這項商品的成立，但高層因為他個人的緣故，執意要大推，每天傍晚六點欽點銷售業績，面對每日緊迫盯人的高壓，如果你是業務人員，你會如何處理？電影《為愛朗讀》裡的漢娜，面對的就是類似這樣的情境，情節卻比商品銷售重大太多，因為她經手的是一條條人命。

但漢娜，或許是頭腦簡單，性格單純，或許是因為自尊極高，也或許是囿於識見的有限，在執行上司交付給她的任務時，似乎不曾有過掙扎，對她來說，按照上司的交代，做好工作，天經地義，她犯了什麼錯？

漢娜不是特例，二次大戰時，不少德國人都跟漢娜一樣，曾經為納粹工作，在納粹的系統裡當一個小小的螺絲釘，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好的或不好的意圖，這就單純只是一份謀生的工作而已；他們或許在工作時，被受害人視為寇讎或惡魔，下了班之後，卻都可能是家人朋友眼中的好先生好父親好朋友。然而，不管有沒有惡意，傷害就是傷害，對受害者與受害者家屬來說，這群小螺絲釘依然是傷害他們的間接兇手。

漢娜最後因為某個只有邁克知道的秘密，扛下了同事說她是主謀的誣告，被判處無期徒刑，臨終前交代邁克把她存的七千德國馬克送給那對證人母女，但那位母親已經過世，女兒拒絕，在美國過得很好的證人女兒，告訴邁克，任何跟當年迫害猶太人有關的人事，要她原諒都是不可能。

武俠劇或武俠小說，常看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小時候生活經驗單純，沒有認真想過這句常看到的話是什麼意思，長大後在職場上看過一些好好壞壞的事情之後，才了解這句話裡深刻的無奈。在電影《為愛朗讀》裡，漢娜在法庭上被唾罵，被法官處以重刑，但她的罪過，或許只是因為她選錯了工作，如此而已。

世道艱難，每個時代的人們，都有各自的難處，如果身不由己，是人在江湖的必然，那就盡可能選擇一個符合自己價值觀的江湖吧！然後鍛鍊好自己的武功，努力讓自己變成不容易受江湖影響也能活得還不錯的人。

最後，一定要提的是，《為愛朗讀》的內容或許沉重，但後段，漢娜從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藉著邁克寄給她的朗讀錄音帶，以最陽春方式的刻骨自學，最後在她自己小小的一方牢房裡，擁有了一方文學書牆，真是讓人對漢娜，既讚嘆又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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