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朱櫻的眼睛好乾。
很久沒像這樣,一直睜著眼。
眼睛好乾。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杯說的那樣,朱櫻決定去找貞節──他最好的朋友、搭檔。
貞節是好人,有時候,朱櫻覺得他太善良了。很久以前,他們在地獄看見一隻快餓死的惡魔,貞節把自己的手腕砍下來、餵給對方。雖然最後手腕恢復,但傷痕一直都在。
朱櫻認為,那道傷痕證明了貞節的為人。如果自己真如杯所說、瞧不起天使,那絕對不包含貞節。
貞節是朱櫻的良心。
也是,他在天國,僅存的那一盞燈。
「貞節,你在嗎?」
來到貞節的Land。這裡跟朱櫻的Land差不多,但貞節這裡有很多貓。看二十幾隻貓窩在一起曬太陽,朱櫻覺得很有趣。
左看右看,朱櫻找來找去,在距離神殿有段距離的地方,他看到了貞節,正想過去打招呼,卻發現一名傷痕累累的天使跪坐著,向貞節大吼:
「我死也不要待在這!」
「我受夠了!Sir根本不在乎我們的死活!」
「……?」
那個人……朱櫻記得他叫「信念」,是位階較低的大天使。他為什麼全身是傷?貞節……為什麼拿著武器?
「『叛徒』。」
貞節舉起武器,眼神、聲音、氣質……都和平常的他不一樣,嚇得朱櫻屏住呼吸,不敢過去。
他有不好的預感。
很久以前,他們曾經的熾天使夥伴造反,災難波及人間,萬物死傷慘重。從此,丰制定了嚴格的律法,尤其對「叛徒」格外殘酷;如果發現叛徒,朱櫻記得,唯一的下場只有──
「『就地處刑』。」
俐落地,貞節的長劍貫穿對方的身體。信念痛得慘叫,吐出鮮血,弄髒了貞節的白色衣服。
「……。」
那一劍,彷彿也貫穿了朱櫻的心臟。朱櫻的腦袋一片空白,無神的紫色眼睛,聚焦在貞節衣服上的血。
──丰的命令勝過一切。
「……為什麼?」
──你跟他們一樣。
「貞節……!」
──你也會像這樣,殺死我嗎?
「……你騙我。」
──好噁心。
「你這個騙子。」
──你也,好噁心。
「朱櫻?」
好像聽到搭檔的聲音。貞節抬頭,表情恢復正常,左看右看,除了自己和地上的叛徒,沒有看到別人。
「……聽錯了嗎?」
貞節想:如果朱櫻在自己的Land,應該在神殿那裡、和貓玩在一起吧?朱櫻喜歡小動物,貞節最初也是因為朱櫻,才喜歡上貓的。
「算了,先放著吧。」
反正會有人來處理屍體,貞節收起武器、離開原地。確定人走遠,躲起來的朱櫻這才現身,緩緩地,走到屍體旁邊。
「朱櫻……大人……!」
沒死。
滿口是血的信念,竟然還活著。
「朱櫻大人……救我……!」
信念的手都是血。他抓住朱櫻的衣服,垂死邊緣,痛苦地向朱櫻求救。
「沒事吧?信念。」
朱櫻看著他的手,閉上眼睛,眼淚流了下來。
──髒死了。
「撐住,看著我。」
──不要碰我。
「別怕,信念,看著我,不要怕。」
──好噁心。
「相信我。」
──這個天國好噁心。
「我這就來救你了。」
「唔!」
突然,信念的脖子被朱櫻掐住。他叫不出聲、瞪大雙眼,朱櫻用沒有眼淚的眼睛看著他,溫柔地笑著。
「我來救你了,我來救你了。」
「唔……!?」
「待在這個天國太可憐了,不是嗎?」
「唔唔……!!唔唔唔……!!」
「聖主在上,光明同行;
聖賢共榮,剛毅永存。」
「聖主在上,光明同行;
聖賢共榮,剛毅永存。」
朱櫻瘋了。
「呵呵。」
「呵呵,哈哈哈哈……!」
但他覺得,自己終於醒來了。
「……。」
沒多久,信念的腳不動了、手不揮了、身體也不掙扎了。血管凸起的臉毫無血色,瞪大的眼睛失去光澤;死前多害怕、多驚恐,看嘴巴扭曲的形狀就知道。
朱櫻閉上眼睛。
他又開始哭了。
「啊啊,可憐的孩子……!」
朱櫻的翅膀變暗了。
「變成這個樣子,太可憐了……!」
粉紅色的羽毛正在脫落。
「可是,他被拯救了。」
「被我拯救了。」
「我是……正確的。」
手離開信念的脖子。朱櫻一直哭,一直哭,看著信念悲哀的屍體,想起了魔王的話:
「記住,惡魔是為了『吃』而存在。」
「凡是吃天使的,都叫做惡魔。」
「我不要……這個。」
朱櫻慢慢站起來,張開他正在凋零的翅膀,邁開步伐。他走著,走著,瘦弱的身影漸漸消失。
「我不要……這個好髒……」
「我想要……智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