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的小孩〉- 7
2022/09/02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07
「我知道後續。」
餅乾出爐，朱櫻和十條站在流理臺邊，朱櫻一邊聽故事，一邊給餅乾弄上果醬，做成草莓果醬餅乾。
「我記得十條殿下很慘。」朱櫻說：「難怪提到Sir，您都很不開心。」
十條鼓起臉頰，沈默很久，真的很不開心。
「吃了熾天使的腳，我以為自己變得更強，結果……十分鐘。」
十條嘆氣，「從他找上我，到我滿身是血、倒在地上，只有十分鐘。」
一開始，十條發現自己的毒液，對堂堂聖主起不了作用，所以他改用魔法，火焰、冰霜、黑暗……但他沒有柰的根基，魔法在碰到丰之前，竟全部自動消失。
不死心的十條變回原身。當時他已是巨蛇，比森林的樹還高，眼睛有一顆籃球那麼大。他仗著體型優勢猛烈進攻，咬掉了丰的羽毛，但之後……十條不記得發生什麼，只知道回神時，自己已經變回人形、全身是血，脖子被丰掐著，人被壓在樹上，四肢失去知覺、動彈不得。
「Sir可以控制時間，讓時間停止。」
朱櫻解開十條的疑惑：「以他人的視角，就像記憶出現斷層，什麼也不記得。」
「難怪！」十條很生氣，「這麼犯規的術法，總有發動條件吧！」
「有。」朱櫻秒答，但他想不起來，「我忘了。」
「……。」
看著朱櫻那張石像臉。這麼重要的事情也能忘，十條不懂朱櫻的腦子在裝什麼，估計也變成大理石了吧。
「不過，Sir那天也受傷了。」
朱櫻記得那一天：上百年沒流過一滴血的丰，那天竟然負傷回來。他和貞節問發生什麼，丰卻沒有回答。
「十條殿下弄傷了他？」朱櫻問。
十條搖頭。時間回到當時：全身是血的十條被丰掐著。在光明的力量下，他這幾年建立的自信全部崩塌，彷彿變回那條小蛇，只會瑟瑟發抖。
「唔……！」
身體被砍數刀，臉上的血流經雙眼，四肢的筋骨全部斷裂。十條想起他最害怕的死亡。好不容易變強，卻還是想起那份恐懼。
「為什麼……？」
不知怎的，那時候的十條，竟扯著滿是血的喉嚨，向丰大喊：
「為什麼！！」
「我是惡魔，活著就得吃天使！我又沒有錯！」
說著，十條右眼的羅盤，指針開始轉、開始轉……丰身後的樹林一棵棵扭曲、變形，枝葉全部炸散開來，被無形的力量擰斷。
「為什麼我要因為這種事被殺！！？」
「為什麼！為什麼！你告訴我啊！」
指針一直轉、一直轉……千年古樹的樹枝被壓斷，無形的力量從天而降，高聳的樹幹被當場壓扁。
「我不想死……」
「我只是……想活下去……！」
十條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雖然不受影響，但丰知道身後的森林被毀壞殆盡。這個惡魔是極其罕見的魔法天才，哪怕是柰，也無法像這樣、直接造成空間扭曲。
「若要維生，天使的一隻手掌，就夠惡魔支撐三天。」
此魔不除，將來必成大禍，何況剛才那番話，丰被徹底激怒。
「『為了活下去』？可笑！」
「你這一年吃了我六百多名手下，這數量夠你活幾次？」
丰銳利的眼神射穿十條。每句話、每個字，都像一根根刺，釘在十條心上。
「冠冕堂皇的謊言！」
丰的腦中，閃過瘋掉後、每天坐在地上哼歌的悅兒；也閃過斷了腿、強忍疼痛的海藍，及驚慌失措的水晶。
「我的部下也是生命。」
「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
「憑什麼你活下來，我的部下卻要因為你死！？」
丰的手掐得更緊，將人舉高。十條懸空的雙腳踢呀踢、踢呀踢，喉嚨擠出破碎的哽咽。
「聽清楚了，惡魔！」
「別用受害者的語氣替自己辯解，」
「別以為博取同情能幫你脫罪！」
丰舉起武器，瞄準十條的心臟。
「別用求生意志合理化你的貪婪！」
「你沒有資格活，」
「貪婪的靈魂，不配擁有生命！」
語畢，刀落，丰的雙戟刺進十條的胸，罪大惡極的惡魔被武器貫穿──然而，被刺穿的胸口沒有流血。
「……！？」
十條的胸口溢出……蠟筆？丰以為自己看錯。十條的胸口濺出大量的、蠟筆的紅色線條，下一秒──
「轟！」
大火燃起，十條的身影消失在熊熊烈火中。意識到不是普通的火，丰立刻鬆手、拉開距離；待火散去，他沒看見十條焦黑的屍體，而是多了一個人。
「你好殘忍噢。」
白色的頭髮、綠色的眼睛、黑色的大衣……一名身高接近兩米的男人站在那，手裡抱著虛弱的十條──沒錯，他還活著。
「竟然對這麼可愛的孩子下手。」
「他做錯什麼了嗎？」
男人的聲音飄忽飄忽的。他歪頭，輕輕笑著，綠色的眼睛由下到上，用欣賞的眼神凝視著丰，彷彿丰是一幅作品。
虛弱的十條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施了治療魔法，自己的傷正在慢慢恢復。他以為是柰，卻是之前在地獄、和他對上眼的那個男人。十條非常震驚，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救自己。
「咦……？」
因為被抱著，十條聞到男人的味道。這個味道很神秘、很危險，但不像惡魔。惡魔身上有吃人的味道，這個男人卻沒有。
「你，」
丰也看出男人的不尋常，但顯然，他察覺到的東西比十條更多、更深，從那震驚的表情能看出一二。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丰不敢相信，這個男人體內，有著上百……不，上萬人的聲音。那些聲音在哭、在哀嚎、在尖叫，有的還在唱歌，全部混雜在一塊兒，變成一團紫黑色的力量；它像液體一樣沸騰，像生物一樣蠕動，但男人卻控制著它，與他的身體融為一體。
丰知道那是什麼，但……不可能！丰不能接受！他費盡心思維持光明、守護天使，世界卻讓這種東西誕生……憑什麼！？這是什麼道理！？
「初次見面，聖主大人。」
男人突然開口，丰也從思緒中清醒。
「我叫做杯。」
「杯子的杯。」
他的表情很從容，瞇著眼睛笑。
「至於身分……魔王？」
說完，名叫杯的男人摀著臉，難為情地說：「哎呀，第一次這樣介紹自己，好害羞喲！」
相較於緊繃的丰，杯倒是一派輕鬆。看來，近期在整合地獄的人就是杯，這個人確實有資格和實力，讓地獄的高階惡魔臣服。
「為什麼救他？」
丰看向十條，告訴杯：「這個人的死活與你無關。」
「怎麼會沒有？」杯微笑，「他是我的手下。」
「？？？？？」
十條向丰投以「我什麼都不知道」的眼神，丰也覺得莫名其妙。
「而且，這是某人的委託。」
杯又補充：「那個人說要給我麵包，我就立刻答應了。」
「？？？？？？」
十條和丰的腦子全是問號。
麵包？？？用麵包打發魔王？？？
丰開始思考：地獄這些年到底發生什麼？十條則是異想天開，以為地獄的貨幣變成麵包，大家都在用麵包交易。
「你的委託與我無關。」
杯的思考方式太奇葩，奇葩到丰不知道怎麼回應，只能乾咳一聲，切回正題。
「那個惡魔，今天勢必要死在這，我不會放過他。」
聖主表明立場，杯卻一臉遺憾。
「可是，我的麵包……」
丰爆青筋，「你的麵包也與我無關！」
「嗚嗚……好過分。」
魔王很難過，嘴角卻依舊上揚，聲音很慢很慢，音調也越來越低。
「真可惜。」
「我本來，想和你好好相處的。」
語畢，杯和十條消失。就像被扔入黑色的袋子，丰的四周一片漆黑，同時，嘻嘻哈哈的笑聲從前方傳來。映入丰眼裡的，是非常奇怪的畫面。
「……！？」
一群由不織布和毛線做成的破爛娃娃，樹枝的小手拿著蠟筆，在黑色的空間胡亂塗鴉。它們沒有五官，臉上只有黑色的線，縫了「1、2、3、4、5、6、7」這些數字。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他們像小孩一樣笑著，行為舉止也像小孩，每人拿著自己的蠟筆協力創作。丰看不出他們在畫什麼，似乎是一個女人的臉。
「黃色！黃色沒有了！」
突然，臉上「4」的娃娃發出詭異、尖銳、很是激動的聲音。它的頭轉向丰，再轉向他的武器。
「黃色！黃色找到了！」
突然，丰的武器變成黃色的蠟筆線條。他嚇得鬆手，黃色線條飛到四號娃娃手中，變成一根黃色蠟筆。
「藍色……藍色沒有了……」
隨後，臉上「7」的娃娃發出聲音。這個聲音同樣尖銳，但有氣無力，明顯是女孩子的聲音。
「藍色……藍色找到了……」
下一秒，丰的翅膀掉了羽毛，變成藍色的蠟筆線條；線條飛到七號娃娃手上，成為藍色蠟筆。
「紅色。紅色又沒有了。」
接著，換臉上「2」的娃娃轉向丰。這個娃娃的語速很快，好像很著急。
「紅色。」
「紅色找到了。」
「……！」
一瞬間，丰的身體被千刀萬剮──他的衣服裂開，四肢劇痛，鮮血從莫名其妙的刀傷流出。他還沒反應，自己的血變成紅色線條，成為二號娃娃的紅色蠟筆。
「嘻嘻嘻嘻！爸爸，嘻嘻嘻嘻！」
丰摀著傷，同時，臉上「1」的娃娃發出聲音，參雜怪笑，聽得令人發毛，好像瘋子。
「大家都有顏色了唷！嘻嘻嘻嘻！」
一號娃娃似乎是它們的頭。她揮動綠色蠟筆，丰突然兩眼一黑、一陣踉蹌……回神，發現自己回到滿目瘡痍的森林，杯和十條都不見蹤影。
「……。」
丰不是沒還手，相反，他剛剛一直在反抗，試圖用聖氣對抗那些娃娃，或者嘗試移動、停止時間，但全部沒用──那個地方，有看不見的手抓著他，丰的身體動彈不得，什麼都做不了。
「魔王……杯……」
然而，聖主終究是聖主。丰邁開步伐，剛剛的傷口全部復原，掉落的羽毛重新生出，消失的天使武器也回到手中。他看著沾血的白色衣服，覺得這能當作警告，向熾天使證實魔王的存在，以及他的危險。
「『平衡』，這就是你要的嗎？」
「觀星者。」
張開巨大的翅膀，丰飛向高空、前往光之神殿。他必須思考下一步，為將來作最壞的打算──一切已拉開序幕。天秤即將平衡，天國的危機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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