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麼恭維,看起來不太適合歐洲---或不太適合地球的,超齡黃金失婚單身漢,蕭彌杰醫師,絕不是你會期望的那種旅遊伴侶。
他甚至不是個在經濟艙裡,理想的隔壁乘客。
該死,楊心惟整個異常想問候蕭彌杰的。。。前列腺。
考慮年資的話,他的前列腺,是該每年一觸診了,不過,即使如此,蕭彌杰還是不應該20分鐘就爬起來解手!
那表示他的前列腺大概是4公分以上,以及觸感像賽璐珞球一樣硬梆梆。
---不要再提那該死的前列腺了,楊心惟!停!停止那些對於男性更年期,或經直腸超音波的不恰當思考!
現在,楊心惟作為小輩,卡在AirBus A-350的某個靠走道位置,煩惱為什麼老頭蕭,要一直跟他借過,很好,兩個精神科醫師,如果前排再有個睡不著,而胡言亂語的疑似早期失智老頭,人生多美妙。
嗯,聽起來好像已經有了,前面的人在吵美國期中選舉。
「要熱咖啡嗎?」聽到這句話,蕭彌杰掛著甜滋滋的笑容,將紙杯遞給像珍妮娃娃的紅衣空姐,幹,中年以上的男人,應該被禁止飲用美式滴漏、過度萃取、一煮再煮的咖啡,行行好---他們是不知道那種咖啡的咖啡因,多恐怖嗎?
「小惟,你看起來很無聊? 」
「還好。我就是睏。」
「那再來一杯咖啡。」蕭彌杰笑盈盈地呼喚空姐。
「。。。」夭壽死老猴,自己尿多還要害我?
然而,喝了一口,楊心惟終於知道為什麼了。
還真不是甚麼爛咖啡,醇厚的香味,說不定是濾布泡的單一產地,甚麼時候本國航空公司也這麼認真?他們以前名聲可不好。
蕭彌杰帶了他到倫敦,說是:他剛升Fellow應該去見見世面,然而,他不知道該去幹嘛---精神分析學會的演講。
蕭老頭根本不喜歡精神分析,這種邀請擺明了是「雖然你窮,就是應該去當學會的分母」。
幹,蕭彌杰甚至不付住宿錢。
而且不給報銷。
楊心惟自知,他解決這個問題的手段,頗為惡質:他寄宿的地點,是大學時的前任,在倫敦的時髦公寓。
至於怎麼好意思去蹭床蹭睡,當然是萬惡的約砲軟體聯繫上的。
他才不管,世界太大,人心太小,倫敦的居住正義與他無關。
考慮年齡,蕭彌杰說起來,蠻瀟灑的,半絲皺紋都沒有,皮膚透亮的像剛出美容中心,天庭像滿月時的沙丘。
永遠都穿淡灰色,他不懂為何總是淡灰色---稍微膚色深一點濁一點的人就沒法穿了。
蕭老總是待在研究室,待到快半夜。
完全不理解為什麼需要講究穿著嘛。
更別提,上次,他看到蕭老,神清氣爽的從醫院的美容中心走出來,不知作了怎樣的維修?比女明星出美容中心還清爽無遮蓋。
他試探性地提起這事,蕭彌杰回答他: 「小惟,你知道的太多了。」
「除非是去除比基尼線,否則沒什麼好丟人的。」他自以為這樣回嗆很好笑。
蕭彌杰馬上回應他: 「我可不穿火紅三角泳褲啊?不像你。」
幹。這是性騷擾!這是權勢欺壓!
尤其,當他服役時的紅色三角泳褲照,在病房女性同事的起鬨下,被放大輸出並裱框,懸在醫師休息室,當成醫學之神希波克拉底來供奉或獻祭時,這是明顯的職場性騷擾。
畫像底下,還被當時的護佐,放了一對紅色天鵝絨底的海軍陸戰隊永遠忠誠抱枕。
為什麼要湊一對!
海軍陸戰隊多homoerotic也不能這樣啊!
護佐說: 我也是海軍陸戰隊呀。只是我們國籍不同。
欸,這是放一對的藉口嗎?
是嗎?是嗎?是嗎?
女同事都說,只放一個太孤單,他有時候同意這點,有時候則取笑這種稚拙的情感。
同意的時候,他大抵會告訴自己,沒有甚麼是尻一槍不能解決的。
如果還有,那就再一槍。
蕭彌杰深深沉進,關於不久前的夢境。
他夢見了自己,在那個晚上,捏了捏魏老師寄來的,厚敦敦的信,唉,老師真是的,仍然用蠟封來封口。
信中有很多的邀請函。其中一份是金箔,還有一份是佛洛伊德的剪影畫,這些啊,他好些年都不再去了。
仔細看學會名稱,奇怪,魏老師怎麼會知道?算了,他總是知道,控制狂。
終於,「正文開始」的時間到了,蕭彌杰喀了一口鹽水太妃糖,開始聚精會神的看著。
「 親愛的Michel,
我要一命嗚呼了,感覺如何,小瘋子?
你偷偷吃了多少藥?
小瘋子,我知道你為你的國家犧牲奉獻,沒有時間/心情/預算來我的祖國---如果那叫我的祖國。可是,拜託你來走走吧。
我知道你不會來喪禮,你恨黑色、十字架、假情假意的憂愁,可是,來學會走走吧,年輕人需要你。
p.s.別來掃墓
你誠摯的老友
老魏」
出了喜斯羅,令人意外的,蕭彌杰對他彈了彈舌,示意他靠近---他真沒用---這根本就是在叫喚一隻狗,自己卻忍不住就要迎上去。
「小惟,等下去見我師母,你叫她王阿姨就是了。」
「老師,可以問您會住在哪裡? 」
「朗廷。」呵呵,果然。
「地鐵有辦法到嗎? 」
「---問甚麼呢,有人載的,小惟你住哪裡? 」
「朋友家。」
「地鐵有辦法到嗎? 」蕭彌捷淡定地問。
「有人載的。」
死老猴忽然擺了個美美的「噓」手勢。
哈?老子有人載很奇怪嗎?
「你注意一下安全,有必要的話,王阿姨載你。」
一輛Land Rover的休旅車,駛過來,蕭彌杰又用口哨示意他「來福,你該上車了」,一上車,他喊了聲王阿姨---嗯,看反應,幸好沒有喊錯。
「Michel說你美國回來啊? 」
「啊哈哈。。。是啊,我是美國出生的,不過回來好久了。 」
根據他的「慘痛經驗」,幾乎所有台灣人,都不覺得他是美國出生的。
尤其女生聽了,都一臉吃到蟑螂,她們反而會問,「你是不是原住民? 」,她們期望的美國出生,肯定是像韓星丹尼爾那樣。
總之,這種錯愕,基於隱藏的偏見。
女生倒好,男生更麻煩---男生雖然在他面前,裝的很鎮定,私底下都更鄙夷,說他的媽媽,肯定作的行當不怎麼光彩。
其實,總和起來四捨五入一下,說的沒錯,他的媽媽是原住民,至少根據媽媽的自述,是的,爸爸是非裔美國人,不過膚色偏焦糖,並不是深咖啡色。
他小時候,父親在田納西的奈許維爾開了一家酥炸攤,那是他最幸福的時光。不幸的轉折---就是去了驚滔駭浪的西岸。
王阿姨穿著過大的運動衫,可能是她魂歸離恨天的老公所屬的,彷彿接下來的活動不過就是遛狗和掃地。
身為住在大倫敦區的教授夫人,她甚至不該那樣去超市。
「Michel你不住我們那邊啊? 」
「怎麼好意思,而且我飯店都訂好了。」
「唉,嫌棄我家啊?我給你們做了洋梨派。」
「Andrea妳最近還可以吧? 」
「可以,可以。這幾年Sean他啊,總是反反覆覆,我早也習慣了。」
「我們等下得去West Norwood。」蕭彌捷忽然慎重地說。
王阿姨突然轉頭,「Michel,他叫你別去掃墓。」
「我不聽。他現在可不能拿我怎樣了。」
蕭彌捷笑得異常燦爛。
幹!墓園可不是脫衣舞酒吧!講的去那邊多麼有「禁忌的樂趣」一樣
「好吧,你要先去採買嗎?真正是埋葬在Lambeth Cemetery。只是West Norwood那邊補給多。 」
「恩。花店有吧? 」
「當然有。 」
「Michel,你現在生活還可以?平常吃甚麼? 」
「好得很。隔壁都是外帶的家常菜。」
---完了。不妙。肯定是知道了離婚的八卦。
楊心惟趕緊假寐。
「恩,你肯定好得很。」王阿姨說了一句語氣明顯不誠懇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