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只是莫斯科,前首都聖彼得堡也是如此的平靜,普丁政權努力令這兩座俄國最重要的城巿看起來並不受戰爭影響,營造一切還在控制與秩序之內的印象。
一對身在聖彼得堡的中俄夫婦說自己對戰爭的感受。
這對人在聖彼得堡的夫婦表示,他們對戰爭形勢的了解其實並不多,所獲的資訊多是俄國國內的資訊,普通而官方,網友所了解的可能比他們還多。
這對夫婦提到他們的大堂姐,有一個滿 18 歲的兒子,今年服兵役,服役沒有幾個月也已被派到了俄烏邊境,這令他們的大堂姐很擔心。
這對夫婦說身在聖彼得堡,感覺他們的生活依然照舊,感覺大部份的俄羅斯人對烏克蘭戰爭感到疲倦,不太願意去想戰爭到底變成甚麼樣,這事情已經持續了半年多,很長時間了,估計未來也不會短期內結束。
這和
Greg Yudin [1] 這位在俄國參加過反戰示威的學者觀察也有對應之處 [2],
Greg Yudin 說他走在街上有時會有人對他講聲「謝謝」,感謝他敢出聲反對戰爭,但人們也覺得任何行為對普丁政權都是沒有作用的,這種「
習得性無助 (Learned Helplessness)」很普遍,「
無論如何普丁還是能做他想做的事,我們的反對不會改變甚麼,根本不值得為此做甚麼東西」,這種普遍性的無助感很經典。
Greg Yudin 也提到,因為這種「我們無法改變甚麼的感覺」,有些人們反而更加的支持戰爭,因為越快把烏克蘭打趴下,這戰爭就越早結束。Yudin 遇到一些人原來是反戰的,後來有意識地和普丁聯成一線「我們除戰爭外並沒有其他選擇」[2]。
莫斯科與聖彼得堡的人民有其特權,征兵通常征不到他們身上,他們的經濟條件與生活條件 (教育、醫療、娛樂、文化等) 高於平均線,對不少大城巿人來說,只要戰爭物資供應如常,他們也會維持以往的慣性態度。
希望自己民族從俄國分離出去的 Kamil Galeev 則分析,沙俄時代蘇聯時代其實俄國人都處於物資短缺之中,普丁做到超級巿場不缺貨,其實對俄國很多人來說已是能算得上明君,值得俄國人支持。 要知道俄國最為強盛的蘇聯時代,莫斯科周邊地區的人都要組團坐火車專門去莫斯科購物,俄國總體軍事經濟實力不如蘇聯,但在民生領域普丁做到了斯大林都沒做到的事 [5],僅僅是這點就足夠令普丁在俄國收獲一定的支持率。
當然,大城巿巿民的另一側面是受教育程度更高,視野也更廣,他們更不容易受到前後矛盾的想像引導所影響,所以莫斯科和聖彼得堡兩大特權巿的反戰人群也是最多的。
有趣的是,和俄國最大反戰群體同存的,是俄國對戰爭最狂熱的人,這兩座大城同樣是皇俄民族主義者的大本營,莫斯科聖彼得堡多年來的階級體系,也令到這兩城的人們對維持俄羅斯帝國的意願更高,事實上有些俄羅斯的「政治自由主義者」也同時是「俄羅斯帝國主義者」,他們有意識維持以「真.俄羅斯人」為核心的階級結構。
按 Greg Yudin 自己的估計 [4],在俄國國內
- 對戰爭積極支持的人有 15 ~ 25%
- 反對戰爭的人有 20 ~ 25%
- 對政治不熱情 (其中有「政治習得性無助」的影響) 的人們為多數,約 50% ~ 65%
這種的政治意識構成也符合沙皇普丁的設計,沙皇普丁並不需要臣民有多高的自主能動性,沙皇更在乎他給出一個愛國想像人們按步照班畫下來錶到家裏牆上,戰爭雖然在進行,但你聽聽乖乖留在家中等國家征召,做一個零件的本分就可以。
沙皇普丁的政治圖景在於人們既對政治冷漠,卻又能在有需要時響應「愛國熱情」為國家唱贊歌在號令下往同一方向走,沙皇需要一些沖鋒的狠人,但這些狠人又不能自我標榜為「我最愛國,我是這個時代的英雄」,因為在沙皇治下愛國是要跑流程的,任何野生的愛國都會被軍特關注,任何太過鋒芒太露的人都會付出他們做流星的代價。
反而是 華格納傭兵 (Wagner Group) 這類收錢辦事的組織令沙皇放心,吸納嗜血人士、戰鬥狂人、退休士兵是好的,這些人是職業軍人,有一定戰鬥力,有可控的戰鬥意願,同時不會打著甚麼「我最愛國」的名號削弱沙皇的光輝成為建制的眼中釘。
Greg Yudin 認為,俄軍在烏克蘭 哈爾科夫 (Kharkiv) 地區的失敗,令到這群對戰爭最積極的人更加的批評普丁,其中有些人認為目前形勢我們只能更團結在普丁周圍才可打贏這場仗,有的人則覺得認為這場戰爭一早輸了。
這些好戰者的共同點都是呼求大規模動員,希望對烏克蘭進行更高烈度的戰爭。
同時,俄國的戰爭積極支持者也憤怒於「政治冷漠者」對國運賭局只有行屍走肉的反應。渴望歲月靜好的人們,很煩戰爭熱衷者想把他們也拉下水,他們有的人想「我都已經配合官方叫叫口號,或者沈默不言只想經營好自己的生活,這也不成嗎?我又沒有反對你們,你們愛去打仗就去打啊,但征兵別征到我的頭上」。
對普丁不利的是,人們開始意識到,他們多年來認為不可戰勝的沙皇,其威嚴出現了裂痕。俄國官方的媒體不會對哈爾科夫戰場有太過深入的報道,這令到文中提及的那對夫婦,對戰局的了解並不比俄國外的人更多。
在莫斯科與聖彼得堡的歲月靜好之下,其實有諸多的暗流汹湧。
在 2022 年 2 月烏克蘭戰爭的前後,已不時出現俄羅斯知名人物的「離奇死亡」,最新一單是 Vladimir Nikolayevich Sungorkin,俄國官媒 Komsomolskaya Pravda 的總編輯 [6]。Komsomolskaya Pravda 前身是蘇聯共青團的黨報,現在是普丁總統的官方喉舌之一。
下圖為 Vladimir Nikolayevich Sungorkin。
而在此不久前,Ivan Pechorin 「離奇死亡」,這位是能源領域的利益集團分子。
2022 年的「離奇死亡」名單還有
- Ravil Maganov,俄國石油巨頭 Lukoil 公司的人 ,公開講停止對烏克蘭戰爭
- Alexander Subbotin,同樣是 Lukoil 的人
- Sergey Protosenya,天然氣公司 Novatek 前高管
- Vladislav Avayev,俄國銀行 Gazprombank 的 VP,其妻女亦已死亡,而 Gazprombank 一系列高管已被美國列入製裁名單 [7]
- Vasily Melnikov,醫療器材進口商,其妻其 4 歲兒子死亡
- Mikhail Watford,烏克蘭出身的石油天然氣能源寡頭,死在倫敦的家
- Alexander Tyulyakov,天然氣公司 Gazprom 高管
- Leonid Shulman,同樣是天然氣公司 Gazprom 高管
此外 2021 年年尾還有一單令人注目的「意外」,皇俄民族主義網站 Sputnik & Pogrom 創始人 Egor Prosvirnin 在莫斯科公寓「從窗口掉下身亡」[8]。
莫斯科並不像沙皇營造出來的煙幕一樣那麼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