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見兩童不再哭泣,逕將火把交由瑤瑤拿著,大刀插入腰間,身子輕飄飄縱起,一個迴旋便已在石棺旁落定,見棺蓋間似有縫隙露出,心中狐疑,忖道:「密道必在此間室內無疑,愈是裝神弄鬼,愈是機括所在。」當下兩手扶住棺蓋蓋緣,運勁一提,便將石棺棺蓋向外掀開,跟著「咦」的一聲,兩眼直往棺內望去。
原來石棺內竟然真的躺著有人,是名年歲極大的老婆婆,衣著華麗,卻又非壽衣一類,臉容枯槁蒼白,毫無生人血色,當真像屍又非屍,說死又似未死,詭異至極。胡斐皺起眉頭,尋思道:「依這石棺看來,乃屬古物無疑,然棺內便是葬有先人,豈有不腐之理?瞧這老婆婆模樣,似乎死去不久,卻為何未能入土為安?」
他怕兩童見到害怕,便欲闔上棺蓋,斗然間卻瞥見棺內老婆婆兩眼倏張,尤如兩道霹靂電芒朝他射來,心下大駭:「不好!」身子倏忽間後仰斜掠,只覺一道炙熱朔氣迎面撲來,威猛無儔,其勁之厲,其氣之霸,當真生平從所未遇。這當兒裏他想無可想,避無可避,電光閃耀間,身形全憑心念意動,稍有怠忽,命已危殆。
兩童先前聽師父說要去抓鬼,嚇得又害怕,又覺刺激,待見石棺中果真飛出一個鬼婆婆發掌襲擊胡斐,身形如鬼似魅,煞氣騰騰,直嚇得兩姊妹渾身打著哆嗦,同時驚叫一聲,手中長劍掉落,轉身就往外飛奔逃去。
胡斐驚駭未定中,體內九融真經神功自動發功護體,瞬間《行氣》、《御氣》兩門大法同力施為,帶得他身子沖天而上,任敵人朔烈氣勁撲天蓋地襲來,自身以氣御氣,氣蘊天行,雖危而不殆。但聞嘩嘩大響中,石棺中老婆婆咦的一聲,飛身掠起,喝道:「好小子,再接婆婆一掌!」雙掌合併,氣蓋山河,緩緩運掌推出。
胡斐此刻身在半空,御氣中便如紙鳶般晃動飛掠,見這老婆婆身形迅若流星劃空般自棺內掠起,已自駭然,再見她雙掌合併緩緩推出,掌式斐然,心中瞿然驚道:「這一招莫不是北斗星移?難道眼前這老婆婆竟是天魔本尊?」當下豈敢大意分毫,忙氣蘊丹田,左掌橫胸朝上為陽,右掌掌心向下為陰,雙掌陰陽融合,當胸推出。
這兩大掌力實為當今天下武學巔峰,其勢驚天,其威駭地,如天神行法,雷震電掣。但見兩道渾厚絕倫掌力初交之際,罡風夙殺,狂風驟起,宛如星變天移;掌到中段,寒雪霜天,如墮冰窖;掌到末勁,旭日當空,炎炎如火,可謂冰火九重,直將老婆婆這招「北斗星移」融合九界,和煦融融,罡勁融於無形,煞氣隱沒而終。
胡斐初次運使《九融真經》中第九重功法對敵,果真奧妙如斯,不只擋得天下第一掌,更令其勁消無極,直讓老婆婆嚇出一身冷汗,怪叫聲中,右掌迴圈劈出,未待胡斐發掌回擊,身形閃落,倏忽間消失不見。胡斐見她劈來掌氣後著隱然,自不敢大意,雙掌劃圈斜引,逕將這道掌氣消在一旁,矣落下身來,早已不見老婆婆身影。
其時兩人三招交手只在一剎那之間,隔空出掌,拳肉未交,當真兔起鶻落、光閃電耀,常人豈能企及?
胡斐見老婆婆發掌後便即掠回石棺內消失不見,心知其中必有機括連結,否則難以瞬間消失眼前。當下拾起瑤瑤掉落的火把,走至石棺旁仔細研究,尋思道:「這老婆婆若真便是天魔本尊,卻何以要來躲在石棺內裝死襲人,莫非她當真神人般算無遺策,知道我要來此救出苗大俠,竟爾潛伏在這裏待我自動找上門來?這倒奇了。」
兩童半晌不聞打鬥聲響,好奇下各自探出半個頭來望向石室,見師父毫髮未傷的站在石棺前觀看沉思,那恐怖嚇人的鬼婆婆卻已不見蹤影,當下兩人壯起膽子回到室內,雙雙卻仍驚駭未定的發顫說道:「師....師父,你抓到那個........那個鬼婆婆了麼?」胡斐見她姊妹進來,招手說道:「老婆婆從這裏不見了,你們過來瞧瞧。」
兩童聞言,知道鬼婆婆沒有躲在石室內了,當下彎身拾起先前給自己嚇得抛在地下的隨身佩劍,瑤瑤牽起妹妹雙雙的手,說道:「雙雙別怕,鬼婆婆給師父打跑,不會來抓我們了。」說完,領著雙雙走到師父胡斐身旁。
胡斐縱身躍入棺內,蹦蹦兩跳,聽得石棺底下崆崆迴響,喜道:「密道入口在這裏了。」但遍尋棺內各處,卻是不見任何機括暗扣,當下躍出棺外左瞧右看,回想老婆婆最後一掌發掌劈來時姿勢頗為不同,右掌斜劈,左掌卻是迴背於後,天下武功中均無此怪異招式,除非是要發掌襲擊背後敵人,否則何須如此隱掌於背?
想通這一節後,胡斐眼光便朝石棺左側旁十數尊石像逐一掃視看去,驀地裏見到其中一具石像身型彪悍,項粗肩厚,一張國字臉猙獰可怖,怒眼圓睜,有若鷹隼般的精光直視前方,高約八呎,身披毛裘斗篷,手拿巨大鐵劍,全身散發著涇渭渾濁的神魔之氣,恍若非人非神般的魔邪神尊,當真令人瞧得渾身發冷,噤若寒蟬。
胡斐見這尊石像頗有異樣,便趨前繞著轉了一圈,見石像後心腰間「懸樞穴」上微有陷入,不禁大起疑心,當下以指運勁撳去,側耳傾聽有無機括啟動聲響,豈知半天過去絲毫沒有動靜,心中更是納悶不已。他回到石棺旁仔細推敲,想了想,朝著兩童說道:「你們進到石棺裏試試。」兩童啊的一聲驚呼,死命搖頭不肯。
胡斐無奈,只得自己當先帶頭跨入石棺,笑道:「你們瞧,師父都進來了,這樣就不怕了罷!」兩童見狀,這才百般不願地前後躍入棺內。胡斐當下伸出食指凌空劃圈,引氣入漩,只覺食指尖隱隱透著芒氣,嗤嗤有聲,嘴裏喝聲:「著!」勁透指尖,芒氣迸出,一道渾厚指氣直往石像後心腰間「懸樞穴」上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三人只覺腳底下石板倏忽間下沉,跟著眼前一黑,身子竟是直往下摔去。兩童驚聲尖叫,胡斐黑暗中聽聲辨位,雙手倏出,各自抓住兩童衣領,氣勁一提,墜落之勢立緩。這一摔直跌下數丈,幸好地下鋪著極厚的軟草,兩童落地絲毫不覺疼痛,只聽得頭頂輕輕聲響,石板已回復原狀。
胡斐放開兩童衣領,右手向上一抄,逕將瑤瑤驚駭中沒能拿穩,致而隨後掉落的火把抄住。火光照耀下,見三人處身在另一間小石室內,前面好長一條甬道黑漆不見盡頭,當下詢問兩童是否受傷,矣確認二人安好,這才當先步出石室。當下三人依圖而行,只覺這條甬道綿延好長,許久之後才再遇有叉路現來。
胡斐算算距離,說道:「依這圖上所示,眼前叉路須向左行,不遠處可與另兩條岔道交會,再向前去,距離圖上所繪佛像已是不遠,前方或有暗哨戒備,咱們可得一路小心為是。」兩童眼睛一亮,手裏長劍握得更緊了。
當下三人逕朝左邊叉路行去,不遠處果然見到右方兩條岔道交會而出,正行之間,前方甬道內卻是傳出陣陣微弱兵刃交擊之聲,其間夾雜著數聲女子吆喝聲響,透過石壁甬道傳來,迴聲嗡嗡,令三人大是好奇。
胡斐見前有兇險,低聲囑咐兩童道:「敵我不明,未經師父允可,你們不得逕自動手。」他怕兩童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分辨來敵是強是弱,見到敵人提劍就戰,萬一他遭逢強敵分心不及,兩童難保不傷。
三人奔掠至岔道交會處,便見地上橫七八臥著十來名灰衣少女,每人身上大小傷口都有,鮮血四濺,自是歷經一場惡鬥。瑤瑤失聲說道:「這些都是蠶王門下的弟子,怎麼都給人殺了?」雙雙則是俯身去瞧地下一具少女屍體,啊呀一聲,說道:「是紫雲姊姊........她是好人啊,是誰這麼壞殺了她?」說著一串淚珠兒流了下來。
胡斐想到先前見到藥王門下的聖雪四釵,四人長劍上鮮血滴淌,不禁眉兒一蹙,忖道:「難不成是聖毒門自己起了內鬨,藥王與蠶王終於同門鬩牆,令得其下門人弟子相互殺戮?」想到這裏,背脊一陣涼意升了上來。
便在這時,甬道內兵刃交擊聲倐然而止。胡斐立生警覺,側耳聽去,聞得一陣細細衣衫飛掠聲由遠至近,來得好快,片刻間竟已掠到此間岔道交會處,心中一驚,已知藏躲不及,忙將兩童護在身後,運勁於掌。
白影一晃間,胡斐已自看清來人面貌,不禁咦的一聲,喊道:「程姑娘.........」
胡斐萬沒料到這般迅疾飛掠而來的,竟是在長白山上遇到的峨嵋派程霏曄,也就是義妹程靈素的姊姊,當時她隨同苗人鳳苗大俠深入孤山尋找苗若蘭蹤跡下落,自此雙方再無消息,卻怎麼也料不到她竟會在此出現。
但他心念一轉,想程霏曄必也是輾轉而獲悉苗大俠受困於此的消息,於是冒險前來相救,只苗人鳳如何不慎落入天魔之手,她自己卻又如何逃脫出來,以上這些種種難解疑竇,現下正好當面詢問清楚。
程霏曄見到胡斐與兩童,臉容上似乎微微一驚,身形迅落,說道:「胡大哥,你.....沒事麼?」
胡斐雖聽她問得奇怪,但心中疑問甚多,四人又都身處險境,當下不及多想,問道:「程姑娘可知苗大俠確切位置所在?」他雖有圖在手,但畢竟只是導引,確切位置如何,自是尚不得而知。
程霏曄道:「方才是讓我問出了一些線索來,現下正要趕去苗大俠受困之所。」
胡斐見她手中長劍上血跡斑斑,自是明白她話中『讓我問出了一些線索來』的意思,想她一人深入虎穴,卻仍面不改色,這份驚人勇氣,當真女中豪傑,拱手說道:「程姑娘既有線索,那再好不過,咱們不妨試試。」
程霏曄眼光朝兩童看去,嘴角淺淺一笑,說道:「如此秀麗的孿生姊妹可不多見,莫非是胡大哥的女兒?」胡斐微然笑道:「她姊妹是我新收的徒兒,我未娶妻,可沒這福氣來生。瑤瑤、雙雙,快來拜見程家師姊。」
兩童從未見過如此容色絕麗的女子,見程霏曄雙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頰邊微現梨渦,面貌白嫩甜美,不禁大生好感,當下上前拜見,一聲「師姊」叫來,自是讓程霏曄笑得眉開眼笑,啊喲一聲,趕緊上前扶起,膩聲說道:「我都這年紀了,那能做這兩個小妹妹的師姊。我要真有這麼兩個可愛師妹,那可美的緊了。」
胡斐說道:「依在下手上地圖所示,苗大俠乃困於東南角上,若順著前面左邊這條甬道而去,遇前方叉路上再行右轉,到得中段處,或可尋得苗大俠受困之所才是。」程霏曄朝他手上絲綢密紙晃了一眼,隨即長劍一提,說道:「我方才問到的線索也差不多如此,咱們且走上一走,要是錯了,再找人問問,總能問出線索來的。」
胡斐見她提劍當先而行,步履迅捷,當下忙與兩童自後跟上,心中卻想:「要問到這麼多線索,可得多少人死在劍下?」但這些話可只能自己心中說來,否則便要吃上這漂亮姑娘的一頓白眼不可。
就見程霏曄奔行迅速,身形妙曼,遇有叉路毫不遲疑的便向右轉去。胡斐見兩童逐漸跟不上來,返身扶住兩人腰際提氣而行,眼見程霏曄衣衫一角在叉路上轉去,忙不迭地邁開大步,隨後跟著右轉行去。豈料身形剛轉,驀地裏只覺頂上生風,好不厲辣,耳裏聞得程霏曄大聲嬌喝,掌風大作,似乎與敵人交上了手。
就見胡斐當下身子前傾矮倒一躍,千鈞一髮間躲過當頭一刀,驚疑未定中,只覺足下所踩之地,竟似給上了一層滑油般的滑溜異常;更慘的是,底下竟是一條極陡非常的向下陡坡,直讓胡斐一陣錯愕不已。
胡斐待要穩身提氣,卻那裏容他有著半點借力之處,不覺間身子已給足下滑油滑得向後一跌,正順著陡坡直溜而下,嚇得兩童不斷尖叫出聲,更讓他不敢鬆開手來,雙手抱緊兩童身子。只覺身子在黑暗中高速向下溜去,隨即左彎後再來個右彎,直轉得他心中一道怒氣上升,不禁連番問候起天魔的十八代烈祖烈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