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的暗戀,從十二歲到二十歲,我從未鼓起勇氣真正向你告白,如今比起懊悔,更多的是對這段往事感到納悶與遺憾。
八年的時間,對青少年是很大一段時間層,雖說日子隨著各種求學考試,酸甜苦辣也都過去了,但我卻從未試著踏出與你面對面的那一步。
明明有那麼多的機會擺在我眼前,我卻都沒把握。如今的你已下落不明,消失在數位宇宙的人海資訊裡,再也不可能見到了。
這篇文章給在某個平行時空或多重宇宙中,沒那麼怯懦的我。
人的一生來來去去,遇到的人形形色色,數以萬計。
小學的同班同學、坐你隔壁的同桌、印象深刻的老師、相熟而混再一起的朋友、每天公車上那批乘客、超商店員、醫院抽血的護士、走在路上不小心撞到的人。
能遇到這些人,都是在時間線上有交集。能彼此相識,則是進一步在領域面上有重疊。而彼此相熟,則是情感面有或大或小的共鳴。
因此要跟一個人成為朋友,乃至發展成情侶,絕對是相當得來不易的緣分。
我原本不相信一見鍾情,直至自己親身遇到。
十二歲那年在住家附近的補習班第一次遇見了你,當時是下課換教室的時間,在一票學生吵雜穿梭的狹窄走道中,我正要出去,而你正要進來,人群中我們四目相交,然後對視了幾秒。
就只有幾秒,然後我移開了視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也沒火花。
當時對愛情與其說是懵懂無知,倒不如說是毫不相關的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並沒意會到發生了什麼,只覺得莫名有種異樣感。
一直到回家後,對這樣的感覺仍不明所以,並很快因其他事情分心。對一個小學生而言,所謂的其他事情很簡單,例如當天晚餐的雞塊,老師開的作業,等等整點要播的灌籃高手,家人催促去洗澡的聲音等等。
所謂一見鍾情,二見傾心,下周同一時間。補習班下課時,我又在人群中見到了你,一樣互看了幾秒,然後也是什麼都沒發生。
但那時隱約察覺到心中異樣的感覺似乎是好感。
明明不認識你,對你不了解,甚至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麼會有好感,我也不理解。
非常晚熟的我尚未建立對人的審美與喜好,在當時試圖忽略這份不明的好感。
然而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隨著每周補習見到你的次數越來越多,我開始變得期待每次上課的到來,漸漸地去補習班的日子變成我一周中最開心的日子。
就這樣莫名地喜歡上你,明明沒說過話,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與學校。
只有十二歲,完全不懂該怎麼談戀愛,甚至不懂打扮的我,其實不知道自己能怎麼做。因為想多了解你的事情,開始主動在補習班搜尋你的身影,我會刻意晚點進教室,來觀察我補的科目你有沒有報,然後很失望的發現都沒有。
十四歲那年,我發現我們倆都報名了理化,在教室後排發現你身影的當下,我極力壓抑內心的雀躍,故作鎮定地與朋友有說有笑,但漸漸變得安靜下來,因為我滿腦子都在在意你的事情,無法像平時那樣正常聊天。
由於我坐較前排,因此老師點名時,雖然很想知道哪個答又的聲音是你,但臉皮極薄的我,再怎麼豎耳傾聽,仍然不敢回頭看,因此很長一段時間始終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直到有一次我因為較晚到教室而坐到後排,才意外在點名時得知你的名字,那一刻我感覺這兩年的荒謬暗戀似乎終於有一點進展,雖然這進展微不足道。
由於有共通科目,因此原本一周只能匆匆見到你一面,現在變成一起上兩小時的課,簡直不要太開心。雖然仍舊不敢找你說話,但至少看見你的時間變多了。
補習班課程每一小時都會有休息時間,我總是呆坐在位置上跟同學討論題目,或是聊一些班上的瑣事,不敢四處張望,不敢亂跑。我知道我可以製造機會,或是臉皮厚一點去找陌生同學攀談,但我始終提不起勇氣,明明平常認識新同學時我都滿不怕生的。
直到有一次休息時,陪同學去洗手間,在等待時我獨自跑到茶水間悠哉的裝著水,想著等等回教室要偷瞄你一眼,轉身卻看到你人就站在茶水間門口,也沒有要進來的意思,但靠著門口盯著我微笑,我的腦袋一下子嗡的空白,想都沒想就別開視線。
補習班的茶水間很小,頂多容納兩個人,門口也只能單人通過。我只記得當時別開視線,收起我的傻笑後 (當時還有一位同學在茶水間外跟我聊天,所以我原本是面帶笑容),不記得是怎麼通過你身邊回到教室去,也不記得接下來上課的內容。
回到家在筆記本上塗鴉了你靠著牆微笑的畫像,那一刻我認清自己真的喜歡你。即便沒有原因,就這樣沒來由地喜歡上你。
一周一周過去了,休息時間我變得更加龜縮在教室裡,不敢去茶水間,不敢面對任何能跟你碰到的機會。
有一次你穿著制服來補習,我得知我們不同校,這也就代表著除了補習時間外,我根本不可能見到你,但我還是不敢把握機會。
國中班上有些同學很早熟,已經開始談戀愛,討論各種八卦,然而當他們問起我時,我總是回答我沒有喜歡的人。
主要還是深知自己沒有機會,甚至連把握機會的勇氣都沒有。
但在每一節的下課,在午休時,或一個人走在走廊時,我總會時不時地想起你,算著還要幾天才能去補習班見到你。
國三那年,某天我獨自走在學校的走廊上,身為幹部的我下課時間時常要處理老師交辦的事項。我一邊往教務處走,一邊想著要是我們同一間學校該有多好,因為當大家都在談論可以在同校見面的心儀對象時,我卻想著一周只能見一次面的你。
這時走廊迎面走來一個學生,我回過神才發現是你,當下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著該不會是自己看錯,我們對視了幾秒,然後我又連忙撇開了視線。
回到教室後,我仍不可置信地想著這件事情,直到又在學校撞見你幾次,然後模模糊糊的聽說隔壁班來了轉學生,才真的確定你居然轉來我們學校了。
這應該是上天好心製造的機會吧?
沒有,當時單蠢的我沒這樣想,只是暗暗開心著,見到你的時間變多了,對你的思念像公益活動一樣,不斷累積時數但沒有回饋也很滿足。
轉眼又過去了一年,我升上了高中,我不再去那間補習班補習,而這意味這再也沒見到你的機會。
但是我還是一直想著你,懵懂無知的我,其實並不清楚這份情感應該怎麼解決,或什麼時候該清醒。
直到放學時在我家附近遇見了你,而且偶遇的次數越來越多。往往偶遇時我都先感覺有人盯著我,接著便發現正瞧著我的你,從你身上的制服我得知你的學校,以及你其實就住在我家附近,但也僅此而已。
隨著路上,公車上不斷地不期而遇,雖然很開心,但我依舊是當初在補習班不敢跟你搭話並且總是匆匆撇開視線的那個我。如今不同校,不同補習班,本來就不太抱希望又極為龜縮的我,使得這份心意更加的渺茫。
高二那年機會來了,在一次與同學無心的聊天中,我偶然結識了國中跟你同校,甚至認識你的同學,還得知你倆曾經是朋友,現在仍有聯絡。
我再也不想默默單戀,鼓起勇氣第一次對其他人說出喜歡你這件事,同學很好心的說要幫我牽線,但我臉一熱,揮著手急忙拒絕了。
當時對自己處於一種頗自卑的心態,奇怪的是身邊並非沒有追求者,但對於自己依舊很沒自信,我想這是時下高中生面對心儀之人時都會產生的心結吧。
然而有一天這位月老同學突然拿著手機來找我,說已經跟他提過我的事情,也幫我打給了他,現在人正在電話上,要我跟他講電話。
當年我十七歲,從十二歲開始龜縮的單戀,也已經五年了。五年來一直處於逆風位暗自喜歡他的我,如今來了個天降大機會,直接送到極度被動的我手上,簡直像是老天硬塞進我手裡,要我好好把握似的。派了個月老同學幫我們牽線,而那條線就是那台手機,只要我接過來,立刻就能跟朝思暮想的他講到話,聊到天,甚至交換聯絡方式。
然而接下來是我最懊悔的時刻,我逃跑了。
一直都靜靜的我彷彿突然參加百米賽跑,紅著臉瞬間跑得不見蹤影消失在學校的角落,留下我傻眼的同學。
我不是要找藉口,但誠如剛剛提到的,五年來一直都處於被動暗戀,默默喜歡他的我,面對面的機會突然一下子從500英呎降落到50英呎,這份距離讓我措手不及。加上天生的害羞臉皮薄,我頭腦一熱,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一想到電話那頭是那個他,整個人都不好了,只得加速逃離躲回我原本該待的位置。
看到這裡,你可能會覺得我活該吧,我也是這麼想的,再接下來還有兩次一樣的機會,我也都同樣的逃掉了。
只有一次月老同學沒事先跟我說,只是突然把手機遞給我說有人找我,當時沒想那麼多,接過來狐疑地問:「你是誰?」
電話那頭一個聲音啼笑皆非地,有點故意地說:「你自己打來還問我我是誰呀?」
我察覺不對勁看了一眼手機的屏幕顯示,嚇得連忙把手機扔回去,月老同學很無奈的接了過來,看著我又一次的烙跑。
上天對我的蠢笨很看不下去,情人節快到時,月老同學只好跑來說既然不敢跟他說話,可以送他卡片表達心意,我開心極了,但隨即又不安起來,卡片上要寫什麼?
寫我喜歡你很久了,但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還是寫我單戀你六、七年了,但總覺得有點噁心。寫我們曾經同一家補習班你記得嗎?那萬一對方根本不記得呢?然後寫了又能怎樣呢?是要跟對方交往?還是跟對方約會?還是就表達心意就好?
這些想法與問題像滾筒洗衣機般在我腦海裡不斷迴轉碰撞,簡直到了自相矛盾甚至要放棄的地步,最後還是在掙扎下擠出了一張卡片。
卡片上只寫了兩句話,好像是出自一位偉人的名言,但我不記得是寫什麼,也不記得是出自誰,我沒有在卡片上寫我喜歡你,也沒有署名。
對,我沒有署名,裝在信封裡連同一盒金沙巧克力請月老同學轉交,我的月老同學事後得知時覺得相當無奈,罵我白癡。
而據說我喜歡的那個他,也覺得我很白癡。憶起月老同學的轉述,他本人是這麼說的:「所以是哪個白癡沒署名?」
而我交代同學千萬千萬不能說出我的名字,從我寫匿名卡片的那一刻起,就決定將這份單戀放心底。雖說完全沒打算要有什麼發展機會是騙人的,但當時極度沒自信的我,甚至不敢表明身分。
又過了一陣子,從同學口中得知他已經有交往的對象,因此我請月老同學不用再管我了,也不用幫我製造任何機會。
難過了很久,我才明白戀愛可能是怎麼回事,單戀可能是怎麼回事,以及喜歡一個人,本來就不只一種結果,我也學會了斷這八年的單戀,重新出發。
倒不是說,我努力把握機會一定會有什麼好結果,而是我既然這麼喜歡他,即使原因不明,但這八年來有很多機會讓我去弄清楚,我卻都沒有選擇去善用。
先是同個補習班,同一堂課,然後同一間學校,同一班公車,再到同一條街區,共同的朋友,最後同一支手機上的兩端。
這麼長的時間中,我們的平行差距一直再縮小到最終可能交會的地步,然而我卻逃跑了。並且之後再也沒有機會讓兩條線再靠近。
也許距離拉近之後會幻滅,也許我們最終只能成為朋友,也或許我根本不會得到青睞,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始終如同那八年一般不明不白,納悶不解,對自己當時的龜縮感到極度失望。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回到17歲時,當月老同學把手機遞給我,告訴我,我暗戀的那個他正在線上,要跟我講話的那時候:
雖然緊張到彷彿腦袋都要出汗了,舌頭也打結支支吾吾,腦袋一片空白,但我還是鼓起勇氣將手機接過來,強裝鎮定地對他說:「哈囉!我是某某某,我是誰誰誰的同學,我跟你以前同一個補習班,你在國三時有轉到我們學校xx國中來,你還記得嗎?」
「誰啊不記得。」
「不記得就算了,掰掰。」然後把電話還給月老同學。
「剛剛那個白癡是怎樣?」你可能會這樣問。
然後我會做做鬼臉,表示不記得也沒關係,但接下來我會厚著臉皮私下拜託月老同學安排大家一起出去玩,然後希望在最自然的場合下主動跟你面對面聊天。
我會跟你交換聯絡方式,跟你說說話,慢慢認識你這個人,也讓你慢慢認識我。
我們會吐槽,聊天,打鬧,一起出去玩。我能在你面前做自己,當個正常人,而不是害羞龜縮到看見你就跑。
也許幾年下來最終我們只能停留在朋友,但都比自己當初親手促成這段有緣無份的單戀,白白浪費那八年來得好。
成為朋友後的我們,也可能始終都只是偶有聯絡,各自有戀情,有生活,而我傻傻單戀過你的事情還會時不時被你拿出來恥笑一番:
「這傢伙很白癡,以前寫過情書給我,但沒署名。」
「你知道這傢伙暗戀我八年嗎?然後都不敢跟我說話喔。」
但至少這能成為我們之間的共通回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毫無交集,如同兩條平行線。
與其說這是上天欠我的好結局,倒不如說是上天給了我很多可促成好結局的機會,但我都親手斷送掉了。
所以其實是:「我自己欠我自己的好結局。」
回歸現實,在經過這八年的洗禮後,面對接下來的感情,我變得比過去主動許多,我深知害怕受傷只會造成不戰而敗。
因此即便會有受傷的可能,我還是會去把握住機會,也許機會後迸出的其實是風險,不是良緣,但至少面對機會我不再像過去那樣龜縮。
回到文章開頭提及的,兩個人相遇是緣,要維持這段緣必須要有份,既有緣又有份是很不容易的,要剛好互相喜歡又有機會能發展,持續的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情投意合比原先想得更加得來不易,難能可貴,希望我的這段經歷,能讓大家多多把握住眼前的機會,不要讓它眼睜睜的一再溜走,演變到最後沒有機會,只能坐在螢幕前回憶與懊悔,與他成為兩條不相干的平行線。
最後,給那個我曾經單戀過八年的你,雖不知你在何方,過得如何,但祝福你一切都好。
來自那個寫情書沒有署名的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