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Story

2020/10/19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他總是逃課窩藏在總圖四樓的拉丁文區,盤據在書架旁的棕皮凳几,有時讀幾本閒書,有時候看幾部電影,有時候乾脆就靠著耳機睡著了。這是他的秘密場所,有時候耗上一整天都沒有問題。曾有一次,深夜警衛沒有發現他在這,他就凌晨三點半,躡手躡腳到隔壁體育館的澡間換洗,簌簌地;後來幾回生成熟,就懶得回宿舍了。有此,他在校門口的早餐店咬著蛋餅,聽見了後桌籃球隊在談論體育館鬧鬼的事情,說警衛半夜都會聽到腳步跟洗澡聲。
一夜,他透著灯光津津有味地在老地方讀著閒書,一張泛黃的書籤卡從書頁上掉了出來;是一張 Emmanuelle Riva 跟岡田英次的黑白劇照,翻了過來,是筆絹秀的筆跡─「那麼,哲學思考不是無欄可憑、無柱可倚的,而是在曖昧難辨的秘林中摸索這邊境禁區,然後,激起勇氣越過約定俗成的防線,哪怕只有二十四小時。」他挑著眉,翻到最後一頁的借書卡查可能是誰的。
對他或許早已稀鬆平常。曾有次借書,他發現一張捏皺的告白紙條,沒有任何署名,但他只花一點時間就從紙條是 Bern 那大學城書店的便條紙跟借的書是經濟思想史必修課本, 推算最近去瑞士交換的經濟系大三學生就順利物歸原主了。不過原主並不知道他是誰,他是用化名信寄給系辦轉交的。
「B88104036」那是註記最後的學號,但沒有蓋上還書的標印。他翻起手邊幾本書,借書卡都是同一組學號卻沒有還書章。一股似曾相似卻仍陌生的擦身而過。他好似著迷地讀著,「B88104036」曾借過的書跟文獻,但不再只是讀著已經讀過的文章內容,而是留心地看著擦抹掉的鉛筆筆跡,想著,這個跟自己閱讀品味如此接近的是誰?儘管從學號看來他們歲數隔了十來年,但是他就像 Creep 般不斷推敲 「B88104036」的故事;那麼,一個喜歡讀讀杜思妥也夫斯基、卡謬、卡夫卡、雷蒙錢德勒、甚至葛蘭西、阿圖賽、海德格、Oskar Negt,so f**king special,或許如能見面約喝個咖啡,也會是忘年之交吧。然而,就在不斷出現 「B88104036」跟沒有還書章的借書卡下,未能知道那個名字,更不用說他跡何處。
有日,他終於老實回到課堂補出席,老師正因著百年校慶放千篇一律的校史介紹投影片。他哈欠連連地坐在後排讀自己的閒書。老師突然臉色一沉向外看去,抽換了一張投影片,一張銘黃的舊照片,一群學生坐在總圖前的合照,左下角有位頂著短髮、一襲深色洋裝、上揚的眼尾積著古靈的笑靨,她手上抱著的《Sein und Zeit》不正是自己手上翻的這本?「剛剛你們看到的老照片,」只聞老師嘆了一口氣,「裡面的人當年開了一個讀書會。很多人現在還在的話大概就是我的年紀上下。那時候大家年輕,但想真讀書有時候是危險的。」或許,現在情勢不同了但仍舊如此。
那晚,他走回總圖繼續窩藏,手裡抱著那本《Sein und Zeit》。電動門打開, 一股似曾相似卻仍陌生的擦身而過,上揚的眼尾積著古靈的笑靨對著他說,「嘿,學弟。這本書我還沒讀完過,先借走喔!」她墊著腳尖咬著耳朵,「其實我比較喜歡 paranoid android。然後我不喝咖啡。我知道學校有家愛放英搖的,長島冰茶不錯,讓你約。」
─《每段曾經觸及靈魂的過往,回想起來都是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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