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鹿說:背景架空,輕鬆看文,不固定連載。
也許上天留下她的生命,就是為了終將到來的這一天,要她親口噬咬罪與惡的禁果,將鮮紅的慾念曝曬在無知的光明之下。
陳遠期看著眼前的女孩。
她遺傳了她母親清秀的模樣,身形纖長,一身米色T與刷白淺藍牛仔褲,除卻她刻意挑染的一頭淺灰色長捲髮,齊瀏海乖順地貼著前額,為她添了一絲學生氣息。
唐映渝見他看著自己出神,出聲道:「陳司長?」
陳遠期回過神,輕笑了聲,說:「抱歉,讓妳見笑了。」
他捏著鋼筆在公文上簽字,掩飾自己的心緒,問:「現在還是學生吧,課業還應付得過來嗎?」
唐映渝淡道:「我在酒店。」
陳遠期筆尖一頓,墨水在紙上暈染開來。
他的確是想像過的。
因為她的身邊沒有保護她長大的人。
唐映渝沒有等到他的回應,她瞥了眼他的神色,手指纏著髮梢轉了一圈,漫不經心說:「放心吧,沒幹黑市。」
「你找我來應該是為了唐叔?」她問。
陳遠期放下筆,深深地看向唐映渝,久久不語。
她沒有陳夏常年陰鬱的眸色,也沒有林庭溫溫柔的神情。
她們同樣有著灰色的雙眼,可是無論他怎麼想在她身上找到他曾經思念的痕跡,終究都是徒勞。
唐映渝從旋轉椅上下來,低跟的白色皮鞋在地板敲出清脆的聲響。
「這些年,他很少回來看林姐,」她頓了一下,試探道:「林聿瑤,你應該知道她吧?」
陳遠期看著她,點了點頭。
世人眼裡凌家排行最小,也最受寵的女兒。
但凌家出事後,卻是一個外人保下了她。
因為陳夏,他始終無法以任何理由拘捕凌聿瑤。
唐映渝悠哉地在陳遠期的辦公室裡繞了一圈,這裡看看那裡摸摸,直到看見一個被重重文件壓住的相框。
「聽說陳司長有個女兒?」
她把相框抽出來,用手撣掉積蓋的灰塵,卻沒有將照片翻過來。
唐映渝將相框遞給陳遠期,說:「你肯定很在意她吧。」
陳遠期合上公文夾,緩緩接過來。
「小的時候林姐就跟我說過,陳司長的女兒是個多麼偉大的人,在毒窟作臥底八年,受盡折辱也不供認警方的身份。」她坐回陳遠期面前,一隻腳勾起來晃了晃,輕嗤:「雖然她死了,但還是很多警察一股腦地追隨她,說是大義。」
陳遠期盯著她,眼神晦暗。
「反正我是不懂,有什麼東西會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唐映渝回視著他,沒有絲毫躲閃。
「還是陳司長是因為太清楚這種感覺,所以才一定要找到唐叔?」
她語氣溫和,字句卻如冬日寒冰,像一把鋒利的劍刃在他的心上肆意割劃。
他顫抖著喚她的小名,那是陳夏對這個孩子最深沉的寄望。
「小光。」
就像陳夏自戕的向晚,他一次又一次地呼喊她的名字,彷彿只要他足夠懇切,她就會願意再睜開眼睛。
「陳遠期司長,」唐映渝無視他眼裡的無助,逕自起身說道:「十六年,足以改變很多你以為不可能改變的事,如果你想通過我拿到什麼消息,我勸你放棄這個念頭。」
她冷道:「畢竟我是她不要的東西。」
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東西。
唐映渝轉身走了,辦公室的門被甩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冬日暖陽和煦,唐映渝從警政司大門出來。
她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向著光站了一會。
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見過晦暗無邊的眼前,也已闖遍荒誕詭譎的波瀾。
這樣美好的陽光,於她這樣的人而言太過奢侈。
她從灰暗中成長,但也同樣渴望向陽。
陳夏,是她的母親。
林聿瑤從來沒有迴避陳夏的身份,反而有意無意地想引導她了解當年的事情。
她怨恨過、抗拒過,也試圖逃離。
可是現實殘忍,她沒有權力,也沒有資格脆弱。
也許上天留下她的生命,就是為了終將到來的這一天。
要她親口噬咬惡與罪的禁果,將鮮紅的慾念曝曬在無知的光明之下。
只是她不如林庭溫有情,也不如陳夏無懼。
她做不到坦然失去,所以選擇緊閉雙眼,無知即無變。
在唐映渝的記憶裡,唐慶是一個孤單的人。
他就像一杯沉默的白酒,入口苦澀,品至深處卻辛辣酸楚。
陳夏死後,唐慶這個名字再也沒有回到他曾經熟悉的世界。
她原來不明白所謂的情義,可以使人滄海為家,看似忘卻前塵,卻又執固頑抗,叫他甘願背負滿身罵名,只為已然消逝的良緣。
唐映渝垂眸,撥通公共電話。
她無意識地用指尖摳著電話亭的門把,每一秒都漫長地令人恐慌。
通話鈴聲響了二十一次。
那頭接起來,只有菸頭被揉滅於菸灰缸底的聲音,沉悶又迷醉。
她能想像男人的手指捏著菸草,灰白的煙圈飄散在他鼻樑和唇瓣之間的樣子。
唐映渝緊握著話筒,心臟大力地撞擊著胸腔,一時說不出話。
男人等不到來人的話語,也沒有出聲,只是單手打開金屬製的打火機,點燃了手中的香菸。
他一直在等待,像浪潮中的燈塔,佇立於深不見底的無邊黑夜。
公共電話的限時鈴響起,這場試探已近尾聲。
最後,她敗下陣,唇齒間溢出破碎的懇求。
「燦叔。」她刻意軟化的聲音,聽起來如一隻初生的幼貓,尋求親人的庇護。
男人闔上打火機,金屬敲擊的聲音從話筒裡透了過來,在聯繫結束前的最後一刻,他已兌現諾言。
他說:「許久沒見了,小光。」
(待續)
晚鹿說:讓小光來引出陳夏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