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2017.10.3

〈泡沫〉

　　下了整日的陰雨，整座城市像古墓裡的棺材不見天日。

　　西裝筆挺的他，下班後一如往常地到附近便利商店買架上的啤酒，他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怪癖，或說一種毫無用處的超能力。

　　挑選啤酒時，他考量的不是口味，品牌或者產地。他閉眼然後憋氣，將耳朵輕附在明亮冷冽的冰箱櫥窗上，他能夠聽見每瓶啤酒裡氣泡破裂的聲音，像他狹小擁擠的老舊公寓，天花板長年漏水，斑駁脫落的壁癌，水氣裹含在灰色水泥牆裡掙扎的聲音。

　　一如往常地，他總是挑選那瓶聽起來最傷心的啤酒。幻滅的氣泡。3瓶85折。

　　回到住處，老舊的破公寓，遠方的狗吠聲在黑夜的瞳孔裡，反覆膨脹著。他把啤酒倒入玻璃水晶杯，冰塊，清脆而熱烈，彷彿他年輕時那雙，無懼而激澈的雙眼，和愛人擁抱時的景況。

　　濕氣厚重的陰雨夜晚，氣泡並沒有破碎得比較慢，他壓平最後一罐啤酒，搖搖晃晃擲入夜的古井：

　　3 瓶 85 折。幻滅的氣泡。廉價的安慰。破碎的年少時期的，夢想。

　　雨後的深夜，昏黃街燈下，擁滿成千上萬的飛蟻，像那無數扁平的，日子與日子之間，碰撞時百無聊賴的死寂夢幻之感。

　　冷眼旁觀的城市，一滴雨，落在柏油路面的水窪。一顆氣泡生成，然後，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