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
手機設定的鬧鐘刺耳聲音響起,弗雷多立時醒了過來,他一直是個淺眠的人,睡眠品質不算好,也因此總覺得懶洋洋不太想動,不是上班時間的話,出門什麼的能免則免,平常也只為了保持健康才會運動。
而且,這兩天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渾身疼痛非常,好像全身都被暴力拆解過一樣,仔細檢查身體卻沒有傷痕瘀青之類痕跡,這讓弗雷多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吃到傳說中的痛痛米,打算過兩天狀況還有的話就去醫院檢查一下。
不過再怎麼不想出門,已經答應過的約定,他還是會如期赴約。
稍微簡單梳洗,保持基本乾淨整潔,不用十分鐘就搞定,太花時間的造型打扮弗雷多嫌麻煩,即使頭髮還有一些地方翹起也無所謂,僅僅用水隨便抹兩下,換好衣服就出門了。
萬幸的是,今日天氣美好,剛走出公寓就沐浴於溫暖陽光之中。
冷風雖然凜冽,但外冷內熱再加上陽光照射反而有種異樣舒適感覺,就好像在冬天的深山中泡溫泉一樣,相當舒爽。
「嗯,最近氣候正合適,下次安排好休假,和小霞一起去泡溫泉好了。」
難得會產生主動想法,弗雷多這兩天內心突然有種想對萩野霞好的衝動湧上,雖然跟平常的自己不太一樣,不過他仔細想了想,覺得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
對其他人好,或許會有後悔的一天,對萩野霞好,永遠不會有後悔的一天。
萩野霞是如同菩薩一般的存在。
至少,在弗雷多心中就是這樣。
除去自由和自己以外,目前來說他很樂意為對方付出任何事物。
因為接下來要約會的地方必須在這一站轉乘,所以兩人約在弗雷多上班的搭乘車站碰面。
循著每天路線,悠悠哉哉散步,也不理會旁人對自己翹亂頭髮和死人臉的異樣眼光,帶著點浮腫眼圈的弗雷多終於來到車站,同時也看見一個熟悉的等待身影。
他很確定自己比預定時間還早五分鐘到,但萩野霞總是會再更早到一點,弗雷多很喜歡對方這些小地方,寧可自己多等一會,也不願意造成別人麻煩。
最重要的是,萩野霞從來不會把這些小事情掛在嘴邊或放在心上。
「早。」
看見弗雷多還是那副懶洋洋毫不在意他人的頹廢模樣,萩野霞莫名就覺得安心想笑,因為她很確定沒什麼人會喜歡這種形象。
舉起手,雙眼半月微彎,她笑意盈盈的回道:「早。」
但,奇怪的事發生了。
萩野霞看見弗雷多在自己舉起手之後,爆發從未有過的精神和速度,瞬間就躲到人行道上的一顆樹後面,隨後探頭露出一副驚怕非常的恐慌表情。
她不禁疑問的朝後方轉頭看去,但除了一如往常的車站以外,那裡什麼也沒有,接著再檢查一下自己的手和全身,也沒有什麼奇怪地方。
輕蹙娥眉,有點搞不懂弗雷多又在發什麼神經,萩野霞只能自己走過去確認。
今天的她,一襲素白襯衫內紮,杏色百褶長裙至小腿肚,雙腳樣式簡單帆布鞋,外罩米色羊毛大衣,頭髮依然是尾端束起輕垂肩旁,顯得既清新又知性,比起平日上班時更多一份活力與朝氣,容光四射的引人注意。
因此她一有動作就引起旁邊一些經過路人注意,在悄悄圍觀的目光中,靠近了那頗為大顆的行道樹。
「你又在幹嘛?」
語氣有些嗔怪、有些無奈、更有寬大的包容。
明明是比自己還要高大的身體,卻偏偏盡力縮小躲在一顆樹後面,不知道的人大概以為她是來討債的吧。
「......沒什麼,只是莫名有一種感覺,除了應該要對妳好一點以外,還要表達我對妳的深深敬畏。」
小巧瓊鼻沒好氣的輕哼一聲,萩野霞抬起手,想要把這個又在作怪的人從樹後面拉出來,但就要碰到對方之時,這才發現弗雷多身體是真的在微微顫抖,不像在開玩笑感覺。
頓時,萩野霞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重重擊中,心情沉沉低落下去,但她臉上還是掛著微微輕笑模樣,只是悄悄把手收了回去。
「怎麼了?如果真的不舒服或有事情可以告訴我,下次再約時間出門也沒有關係。」
弗雷多也不明白自己怎麼了,這股恐懼情緒來得非常強烈,讓他心靈瞬間受到很大衝擊,這才下意識想要躲起來。
但在察覺到萩野霞散發出的隱隱哀傷感覺後,一股被控制的不爽感覺令他心裡昇起強烈反抗意識。
年輕時候,越是害怕的事情弗雷多越是想要去面對嘗試,在極限之間反覆橫跳,最後孤注一擲賭上一切,那真是最令人感到刺激的事情,只是現在年紀大了才有收斂,但不代表他的個性被磨去。
「沒關係,走吧,今天說好要陪妳逛街買東西了。」
「喔......那就走吧。」
總覺得弗雷多有心事不願意說,萩野霞雖然不想逼他,可心裡也不免感到沮喪,只能僵硬笑笑的先走一步。
轉過身的溫婉背影帶點淡淡哀愁,弗雷多想了想,雖然雙腿依舊有點顫抖,終究還是強迫自己大步踏出追上去,咬牙硬是主動握住那雙令自己感到恐懼非常的手。
感受到掌心和指間傳來被包覆的溫暖,就算時間放長至十年,弗雷多這種主動親近行為也是屈指可數。
萩野霞有些訝異的望向他。
她能感覺的到,弗雷多還是很害怕,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在怕什麼,可是就連握住自己的手都在顫抖,甚至連臉上都有熱汗微微冒出了!
「真的沒事嗎?」
「沒事,握個手而已,又不是要去赴死。」
雖然他覺得自己好像有死過一次的既視感。
萩野霞聞言搖搖頭,掙脫他的手,邊走向車站邊道:「不是,我是說你好像真的很害怕,不用勉強自己也沒關係喔。」
這次,弗雷多倒是沒有再猶豫,快速追上重新握住她的手,語氣十分堅定。
「不管勉不勉強,牽妳的手就是我想做的事情,妳不喜歡的話我可以離開,但誰都無法改變我的想法,妳也一樣,莫名其妙的恐懼感也一樣。」
又開始了。
跟在公司不一樣,只有他們兩個人獨處時候,弗雷多總是偶爾會冒出一些天馬行空的奇怪言論。
雖然這次比較嚴重一點,連行為都被影響了,但如同弗雷多先前所說的相同,一直以來誰都沒辦法真正去動搖他的意願。
生活不行、工作不行、社會不行、政府機關不行。
就連她也不行。
萩野霞很清楚,如果逼到極限,弗雷多是寧可自毀也不願違背自我意願的那種人,也清楚他其實每天都做好準備隨時可以離開公司,不然多年前也不會直接對大老闆拍桌怒罵了。
只是,這種矛盾複雜的個性,這次在眼前三十多歲的男子身上展現出來,卻是像個不認輸的小孩一樣。
雖然顫抖,但依然要緊緊握住自己的手,頓時令萩野霞覺得既無奈卻又有種想笑感覺,先前陰霾瞬間一掃而空,反過來輕輕牽住對方。
將兩人交握的手在身前舉起,萩野霞眼月彎彎、笑意盈盈。
「這是你說的,可不要牽到一半就後悔逃跑喔。」
冷笑一聲,連唇齒都開始有些顫抖的弗雷多,強迫自己擺出一張死人臉,硬是提聲問道:「呵,在說什麼笑話,妳什麼時候看見我後悔過?」
「嗯,你好像抖得更厲害了。」
「因為天氣冷。」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虛?還是我帶你去看醫生?」
「我超勇的好嗎?不信的話下次帶妳去雪山泡溫泉。」
一言一句說著互相調侃的垃圾話,涼風吹拂而過,男女漸漸相依相靠,溫暖來自陽光也來自心靈。
兩人手牽手,一起走向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