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箏,醒醒。」
聽祈月講解到天際濛濛亮,我愣愣的爬起來,感覺不過剛躺下就又被叫醒了,連眼睛都還沒能睜開。
「憑箏。」一塊冰冷的毛巾貼到我臉上,毛茸茸的觸感讓我瞬間清醒不少。
「嗯?」胡亂將臉擦一擦,我終於看見眼前那張帶笑的容顏。「祈月?」
「還記得我就表示醒的差不多了,晚點再睡吧。今天我要帶妳去司樂省走一趟,接著讓妳去挑琴。」
晃晃腦袋試著清醒,我接過她遞上來的衣服,層層疊疊的布料在手裡打結,我卻還是看不懂究竟該怎麼穿上。
「妳先拿著,等等我教妳怎麼穿。」祈月手裡拿著梳子替我整理頭髮,一邊告訴我:「在這裡,妳我的身分都是扶憶公主的女侍。昨晚我已經說過了,扶憶公主同時也是神官大人,所以只要有客來訪,都只能喚以尊稱,明白?」
我點點頭。
「扶憶公主的個性跟練塵大人截然不同,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跪坐在女神像之前安靜祈禱。所以要記得,只要公主沒有召喚,誰也不能擅闖進去。如果訪客到來,一定要先沐浴淨身,換上白衣才能進入神殿。」
「神殿裡面只能容許白色嗎?」我好奇。
「是的,因為白是最純淨的色澤,為了保持聖潔,不容許任何一點髒污。」祈月手腳很快,她已經用一根約略十五公分的髮簪,在我腦後固定出一個漂亮的小髻了。
從正面看來像是公主頭一樣,多餘的頭髮垂掛在背後與前胸,我還是因為鏡子裡那張太過美麗的容貌略略失了神。
「祈月,除了妳和練塵大人,我沒見過其他女孩,她們……也都像妳們這麼美嗎?」如果是的話,這個世界的男人也太幸福了。
「當然不是,」祈月要我站起來,她替我穿上一件件衣服。「我聽練塵大人說過,我這個軀殼是她親手以陶土捏成的人形,精緻巧妙,費了她不少時間呢。」
那我應該也是了。「原來如此。」我就想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人完美成這樣?當然,練塵大人本身就是一個異數,她的美麗,絕豔到不屬於人界,卻帶有刺骨的寒。
昨夜聽祈月說了一點,原來這是個沒有被記載於歷史中的世界,我們所在的這個國家有個很奇怪的名字,叫做貝塔莎羅,歷來都是女子專政,現任的女王雷琳生有三女,所謂的二公主就是練塵大人。其他兩位公主則是各自待在自己的宮殿,過著形同軟禁的生活。
至於女王的夫婿,據說在多年前病逝,之後就再也不見女王有任何新歡。
整段聽下來,我只覺得奇怪,母女四人各自守著一幢宮殿卻避不見面,到底為了什麼?
「好了。」在我發呆的同時,祈月已經替我把衣服都穿好了,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兒,她忍不住嘆口氣。
「憑箏,我知道妳還不清楚這個世界究竟怎麼運轉,但是我至少能告訴妳,無論在哪個時代,女人的嫉妒心都是最可怕的。我也是這樣走過來,所以必須告誡妳,除了我,在這裡誰也不能相信,知道嗎?」
我點頭,懂了祈月歎息的原因,現在的我不像她,沒有任何自保能力,頂著這張臉蛋,是不大可能平安無事的。
「我會把自己會的全部都教給妳……對了,練塵大人有對妳提到關於時間的事情嗎?」
時間?……我仔細回想,「她說,我只有半年的時間學習,倘若琴彈不好,是我自己斷自己後路。一年將是期限……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但是至少,妳得在半年內學會我所有東西。」祈月走向她的琴,動作流暢地掀開覆蓋在上頭的娟布。
「月歌。」祈月凝視琴身,呢喃似的輕喚。
那把琴像有生命似的自動縮小到大約一半的長寬,她伸手,將琴攬進懷裡。
「祈、祈月?」我愣住,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看見了什麼。
「不要這麼小題大作,更多的,妳還沒看到呢。」回眸一笑,祈月的神色帶著調皮,連身為女人的我都有點心神蕩漾。「跟上。」
一路跟在祈月身後,我們經過許多不同的庭院,每個地方都有眾多女子聚集,瞧見我倆的同時,眼神從驚訝紛紛變成妒嫉。
我暗暗吞吞口水,感覺那些眼光凶狠的將自己撕裂開來,波濤洶湧。
「妳現在看見了?」側眸,祈月微笑看著我,眼底卻是冷然。「放心,有我在,沒人傷的了妳。」
「哎喲!」甜膩拔尖的驚呼加上凜冽的音韻突然由身側傳來,我轉過頭去,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祈月動也沒動,手裡的月歌已經自動彈奏出一連串的單音:錚錚錚錚錚!
下一秒,離我們大約五公尺的地方,一棵大樹突然被攔腰砍斷,聲勢浩大地倒了下來。
「我說柔兒,」抱著月歌轉身,祈月笑的燦爛。「沒瞧見有新姐妹麼?在這裡練琴怎麼好,不怕誤傷人?若是水曲太難,先彈彈芷雲調吧。」
那名叫柔兒的女孩捂著頸邊一道細小血痕,整個表情都僵了,「姊姊說的是,我該到安全點的地方練去。」
「既然停下,我就跟姐妹們先介紹介紹,這位是憑箏,她是我姪女,今天才進入司樂省,請大家多照顧了。」
語畢,祈月轉向我。「憑箏,不快跟各位姊姊打招呼?」
「各位姊姊好,」幸好昨天祈月稍微教了我幾句應對的話,不然我真的會不知所措。「也請姊姊們多多指教。」
那群女子表情難看的回禮,連我都看出來,她們笑臉底下蘊藏的恐懼和不服氣。
「既然打過招呼,我們也該走了。」祈月點點頭,告辭眾人。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等遠離那群人,我才低低地問出聲。
「在這個時代,魔法這種東西是存在的。對我們這些侍女來說,悅華琴就是我們的武器,如果能力夠的話,一個簡單的音節就能致人於死地……這也是為什麼我們這個國家以女子為首卻不被他國入侵的原因。」
「那剛剛……」我想起那株倒地的大樹,不禁冒冷汗。
「真是老把戲,我都來這裡十五年了呢。不過妳要注意,那些姊姊們常「不小心」彈錯音,特別都會「誤傷」一些新進姐妹的臉。」她低頭看看月歌,「哎哎,看起來,月歌很喜歡妳,她沒等我指令就出手,這種事我還沒見過呢。」
我呆呆跟著她走,不知道能回什麼話。
「不要太緊張,等妳有了自己的琴,我會先教妳幾套防身的曲目。」她停下腳步,原來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到所謂的司樂省了。
我瞪著眼前的大門,所謂銅牆鐵壁大概就是這樣吧?我甚至要仰頭才能勉強看到那上頭巨大的門環,門頂幾乎高聳入雲。如果那門上隨便的小鐵片掉下來,恐怕可以砸死百來個人。
在我呆愣的同時,只見祈月用一隻手托住月歌,右手輕輕往弦上一劃,清脆的樂音登時傳了出來。
大地突然震動……更叫我驚訝的,那扇門居然就這樣自己打開了。
她的表情有難掩的驕傲。「歡迎來到司樂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