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踏進山洞裡,我又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目光。
原來別有洞天。
我們頭頂上,整座石壁閃著點點光亮,盈盈如同深藍的星空。而底下站立了無可計數的美麗少女,背後閃動著薄如蟬翼的翅膀,她們或站或坐,手裡都捧著不同造型的悅華琴。
「祈月大人,您也來選琴?」跟著聲音轉過去,另一位與祈月作相同打扮的女孩走過來,後頭跟著一個表情恐懼的少女,臉上還纏著紗布。
「哪的話,不過帶我的姪女來,」祈月看看對方身後的少女,「這位姑娘也來選琴嗎?」
「是啊,她叫雪融,今天剛被推薦進來。」
「正好,這位是憑箏,她也是今天進來。」祈月拉我上前,我試著給雪融一個友善的微笑。
她見了,也對我笑笑,很有羞怯的味道。
「打過招呼就別浪費時間,快去挑吧。」
「是啊,她們去選琴,正好讓我們聊聊。」兩個人都笑了。
我見雪融開始挑選,自己也隨意看了起來。
這裡的每把琴都有各自獨特的美感,材質顏色甚至給人的感覺都截然不同,但就是有什麼不對,是以我躊躇了很久,還是無法停下腳步。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雪融已經挑到屬於她的琴了。
那把悅華琴被一個高佻的女子抱著,琴身雪白,纏繞著鮮綠色的花紋,弦則是深深的紅色。
「憑箏,」祈月將我喚過去,「好好看著。」
我不懂她要我看什麼,但是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高佻女子將琴交到雪融手上,十指撫上琴身,接著開始對她唱起歌來。
乾淨的嗓音繚繞,沒有任何利器傷痕,女子的手上卻開始泉湧出鮮血,點點滴滴,連頭髮都滲出血絲。
「不能放。」眼見雪融震驚到幾乎拿不住手中的悅華琴,她身邊的女子出聲提醒。「拿好。」
像飽含極緻的疼痛,高佻女子仰首高歌,閉著的眼哭出血淚,縱使傷痕累累體無完膚,縱使咽喉聲帶都穿了孔,歌聲卻仍舊無暇。
一曲終了,女子在唱完最末一個音節時消失殆盡,她的人連同鮮血與歌聲全數被悅華琴給吸收進去,點滴不剩。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月歌會有那樣生動的光澤;也終於懂了,祈月口中的沉重。
看著高佻女子消失,雪融撐不住自己地坐倒在地,手裡卻緊緊擁著那把屬於她的琴,然後,嚎啕大哭。
「憑箏,」祈月別開臉不去看,一邊吩咐:「該妳了,去挑吧。」
「我……能不能不挑?」看了這個畫面,真的很難若無其事。
「老實告訴妳,」祈月湊過來,在我耳邊小聲的說:「那些捧著琴的都是精靈,她們被封印在這裡,永遠也無法離開,無法歌唱。如果妳揀選了誰手中的琴,那個妖精就能在死前唱出最後一首歌,然後附在琴身上,彈奏出更美妙的樂音。」
她停頓下來,看看手中的月歌,表情有瞬間的哀傷。
「她們將嗓音給了琴的主人,因為只有這樣,她們才能用盡力氣唱最後一次。懂嗎?去選吧,妳沒有退路。」
「可是……。」
「如果怕有遺憾,問問她的名字吧。」祈月將月歌抱的更緊一些。「至少她可以繼續在妳的記憶裡存在。」
再度走進去,我的心情是沉重的。
雪融的哭聲仍舊在山壁間迴盪,音色無暇的像遭了詛咒。
走馬看花,我沒有對任何一把琴多作停留,更不願意多看一眼捧著琴的妖精們企盼的神色。
用生命換來高歌一曲,像傳說中的刺鳥那樣,究竟有哪裡好?我完全不能理解。
錚!
莫名傳來的音節頓住我的腳步,高亢的像在召喚什麼。
轉頭,我無意識地朝一個連自己都不清楚的方向走去。
最後,我看見了那一把琴,是它在召喚我。
琴身是淺淺的紫色,上頭開滿鮮紅花朵,還有碧綠藤蔓纏繞,純黑的弦閃著連月歌都不及的光輝……更特別的是,這把琴並沒有被任何妖精捧在懷裡,而是被放置在一塊岩石之上,安靜的發光。
打從心底感受到的寒冷一點一點攀上後背,接著蔓延至胸前,連空氣都降溫。
我走過去,將那把琴抱了起來。
「不要哭,」我低喃,卻不知為何開口,接著又聽見自己說:「我來帶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