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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震耳欲聾的寂靜,雨點伴隨刺骨的風拍打著程瀟,指間搖曳的火光,脆弱又無助,墜落在二十米的高空之中,轉眼不見了光芒。程瀟失了魂似的站在頂樓邊緣,狂風暴雨下顯得搖搖欲墜。
「第1999天又22個小時....不對..23.....」程瀟低語道。
與她分開的這段日子,程瀟想抹去她的痕跡,卻又毫無辦法。煎熬著這整整五年多的歲月,無數次祈求著蒼天,無果。最讓程瀟感到欣慰的某一次,為了她,程瀟飛前往泰國,找尋著透過友人介紹、一位隱藏在山林裡的高僧,那位高僧打著破除因果輪迴的響亮名號。這讓程瀟死灰一般的心再次燃起一絲亮光。
「每天帶著這個手鍊,誠心誦唸經文三次,一千天後即有果。」隨行的翻譯看著程瀟無神的雙眼緩緩說道。
儘管程瀟心裡滿是不解,卻還是默默付了手鍊的錢,帶著滿腹疑惑回去。當時的狀況艱難,由一個名聲響亮的人提供的一個解決辦法,就像是荒流中的一塊浮木,即便內心覺得不太可靠,失神的程瀟卻也只能選擇抓住它,不管他會不會就此沉沒在一片荒蕪之中。
回國後的一場飯局。
「誒!那個師傅怎麼樣?是不是看起來神通廣大?我那時候看到師傅都快給他跪下了!」聖仔摟著他的女朋友說道。
「神你媽,我花了快三萬塊買這個手鍊,還每天唸經文三次,阿這要念整整一千天,我覺得我是神經病。」
那時候的程瀟剛和她分開,心中充滿無奈和氣憤,將她的所有聯絡方式都斷絕,卻還是在每個難熬的晝夜想起她的存在,那段日子是無數個徹夜未眠的夜。
「我介紹給你的這個師傅是真的靈,早就跟你講過了,要不然我這個女朋友是怎麼交到的啊哈哈哈!」聖仔一邊亮出他的手鍊一邊得意地笑著。
「你這個瘋子,就為了交不到女朋友跑那邊一趟,萬一那師父是神棍我看你怎麼辦。」程瀟拿起濃縮咖啡啜飲了一口,但那咖啡遠遠不及他心裡的苦。
聖仔和程瀟就像是不同世界的人,聖仔像火、程瀟像水。對身邊的人充滿熱情的聖仔,在大學時突然對同班的程瀟很感興趣,沒日沒夜的纏著他。雖然程瀟總對聖仔的存在視若無睹,卻也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兩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湊成了一塊。程瀟剛分手時,聖仔怕他做出傻事,除了黏在他身邊確保他的行蹤外,還常常出些鬼點子。比如說告訴他自己前往泰國找尋得道高僧的荒謬經歷。說也奇怪,程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就這麼前往了泰國,一個月後才回來。
「不是,我真的沒想到你會去,你真的沒事嗎?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程瀟嗎?」聖仔突然變得很正經。
「其實我就是順便去渡個假,要不然你以為我在那邊幹嘛了?」程瀟又拿起濃縮喝了一口,好苦。
「我認真的,我真的很認真,最認真那種,有事情一定要講出來,我會在。」
「神經病,再約。」程瀟將錢放在了桌上並離去,留下了聖仔和女友,兩人就這樣目送程瀟落魄的背影離開。
在那之後,兩人再也沒有見過面,埋身於工作和泰國高僧給的荒唐任務,這段日子程瀟幾乎無暇他顧,每天把自己忙得焦頭爛額。雖然日子過的枯燥乏味,他心中的希望卻隨著一千天的緩慢到來逐漸壯大。就像自己說的,程瀟覺得自己活像個神經病,三年的時間過得飛快,每天都照著高僧念經三次的囑咐,一步一步的累積也讓程瀟心中的希望越來越亮,他開始認為第一千天到來的那刻,她就會回到他的身邊。
時間來到了第九百九十九天,這天的程瀟異常敏感,只要一有訊息或來電就會立馬拿起手機,看看是不是他日夜翹首盼望的人。當然了,那一次又一次的驚喜襲來,總是伴隨著失望落寞。一千天,就這麼到了。她,依舊沒有回來。就連程瀟自己也不敢相信,希望與絕望間只有區區那一條線分隔,有多少希望在他心中萌芽,就有多少絕望在他心中蔓延。
「會不會....是我算錯天數....還是我有哪一天忘了.....」早已泣不成聲的程瀟開始回想這過去的一千天究竟是哪一個部分出了問題。他試圖忽略逐漸遍佈全身的無力感,卻又總是在回想的過程中嘗遍刻骨銘心的痛。一個人能有多無助,程瀟大概是最好的例子,他內心正充滿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放棄了思考,程瀟當初在荒流中抓住的那塊浮木正慢慢的往下沉,對於這荒謬的一千天,他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解釋。最終程瀟選擇了再給自己三年時間,整整的一千天。身為一個無神論者,程瀟一定是瘋了才這麼做,事實上,他也覺得自己無藥可救。然而,佔在一個毫無希望之人的立場,又該怎麼要求他把他的精神支柱捨棄掉呢?早已滿身是傷的程瀟在這第二遍的一千天裡當然沒有過的比較好,他卻再一次的欺騙自己,只覺得這次的一千天要好好把握。手鍊斷了又斷,修了又修,回過神來,程瀟已經來到了他們初次相遇的頂樓。今天,是第二個一千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到底都在做什麼啊....」臉上的痕跡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又或是程瀟求死的決心。第二遍的一千天並無不同,以結果論來看,程瀟就是個神經病,歷經了無數次的失望,又急著讓自己身上佈滿新的傷痕。
「如果有來世,我再也不要遇到你,再也不要。」一邊低語著,程瀟一腳邁開,邁向腳下一望無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