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刺青店 （11） 戀人
我能看見別人身上不存在的刺青
只要把我看到的刺青完成
就會是對方最滿意的刺青
因為它代表的是缺憾或狀態
『我們是理性的智慧生物，但我們的大腦教我們感性做決定』
『如果要比理性，我們將會輸給AI電腦』
『所謂的成長，就是學會不帶腦子做事』
愛情諮商師活躍在YouTube跟臉書，他的諸多言論廣為流傳，讓每一個情場失意的男女得以抒發，也讓對感情充滿期望的人興奮。
這是他的工作，一句『情理法』道盡他對感情的精華，我們會將理性跟法律道德擺在眼前，所以能辨別是非對錯。
但如果把情加入其中，我們就無法用法理思考，人會因此做出許多愚蠢的決定。
當下最有效率的做事方式，可以讓你獲得最大邊際效益，但愚蠢的決定才能讓世人讚頌，因為人類就是一種追求感情的動物，如同他背上的手掌印，那是一段無法改變的悲劇，但這種悲劇卻成為最美好的回憶。
腰傷
在我準備第一次面談前，我會讓客人坐在前台的白沙發，這目的是和緩客人的心情，順便檢查相關基本資料。
我趁這段時間觀察，一個有趣的巧合出現在我眼前，這位客人看的『情理法』頻道，影片中愛情諮商師溫柔的聲音傳出，就像面談時侃侃而談一樣。
他的身體微微左頃，時而駝背又蠕動，直到雙手擺放置尾椎，才勉強挺直了身子幾秒，我再次告訴他基本流程後，等待他說出自己的故事。
起初就是不美滿的家庭故事，這位男大學生對父親充滿怨恨，付錢給我刺青只是為了賭氣，曾經出現在他口中的金湯匙告訴我，『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句話的精髓。
可以預見他已經習慣各種頂配消費，對於我的營業噱頭又佔據他的好奇心，這位首次入店的客人與多數人一樣，刺青圖案在脫光衣服那剎那就出現了，但我還是持續這場面談，希望能有更多資訊。
男生
就跟普通人印象中的私立科大生活一樣，荒廢四年青春體驗夜生活，過程中享受社會大眾的接納，然後在最後半年學會說謊，騙到手的能圖個溫飽成為中產階級，騙術不精的只能自欺欺人一輩子。
對於感情與友情的生活也充滿故事，但是那種故事並不讓人深刻，會吸引你當下的興趣但又像速食一樣，吸收不到任何教誨又便宜，很快又能像找到第二間速食店一樣，馬上被人遺忘的愛情故事。
到了第二次面談，我聽了他講著未來世界的願景，那價值100美金的虛擬貨幣是他的一切，仿佛華爾街巨頭會因為這樣搭乘私人飛機，他敝帚自珍的眼神堅定的告訴我，上流社會一定有自己的位子。
刺青日期是他不必參加系籃練習的週三，進行的過程中我也是聽著他講話，從那些愚蠢的教授開始，到香菸健康捐的陰謀論，最後是對自己大改勁戰機車的懊悔，我已經將他刺青完成一半以上。
我時不時的觀察他身體其他部位，但到了刺青完成的剎那也沒有改變，就是一隻拇指頭壓著背部，大概在右側脊椎旁的肌肉，寬大的指甲面對著我，能從旁邊的皺紋找到端倪，這是一隻正在按壓下腰的拇指。
我只是在心中冷冷的笑了一下，就跟第一次碰面的猜想相同，他幸福人生中最大的遺憾，只是自己姿勢不良的腰痛。
女生
聽起來相當荒唐，但我半數的客人都是如此，大家期待自己能夠成為獨特的存在，卻不願意冒險承擔刻骨銘心的悲劇，沒有故事可以說的人，又能找到什麼東西代表著自己呢？
相較於他的腰傷，我對女孩的熊熊烈火有興趣多了，她右側腹部的一把火焰，非常明顯的出現在我眼中，長寬大約各6公分，就像是低成本動畫裡面的火堆圖案。
比男生小一歲的女生，有陪同入店過一次，會讓我有印象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第二次面談時他獨自入店，不斷抱怨著女孩，即便兩次面談相隔僅有一週左右，他們的戀愛故事就跟流星一樣短暫，甚至讓人摸不著頭緒。
我透過與女孩聊天的過程，發現她連男生的名字都記不清楚，不是定義她對感情的不重視，而是她少根筋的腦袋，好像真的沒辦法記得別人的名字。
戀人
第一次的面談出現了從小到大的校園生活，她先是自豪的說自己收過很多禮物卡片，又嘗試提起那些追求者，但每一個都會在開頭加個『好像是』
我透過這些口頭禪的語氣，多少判斷出她的單純，還有她提到的美好家庭，就是那種從小到大都有人打點的一切，她對於別人的名字充滿困惑，好像真的只是無心之過。
第二次的面談有些出乎意料，我是說她的資優生背景，一個資優生出現在小康家庭，這種楷模會讓鄰居小孩痛苦萬分，但除了那幾次市長獎以外沒有任何後續，選讀私立科大的原因也很驚人，就是因為離家近而已。
我們很快的開始了刺青，我會說很快是真的很快，過程中的內容無意義，就算我認真聆聽也一樣，跟其他客人相同訪談時間，但她的面談就真的很快。
我讓她看過圖案之後，那僅花兩小時完成的刺青，是一朵撞球大小的火焰圖案，她興奮的又叫又跳，立刻打開IG發出限動，並且告訴所有人，她怕冷的時候會用雙手圍在右側肋骨，這個刺青對她來說太酷了。
感性
他們兩人可能直到今天都記不起彼此的名字，我會這樣想的原因是，他們彼此生命中的不順遂或狀態，跟對方一點關係都沒有。
儘管男大生嘴上說的撕心裂肺，但內心根本沒有這個女孩的一個笑容，反而是貼上臉書的合照破千讚，才是他在乎的吧！
女孩連名字都記不起來，這男大學生的出現，大概是她人生中的百分之一而已，最能代表她人生狀態的圖案，是怕冷的虛弱體質。
先前愛情諮商師提到的，人類年紀增長，會重新排列價值觀，只要有了工作或家庭，就找不到那個感性的自己，我想所謂的感性，應該就是這兩人的刺青圖案，還有那些口是心非的言論。
我認為不需要經過腦袋思考
又不是從內心運輸出來的言論
就是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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