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在這所學校,有一個不該存在的學生。
沒人知道他是鬼,還是某種更可怕的東西……
1
遇到他,是剛開學不久的一個晚上。
那晚,我在學校圖書館一不小心待到了快11點,馬上要到熄燈關寢的時間了。
圖書館前有個湖,名叫泮池,泮池旁有一片建校時就栽種的竹林。
前兩天入學時,帶我們參觀校園的學姐說過,從竹林裏的一條小路穿出去,出來就能就近來到宿舍樓。
於是我想也沒想,就跑進了竹林。
可沒想到剛進去不久,居然就像遇到了鬼打牆一樣,怎麼轉都轉不出來。
而且,竹林裏寂靜得瘮人,什麼聲音也聽不到,情形十分詭異。
就在我忍不住想大喊的時候,那個叫顧榮的男生,出現了。
他像是憑空冒出來一樣,把我嚇了一跳。
可我嚇得剛要尖叫,他卻連忙衝我,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隨後,又指了指竹林裏面。
就好像那裏,藏着什麼不能被吵醒的東西。
我不說話,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他走到我面前,用極其輕的聲音說道:
「我叫顧榮,物理系大一的學生。」
大一?這不是和我一樣。
這讓我多少產生了些親近感。
他穿着一件有些復古的襯衫,瘦瘦高高的。
隨後,他也沒有再多說話,便毫不客氣地一把拉住我,開始快步沿着小路奔走。
兩側的竹林不時響起各種摩挲聲,以及好似野獸的低吼,就好像真的有什麼東西在其間穿行。
我嚇得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顧榮拉着我,不一會兒,居然就走到了竹林的盡頭。
四周重新亮了起來,原本已經消失的月光,也重新照到他的側臉上。
我才發現,眼前這個男生居然格外好看。
就在這時,他忽然停住,轉頭跟我說:
「你知道嗎,在這所學校,每隔幾年都會出現一個不該存在的學生。」
「如果你看到他,那麼,不幸大概就要發生了。」
「啊哈?」
我被他這句話弄得有點蒙。
「這是,這是我們學校的怪談嗎?」
顧榮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他沒有回應我的疑惑,而是指了指前面說道:
「女寢就在那裏了,快回去吧。」
我低頭看了下手錶,發現離熄燈關寢的時間就剩五分鐘了,
忙對他道了聲謝,就急匆匆朝寢室樓的方向跑。
快跑到寢室樓門口,等我再回頭看,身後,已經空無一人。
那晚回到寢室,我忍不住跟大家講了一遍晚上的經歷。
大家對這個神祕,且據我描述很帥的男生充滿興趣。
尤其是鄭媛媛,一臉想要當場拉郎配的表情。
隔天,她還特意從輔導員那裏順來了入學名單,
我們翻了半天,可無論是物理系還是其他專業,都完全找不到顧榮這個名字。
另一個室友何婷開始揶揄我是在瞎編故事。
可昨晚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印在我的腦海裏。
是他不叫這個名字,在騙我?
還是說,他自己就是那個怪談裏,不該存在的學生?
2
隔天下午,是大一新生集體參觀校史館。
我所考上的大學,是一所百年老校。
有諸多始建於民國的校舍和教學樓。
校史館一樓的展廳裏,就陳列着數百張被放大後的老照片,講述着這所學校從清末到建國前,歷經的坎坷和發展。
我們在學姐的帶領下,一張張看過去。
何婷一路上仍在拉着另外兩個室友竊竊私語,
說我昨晚大概是爲了虛榮心,才瞎編了關於顧榮的故事。
我雖然生氣,卻又不知道如何反駁。
好在鄭媛媛很挺我,讓何婷別在校史館胡說八道。
前面,男生們看着照片開始議論,議論的內容,竟然是昨天顧榮,給我講述的那則校園怪談。
這則怪談,似乎在學校流傳了許多年,
按照男生們的說法,
那個不該存在的學生每一次出現,都會帶來一連串殘酷的死亡。
他們講述着在傳聞裏,這所大學有多少師生曾經離奇失蹤,
又有多少人或許就是因爲遇到了那個不該存在的學生,以各種駭人聽聞的方式死去。
我忍不住捂住耳朵,不想聽那些亂七八雜的東西。
可在走到一張老照片前,我忽然睜大了眼睛,感覺後背一陣陣發涼發緊。
那是幾名學生,站在如今的泮池竹林前的合影。
底下一行字,標註的是民國二十七年(1938年),物理系部分學子合影。
雖然是黑白的照片,但我依舊能一眼認出來。
那上面的其中一個學生,就是昨晚,我見到的顧榮!
3
那天下午從校史館回到宿舍,我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內心一直想着昨晚見到的那個叫顧榮的男生,難道是百年前的亡靈嗎?
而遇見他的我,會遭遇到那些不幸嗎?
何婷還以爲我是因爲說謊被拆穿才魂不守舍,不時對我譏諷幾句,但我都沒有搭理她。
只有鄭媛媛邀請我晚上要不要一起去自習,看看說不定能再碰到顧榮。
我本來不想去,但想到鄭媛媛一直都還算照顧我,於是就答應了。
我們去的三號教學樓,同樣是一座建於民國,共三層的青瓦紅磚樓。
是那個年代,典型中西風格結合的建築。
鄭媛媛拉着我一間教室一間教室地看,我以爲她是在幫我找顧榮,忙說不用了。
沒想到她哈哈一笑,說誰找你家顧榮了,我這是在看哪個自習室的帥哥多。
我們繞了一圈,好像都沒有找到她心目中滿意的自習室,只好找了一間看起來人不多的教室進去。
但這間教室也不太安靜,坐在最後排的一對情侶戴着耳機,好像在一起看劇。
時不時竊竊私語,還發出笑聲。
鄭媛媛扭頭瞪了他們幾眼,但這對情侶卻熟視無睹。
大概半小時後,他們好像終於刷完了劇,心滿意足地摘下耳機,收拾東西離開了。
自習室也終於恢復了平靜,而我,卻忽然開始有些困了。
我趴在桌子上,對鄭媛媛說:「下課叫我。」
鄭媛媛說:「下什麼課,跑來自習室睡覺,你這是提前適應下未來四年的牀位?」
我沒有接話,因爲感覺腦袋越來越昏沉,
還來不及再有別的反應,就迷糊了過去。
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已經讓我驚呆了。
自習室裏一片昏暗,而且,空無一人。
4
這個鄭媛媛,不但沒叫醒我,還丟下我一個人走了!
我氣得抓起包就往外面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走廊的燈,怎麼感覺比晚上剛來那會兒暗了好多?
好在我剛走出教室,迎面就撞到了兩個人。
竟然是剛纔出去的那對煩人情侶。
我剛想說聲抱歉,卻忽然意識到,不對啊,他們怎麼還在教學樓裏?
「太好了,總算見到一個活人了。」
男生看到我,就激動地說了一句讓我覺得莫名其妙的話。
再看他的女友,我發現女孩臉上則寫滿惶恐和緊張。
我立刻意識到,不太對勁。
於是先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
而手機上,顯示了一個讓我猝不及防的時間。
八點十分?
我記得,我和鄭媛媛坐下自習的時間,是七點四十五分。
就纔過去半小時嗎?
可是,人都去哪裏了?
男生見我也一臉困惑,於是先自顧自講起他們的經歷。
他說三樓一般晚上沒有人,他們原本想到三樓找間空教室……
女孩這時狠狠掐了一下男友,男生立刻改口直接說,他們從三樓下來的時候,就發現整個一樓都空了,甚至整個樓都空了,完全看不到一個人。
當他們準備出去的時候,卻又發現,一樓原本的正門居然上了鎖。
「太他媽詭異了,就好像是一下子來到了異世界一樣。」男生喃喃地說。
而就在他倆不知所措時,我忽然從其中一間教室裏跑了出來。
「要不是晚上見過你,我真的會把你當成鬼!」男生繼續說道。
聽完男生的講述,我更覺得頭皮發麻。
如果昨晚遇見的那個民國大學生,是幽靈的話。
那麼眼前這一切,又該怎麼解釋?
就像這個男生說的那樣,我們,好像真的一下子來到了異世界。
「我們,先抓緊出去吧。」女孩抓着男友的手說道。
男生這時提議,既然正門上了鎖,不如看看一樓哪間教室的窗戶開着,我們從窗戶翻出去。
我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於是男生一個人走在前面,我和他的女友跟在後面。
我們開始一間間教室尋找開着的窗戶。
男生自我介紹,說他和女友都是金融系大二的學生。
於是我也做了自我介紹,告訴他們我叫倪藝,是新聞系大一的學生。
大概是因爲身後有兩個女孩子跟着,男生開始強作鎮定,還調侃說眼前這一切,像不像電影《寂靜嶺》裏的場景?
我搖了搖頭,告訴他我從來不看恐怖片。
「你沒看過這片子嗎?賊經典啊,哎我跟你們講講……」
「別說話。」我打斷他。
頭頂的燈好像更暗了,與此同時,一陣若有若無的哭聲,從走廊盡頭的教室傳來。
「聽到沒,有人在哭。」我說道。
5
這對情侶也馬上聽到了那陣哭聲。
「太好了,還有別人!我們去看看!」男生說完便衝着那間教室走去。
男生的女友看了看我,也跟着跑了上去。
我雖然覺得這個哭聲有些不太正常,但也還是跟着走了上去。
走到教室門口,我們看到那間教室,大部分燈也關着。
只有講臺頂上的那盞燈,彷彿短路一般,一閃一閃。
燈下,一個男人正蹲在講臺上,背對着我們,抱着頭嗚咽。
「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嗎?」
男生走上前,剛想要打聲招呼。
卻聽到那個蹲着的男人幽幽地說道:「我有罪,我有罪……」
聽到他的話,我心裏咯噔一下,立刻大喊:「快回來,這個人不正常!」
但晚了,面前那個男人一下子站了起來。
我們這才發現,這個男人,居然有將近四米的身高。
隨後,他轉過身,露出了他的臉。
那張臉很長,一雙完全漆黑的,宛如牛眼般碩大的眼睛,誇張且突兀地長在臉的最兩側。
那絕對不是人類的臉!
男生還沒來得及往回跑,就被這個怪臉男用雙手一把捧住腦袋。
他捧着男生的頭,唸唸有詞地說道:
「活的,活的,活的!」
話音剛落,咔嚓一下,男生的腦袋,就這麼被他扭斷了。
女孩嚇得驚聲尖叫,我則一把拉住她喊道:「跑啊!」
女孩被我拉着,沿着樓梯拼命朝樓上跑。
身後傳來怪臉男的怒吼:「我有罪,我有罪!」
神經病啊,你有罪關我們屁事啊!
我們一口氣跑到三樓,看到一間還開着的教室,便慌不擇路地衝了進去,將門鎖上。
然後躲到講臺另一側,大氣也不敢出。
不一會兒,遠處樓道里也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那個怪物上來了。
重重的腳步聲開始在走廊迴盪,
他長長的指甲在老舊的牆壁上劃過,傳來讓人撓心般刺耳的聲音。
我身旁的女孩緊緊抱着我的手臂,我能感覺到她正在不斷髮抖。
腳步聲越來越近,忽然,停住了。
我知道,此刻,它就站在我們躲藏的這間教室門口。
我聽到門外傳來門把手被轉動的聲音,
以及那個怪臉男粗重的呼吸聲。
女孩這時差點要哭出來,我連忙捂住她的嘴。
門把手被轉動了幾下,門外的怪物便停下了動作。
我們繼續屏息等待,而門外的怪物,好像也在等着什麼。
不一會兒,沉重的腳步聲再次傳來,從前門走向後門。
我只覺得手心開始不停冒汗,而身側的那個女孩更是死死抓住我,掐得我胳膊疼。
好在,它這次沒有在後門停留。
腳步聲穿過後門,向着走廊另一頭走去。
漸漸地,腳步聲遠了,似乎是下樓了。
我和女孩這才長呼了一口氣。
「這是什麼東西?」那個女孩哭着問我。
可我又哪裏知道,我現在只想趕緊從這棟教學樓裏逃出去!
我來到窗戶邊,驚喜地發現這間教室的窗戶居然可以打開。
於是我告訴她,把窗簾扯下來,我們試着從三樓爬下去!
只有三層樓的高度,應該不算很高。
女孩抹了一把眼淚,立馬錶示同意,然後和我一起扯下教室的窗簾,緊緊綁在一起。
接着,我們將窗簾一角,牢牢綁在了窗戶老式的鐵質窗框上。
從窗戶看出去,夜色籠罩下的校園也是一片死寂,完全聽不到平日裏那些鮮活熱鬧的聲音。
也許,從這裏逃出來並不意味着絕對的安全,
但我們心裏都清楚,留下來,肯定必死無疑。
我讓女孩先下去,我來斷後。
女孩點了點頭,然後慢慢扶着窗框,爬上窗臺。
可就在女孩將身子探出窗戶的那一瞬間,
忽然,好像有個什麼東西拽住了女孩的腦袋,
隨後,我看到一雙大手一把將她從教室裏拽了出去。
隨着一聲劃破夜空的尖叫,女孩的身體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我連忙向外看,只見正對着我們的二樓窗戶,探出了怪物那張恐怖的臉。
它一臉怪笑地仰面朝上,與我對視着,然後嘻嘻嘻地笑道:「抓到你們嘍……」
我驚恐地向後連退了幾步,巨大的恐懼爬遍了我的全身,我只覺得一切開始變得天旋地轉。
隨後,意識竟再度變得朦朧起來。
我感覺自己就快要昏過去了,但不知道爲什麼,在我昏迷前的一瞬間,我竟然覺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少年。
他就站在教室的門外。
那個不該存在的,來自民國二十七年的大學生,顧榮。
「醒醒,醒醒,快醒醒,別睡了!」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居然依舊身處在明亮的自習室,
身旁坐着的,正是我以爲已經跑了的鄭媛媛。
她正一臉焦慮地盯着我。
是……做噩夢了?
正當我滿腹疑惑時,鄭媛媛接下來的一句話,再度將我拉進恐懼的深淵。
她說:「你知道嗎?剛剛在我們自習室裏卿卿我我的那對情侶,居然死了。」
6
一個墜樓,一個則是被扭斷了脖子。
同學之間很快流傳這也許是情殺,只是大家想不通,女孩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扭斷自己男友的脖子。
也想不通只是三樓,怎麼就能摔死人呢?
他們當然不是彼此之間的情殺,我知道真相,可我說出去,有人會信嗎!!
在走回寢室的路上,我只覺得雙腿輕飄飄的,不時需要媛媛攙扶我一下。
她以爲我是被嚇得,安撫我說警察已經來了,沒事沒事。
我心裏只好苦笑。
這種超乎尋常的經歷,即便警察來了又有什麼用呢?
回到寢室,另外兩個室友顯然也聽說了教學樓發生的事情。
何婷故意神神祕祕地說:「我今天聽說了咱們學校的那則怪談了,據說如果你遇到一個不該存在的學生,要是你撞見他,那麼,殺戮就要來了。倪藝前幾天晚上剛碰見的,不會就是那個不該存在的學生吧?倪藝,你是不是有什麼招邪體質?」
何婷故意欲言又止,我則沒好氣地說:「你不是說我編的嗎?」
何婷一聽,說道:「今晚死的那對情侶,不是跟你一間自習室嗎?我膽小,你以後要不就離我遠點吧。」
鄭媛媛白了一眼何婷,說道:「我也在那間自習室,你要不以後也離我遠點。」
何婷說:「班長,你跟倪藝不一樣,看不出來嗎?她估計八字陰氣重,招邪,建議大家都離她遠點。」
我本來就被晚上的事情弄得暈頭轉向,聽完何婷的話,火氣噌地一下就起來了。
我從座椅上站起來,指着她說道:「好啊,說我招邪,那我就祝下一個死的,是你。」
沒想到,一語成讖。
7
夜裏,我被一陣響動吵醒。
是寢室另一個女孩,韓靈美。
她叫醒了鄭媛媛,說是想讓媛媛陪她去上個廁所。
那是個挺膽小的姑娘,瘦瘦小小的,大概是今晚聽到的事情嚇到了她。
鄭媛媛正在起牀穿衣服,我喊住她們,說要不一起。
說實話,我心裏的恐懼,可比靈美要大得多。
今晚我肯定是不敢自己去洗手間的,不如就趁這會兒結伴一起。
我們三個一起往洗手間走去,這情景還挺像是高中時候下課,手牽手去廁所的小姐妹。
我們沒走出幾步,身後,何婷居然也穿着睡衣追了出來。
「一起揹着我想幹嗎呢?!」何婷嚷道。
「都這麼晚了,小點聲。」鄭媛媛說道。
我則嘲諷道:「我們就去個洗手間,你以爲能揹着你幹嗎,開席?你怕搶不到口熱乎的?」
何婷懟道:「就是搶也不搶你的!」
聽到這話,我和鄭媛媛,韓靈美都忍不住笑起來。
鄭媛媛更是打趣道:「那你想搶我和靈美的?」
何婷意識到自己這話屬於傷敵一百,自損八千,一張臉頓時氣得通紅。
她不再說話,而是快步跟在我們後面。
我們方便完後,何婷卻還蹲在裏面。
她嚷着讓我們先別走。
鄭媛媛捏着鼻子,皺了皺眉。
我們幾個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
忽然,頭頂的燈忽然閃了兩下,然後,滅掉了。
緊接着,外面走廊的燈也好像是聽到了某種召喚一般,跟着滅掉。
我們幾個瞬間,陷入巨大的黑暗裏。
蹲在裏面的何婷「哇」的一聲叫出來。
她隨後大喊:「你們還在嗎,還在嗎?」
鄭媛媛回道:「在呢。」
她話音剛落,燈,居然一下子又亮了。
只是相比之前,明顯暗了許多。
「這燈估計太老了,我們這宿舍樓建了也有些年頭了。」韓靈美小聲說道。
「嗯,估計是。」
鄭媛媛回答道。
不對,我隱隱覺察到了一絲異樣。
這種死一般的沉寂感,太熟悉了。
竹林,教學樓,還有這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啊!」隔間裏再次傳來何婷的喊叫。
鄭媛媛不耐煩地說:「又怎麼了?」
何婷說:「有東西,有東西剛剛在舔我的屁股!」
她剛說完,就聽到廁所裏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屁股,屁股……」
隨後又是何婷的慘叫,只不過這次的慘叫變得無比淒厲。
鄭媛媛也意識到不對了,率先衝上去撞門,我也緊隨其後。
隔間裏,何婷的慘叫聲越來越痛苦,聽得我心裏一陣陣發毛。
我們並沒能撞開門,但這時,何婷的慘叫聲卻停止了。
緊接着,我們看到門鎖釦轉動了一下,連忙向旁邊退去。
門打開了,滿臉血污,衣衫不整的何婷,蹣跚着從裏面走出來。
她沒轉頭看我們,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邊走邊說:「怪物,有怪物……」
隨後,一頭栽倒在衛生間的地上。
我們這纔看到,她腰的位置似乎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壓過。
整個身子,都被蹂躪得變了形。
「嘿嘿嘿嘿……」
一陣噁心的笑聲,從何婷剛纔待過的隔間傳來。
鄭媛媛抓着我向後退。
「嘿嘿嘿嘿……」一雙枯枝般的手,從隔間探了出來,在地上摸索着什麼。
隨後,那個怪物整個身子都露了出來。
那是一個巨大的腦袋,頭頂長着稀疏的毛髮,
腦袋後面甩着一個長長的宛如辮子般的尾巴,尾巴頂端還分泌着黏液。
它沒有軀幹,也沒有腳,僅有的兩隻手從那顆碩大的腦袋兩側生出來,拖着這顆腦袋向前爬行。
而這顆腦袋上,則橫七豎八地密佈着七八個宛如雞蛋般大小的眼睛!
怪物的嘴裏流出長長的唾液,它看到我們,一邊大叫着,一邊甩着它的尾巴向我們爬來。
「這什麼鬼東西!」
鄭媛媛邊喊邊抄起旁邊依着的一個拖把,
拿着拖把桿直接捅上了怪物的其中一隻眼睛。
怪物被捅到後,喫痛地向後猛退,我們兩個見狀,立即掉頭叫上靈美一起往外跑。
我們衝回宿舍,先將門緊緊鎖上。
宿舍樓爲了防盜隔音,以前的木門已經換成了鐵門,看起來比教學樓那邊的門安全結實得多。
現在這情形,鄭媛媛和韓靈美也已經意識到不對勁了。
我們剛纔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居然完全沒有人出來看看。
我相信這次說出自己的經歷,她們一定也不會懷疑。
於是忙將自己在教學樓的遭遇,對兩個慌亂的女孩講了一遍。
聽完我的描述,鄭媛媛想了想,說道:
「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眼下這情形,確實有點像《寂靜嶺》的情形。我們好像進入了另一個充滿怪物的平行時空裏。」
「電影裏,那個時空是由惡魔創造出來的,而那些怪物,則是惡魔的信徒變成的。」
韓靈美忙問:「那在那部電影裏,主人公最後是怎麼逃出來的?」
鄭媛媛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有些遲疑地說道:
「據我所知,她們好像最後都沒能逃出來。」
8
剛恢復了點氣色的靈美聽完這話,小臉又被嚇得煞白,
鄭媛媛連忙安慰道:「那是部帶有西方宗教寓意的電影,現實世界不會有什麼魔鬼的。這裏是中國,我們遇到的情況,未必就和那部電影一樣。」
說完,鄭媛媛拉着我們坐下,說要一起復盤一下當前的情況。
綜合我前兩次的經歷,我們得出了下面的結論:
1.那則校園怪談是真的,我遇到的那個男生顧榮,就是怪談裏說的,不該存在的學生。
2.顧榮是個契機,遇到他,意味着會開啓這個詭異時空的大門。
3.這個時空和現實世界幾乎保持一致,現實世界的東西,在這裏都有,包括我們宿舍裏原來的個人物品。
4.這個時空裏存在着數個,甚至可能更多的怪物。這些怪物,會殺死誤入這個時空的人。
5.可能是我們的肉體進入了這個時空,也可能是我們的靈魂或者意念進入了這個時空。根據我之前的經歷來看,僅僅是靈魂進入這個時空,而肉體停留在原來世界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6.如果在這個時空死亡,那麼現實世界中的我們會以同樣的方式死去。
7.我們有逃出去的可能,而逃出這個時空的方法,可能要麼是睡覺,要麼藏在教學樓三樓的那間教室。
覆盤完後,心裏居然莫名踏實了一些。
雖然還有很多未知的問題,比如,我見到的顧榮,是1938年合影上的那個少年嗎?
他和這個時空有什麼關係?
這些怪物又是什麼來歷?
我們,又爲什麼會進入到這個時空裏?
但這些在眼下都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活着,然後逃出去。
我們能聽到,殺死何婷的那個怪物守在外面,來回遊蕩。
它的身子在走廊地板上拖行,傳來皮革在地上摩擦般的聲音,讓人聽了感到渾身不舒服。
嘴裏仍不停唸叨着:「女孩子,女孩子……」
我們決定輪番去睡一會兒,提防那個怪物從陽臺爬上來。
或許等到天亮,一切都會正常。
我是最後一個去休息的,醒來時,已經是早上七點半。
鄭媛媛叫醒了我,然後指了指外面。
窗戶外,是一片山雨欲來的陰暗,而且,聽不到半點聲音。
很明顯,我們依舊被困在這裏。
這時,鄭媛媛遞給我一根長長的棍子。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個,問她,這是什麼?
鄭媛媛說:「防狼伸縮棍,帶電的。」
我驚訝地說:「你來大學還帶這個?」
鄭媛媛一臉無辜地反問道:「你們來外地上大學不帶這個?」
我有些驚訝地搖了搖頭,再看過去,發現她和韓靈美手裏,居然每人都拿了個武器。
媛媛手中是一節椅子腿,一頭用膠帶纏了好幾圈,綁着一把鋒利的剪刀。
好傢伙,昨晚趁我睡着把椅子拆了。
而靈美就更讓我感到瞠目結舌了,她居然抱着幾個塞着布條的啤酒瓶。
鄭媛媛說,我看你們開學都帶了不少消毒酒精。我正好帶了幾瓶啤酒,就把啤酒倒了,做了三個燃燒彈。
我的天,燃燒彈,這姐妹也是個怪物吧。
「昨天我捅了那個怪物一棍子,我感覺,它們並非殺不死。」
「留在宿舍不是辦法,我們必須衝出去,自己找一條活路。」
「要活着!」鄭媛媛抓住我和靈美的手說。
「會的,我們會活着!」看着這兩個朋友的臉,我也篤定地說道。
9
宿舍門被打開,我們三個人緊張地互相看了一眼,在各自埋伏好的位置站好。
「女孩子!女孩子!」
怪物那令人噁心的聲音傳來,那窸窸窣窣的爬行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隨後,這個宛如蝌蚪般的怪物出現在宿舍門口。
它的視野裏出現了第一個女孩:
緊靠着宿舍最裏面的那面牆,迎面站着的鄭媛媛。
怪物幾乎想也不想,就撲了上去。
而這時,媛媛忽然從身後拿出一個吹風機,並用毛巾堵住吹風機的進風口。
「砰!」
一道火舌從吹風機中竄了出來,將撲上來的怪物打了個猝不及防。
就在這時,我從門後跳出來,舉起電棍,狠狠捅向怪物後腦的位置。
兩邊一夾擊,喫痛的怪物立刻被趕到了我位於下鋪的牀上。
這時,媛媛已經扔下吹風機,跑到門口和我們匯合。
我也拉着和我一起躲在門後的靈美退到門外。
隨後,靈美點燃一個燃燒瓶,向着怪物扔去。
燃燒瓶碎裂在牀架上,隨後燒着了牀上的被褥,火焰瞬間將怪物團團包裹。
伴隨着怪物撕心裂肺的哀號聲,一股巨大的熱浪,也從我們的寢室裏衝了出來。
我們三個退到樓梯口的位置,看着濃煙開始從我們寢室裏向外冒,心臟還在砰砰狂跳。
而就在我們驚魂未定的時候,一個巨大的火球,忽然從濃煙中衝了出來。
是那個怪物。
「還沒死!」我驚呼一聲,而靈美就要抓着大家往下跑。
但鄭媛媛卻示意我們先不要急。
只見那個蝌蚪怪渾身是火的濃煙中滾出來後,一雙枯枝版的手,在地上拼命劃拉了幾下,在留下一道道黑炭般的痕跡後,就像泄了氣的皮球那樣,慢慢不動了。
鄭媛媛將那個椅子腿往肩膀上一扛,說道:
「走吧,姐妹們,讓我們殺出去!」
10
走出宿舍樓,一陣寒風吹來,我不由凍得哆嗦了一下。
明明還是九月,天氣不至於這麼冷吧。
天空濃墨般的黑雲彷彿一層疊着一層,有種說不出的壓抑。
而遠處,則開始響起一些怪異的,野獸般的嘶鳴。
眼前的景象,讓韓靈美不僅又有些怕了。
她緊緊抱住鄭媛媛的手臂,帶着哭腔說道:「我們,我們這到底是在什麼地方啊?」
鄭媛媛看了看我,外面的景象好像也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她大概也在思考,到底是往前走,還是退回到宿舍裏。
「要不,我們先去教育超市。我記得那裏也有消毒酒精賣,或許可以多做幾個燃燒瓶,也可以補充點東西喫。」我提議道。
「說得對。」鄭媛媛點了點頭,馬上認可了我的建議。
就在這時,我們忽然聽到一些聲音,開始朝着這邊,由遠及近。
「糟了!應該是我們寢室樓的聲音,可能把那些怪物吸引過來了。」
我抬起頭,只見一股濃煙從寢室樓的窗戶冒了出來,直衝天際。
「趕緊走,這些煙或許會把這所學校潛藏的怪物都吸引過來,不過這樣一來,我們到教育超市也能更安全一點。」
我們不再遲疑,連忙朝着教育超市的方向跑。
教育超市在圖書館的後面,那裏還有一小片供學生休息的小花園。
我們剛剛跑進小花園,背後宿舍樓的方向便傳來重重的腳步聲。
我們躲起來往後看,便遠遠看到一個身高足有三米,渾身滿是粗壯肌肉,而頭上則長滿茂密毛髮的野人般的怪物,快步衝進了我們的宿舍樓。
真的太險了,如果是被這個怪物發現,我們三個肯定就沒命了。
經過小花園,走上荷花塘的小石橋時,還是發生了一次意外。
一個渾身綠色,長着青蛙臉的小個子怪物忽然從荷花塘中冒了出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腳,就要把我往池塘裏拖。
好在媛媛反應快,立刻用那把綁着剪刀的椅子腿去扎這個青蛙怪的手。
這個青蛙男縮回到水裏,似乎還要試圖進行第二波反撲。
媛媛忙喊道:「小藝,電棍!」
我馬上反應過來,將電棍通電後一把插進水裏。
青蛙男在水中被電得哇哇亂叫,隨後翻滾了幾圈,便四仰八叉地浮了上來。
經過這一連串有驚無險的遭遇,我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教育超市。
11
我們在教育超市檢查了一圈,確認安全後,準備將商鋪的捲簾門拉下。
但是稍微一動,就發現拉動它會發出很大的聲音。
這樣一來,可能難免會把其他怪物吸引過來。
於是我們只好作罷,僅僅是將門關上。
超市內確實有好幾瓶消毒酒精,倒不是賣的,而應該是店員存的。
我們又開了幾瓶RIO,在媛媛的指導下,開始做起了燃燒彈。
靈美這時候終於忍不住說道:「媛媛,這話我憋一路了,我想說,姐,你也太牛了吧。」
鄭媛媛說道:「我爸在我三歲的時候,拋下我媽,我姐和我,跑了。我上初中的時候,我姐因爲被渣男甩了,離家出走,後來也下落不明。所以我很早就知道,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我不要一開學就幫我扮豬喫老虎的煤老闆老爸,也不要人前裝逼人後對我奶狗的總裁男友,我只要我自己夠強,其他的,都是大豬蹄子。」
靈美用崇拜的目光看向鄭媛媛,我聽了,對媛媛的經歷也不由頗爲感慨。
靈美隨手拿起幾瓶還沒拆的RIO,把它們打開後遞到我們手上。
她舉起酒瓶,說道:「敬我們的大女主媛媛!」
我也笑着舉起酒瓶,說道:「敬我們的大女主媛媛!」
鄭媛媛笑道:「敬我們,要好好活着!」
酒瓶碰撞在一起,我們每人都猛灌了一口。
鄭媛媛擦了擦嘴,說道:「其實我姐,當年也是在這所大學唸的書……」
她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了,眼睛直直地看向靈美背後。
我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渾身一冷。
只見一個渾身髒兮兮,披散着頭髮,身體臃腫,面孔好像喪屍般的女人,出現在了靈美背後。
再後面,是一扇被打開的小門,那應該是超市的儲藏室或者員工休息室,因爲門不大,又和牆面是一個顏色,導致我們此前都沒有往裏看!
鄭媛媛直接將手裏的酒瓶砸了過去,然後抓起那把綁了剪刀的椅子腿,就朝着那具女喪屍的肚子上扎過去。
靈美嚇得尖叫一聲,爬起來躲到我後面,我則握住防狼電棒,想要衝上去幫忙。
但因爲兩邊都是貨架,實在太窄,我一時竟也沒有辦法。
女喪屍攥住紮進她肚子的剪刀,用力一甩,將媛媛甩到一旁的貨架上。
然後蹣跚着朝我走來。
我將防狼棒通上電,咬咬牙,正準備衝上去。
沒想到趴在地上的媛媛忽然伸出腳用力一踢,居然一下子將這個女喪屍絆倒了。
女喪屍直直摔了下來,那把還插在她肚子上的椅子腿剪刀,一下子給她來了個透心涼。
媛媛爬起來,將她的武器重新拔出來。
我見狀忙喊道:「媛媛,喪屍得爆頭!」
媛媛點點頭,將手裏的武器換了個方向,就要扎進遞上那具女喪屍的腦袋上。
但媛媛的動作有些遲疑,她沒有立刻紮下去,而是愣愣地看了眼地上的女喪屍,然後抬起頭,面向我們,表情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
「小藝,靈美,她,好像是我姐……」
她話還沒說完,地上的女喪屍猛地翻身爬起,一把將她撲倒。
我拿起防狼棒衝上去,看到喪屍正在狠狠撕咬着媛媛。
媛媛脖子的大動脈似乎被咬破了,血噴湧而出。
她眼神迷離地看向我,「小藝,你快帶靈美走,你們,要活着……」
我看到她一隻手緊緊攥住女喪屍脖子上掛着的一個東西,隨後輕輕說道:「姐,原來你在這裏啊。」
我拿起防狼棒狠狠朝這個女喪屍砸過去。
可沒用,女喪屍專注地撕扯着它身子底下的媛媛,對身後的我不管不顧。
地上流出的血越來越多,漸漸地,媛媛不再動了。
我眼淚唰地一下子就出來了,但也知道,這具女喪屍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我和靈美了。
我擦了下眼淚,對靈美說:「快跑!」
靈美問我:「媛媛怎麼樣了?」
我拉起她,忍住哭聲說:「她走了。」
我推開超市的大門,想要朝教學樓的方向跑,
卻忽然看到通往教學樓的那條路上,之前那個四米高的長臉男人,正搖搖晃晃地朝我們走來。
我又拉着靈美想回教學樓,但看到花園另一側,那個粗壯的野人,也已經堵在了那頭。
身後,殺死媛媛的女喪屍,也從超市裏慢慢走了出來。
我和靈美,被徹底堵住了去路。
我頹然地蹲下,此刻,只想放聲大哭。
就在這時,在通往教學樓那條路的左側樹叢,居然冒出一個人。
他遠遠朝我們招了招手,示意我們過去。
這個人,是顧榮。
12
我拉着靈美跑上去,眼前的少年,確實是顧榮。
他依舊和第一次見面那樣,看起來有些冷冰冰的。
他帶我們鑽到樹叢裏,然後來到一塊石板前,將這塊石板抱開。
地下,竟露出一個長長的隧道。
我和靈美面面相覷,對學校地下憑空冒出的隧道都有些喫驚。
「民國二十五年建的防空洞,下去吧。」
說完他帶頭跳下去,等到我和韓靈美也下去後,他又拉動那塊石板,將出口重新蓋上。
死裏逃生後,我和靈美雙雙癱倒在防空洞冰冷的地上。
想到媛媛已經死了,忍不住又開始抹眼淚。
顧榮看着我們越哭越兇,並不安慰,反倒甩出一句,聽起來更讓人無所適從的話。
他說:
「活下來,未必就是好事。」
13
「你到底是誰?」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校史館上,民國二十七年,那張在竹林前的合影,上面是不是你?」
「是我。」顧榮說道,「那是我和當時幾個最好的朋友的合影,可惜,他們已經死了。」
「那這裏又究竟是什麼地方?」我問道。
顧榮這次沒直接回答,而是轉過身,往隧道深處走。
我和靈美連忙爬起來跟上。
走着走着,前面的顧榮忽然開口說話了。
「1900年,普朗克提出普朗克輻射定律,標誌着量子力學的誕生。
「1905年,阿爾伯特·愛因斯坦提出了廣義相對論,10年後,他又提出了狹義相對論,量子力學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1939年,奧本海默帶頭開啓曼哈頓計劃,量子力學在當時最偉大的一項成就,原子彈,就此誕生。」
這些物理學知識把我和靈美都聽蒙了,靈美低頭衝着我耳邊說:
「這人怎麼回事,怎麼跟我們講起物理史了,聽得我頭大。」
顧榮好像是聽到了靈美的話,忽然停下,說道:「我在和你們講,這個世界的來歷。
「原子彈是量子力學誕生以來,第一個驚天動地的發明,它終結了二戰。
「但幾乎沒有人知道,曼哈頓計劃並不是當年爲了終結二戰而進行的唯一項目。
「在它之前,還有一個關於量子力學的祕密項目。
「而你們所處的這個世界,就是當年,那個項目的遺產。」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出隧道,來到了一個更大的空間。
這個房間大概有一個教室那麼大,而其中一半多的空間,都裝有許多看起來即老舊又精密的儀器。
這些儀器,像極了我以前在歷史課本上見到的,人類發明的第一臺計算機。
而且居然都還亮着燈,顯然,它們似乎還在運轉!
「我會告訴你們,關於這個時空的真相。」
顧榮輕輕撫摸着手邊的儀器前,說道。
接下來,他向我們講述了一段鮮爲人知,卻也匪夷所思的歷史。
14
顧榮的自述:
宇宙中,存在黑洞,就會有白洞,有正電荷,就會有負電荷,有正物質,就存在反物質。
20世紀,雖然物理學越發進步,但越來越多的發現,卻好像殊途同歸地印證着數千年前河圖洛書的神祕記載。
萬物,皆有陰陽。
因爲如果組成這個世界的最基本粒子,都有正負之分的話。
那麼萬物,也一定會有正反的區隔。
而如果我們曾經生活的世界,可以叫作正世界。
那麼勢必存在一個世界,是這個世界的負極,是它的反面。
1932年,初到美國的愛因斯坦,就是在祕密帶頭研究尋找,整個世界的反面。
這個計劃,叫作華盛頓計劃,比後來的曼哈頓計劃,早了近十年。
我的老師,當時就是這個計劃裏的中國籍科學家。
1937年底,就在抗戰爆發開始半年後,世界的反面,被發現了。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現實世界的鏡像,投影,甚至是現實世界的幽靈。
它如實復刻着現實世界的一切,只是少了現實世界最重要的組成——生命。
當時,國內戰事喫緊,首都淪陷,國軍一敗再敗,亡國的聲音一再出現。
我的老師想到,這個重大的發現,或許可以幫助國內的抗戰!
試想,假如讓一隻部隊進入反世界,再突然從日軍背後殺出,這種出其不意的效果一定能扭轉頹勢。
他聯繫了美國國會,又聯繫了國內的國民政府。
當時,美國雖然還沒有正式對日宣戰,但全世界普遍對中國的遭遇抱有同情。
幾輪溝通後,雙方都同意,祕密將能夠開啓反世界的儀器,運往中國。
當時,大概唯一反對的人,就是項目的主持人愛因斯坦。
他反對是因爲人類尚未搞清楚,反世界到底是什麼情況。
不過,他的祖國德國,此刻正是世界法西斯的軸心。
而他也迫切渴望結束戰爭,最終,他也同意將儀器運往中國,支持國內的抗戰。
於是,這個儀器就被運到了當時的大後方,安置在我們的這所大學新建成的圖書館地下。
在我的老師的主持下,反世界在這座圖書館的地下再度被開啓,在美國沒有完成的後續測試實驗,也開始在軍隊的監控下,在這邊繼續進行。
然而,正如愛因斯坦當初擔心的,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進入到反世界的人,在僅僅一週後,就開始發生異變。
沒錯,他們,都相繼變成了你們看到的那種怪物。
那些怪物只剩下生前最後的一些執念,其他一絲人類的理智都沒有了。
我的老師見狀,連忙要求中止計劃。
但當時軍方卻出現了另一種聲音。
既然被送進去的人會變成怪物,那麼,不如將一批士兵送進去,把它們變成怪物,再來和日軍抗衡。
我的老師據理力爭,聲稱這有悖人倫,而且更有不可預知的後果。
當時國內知情的幾位科學家,也都站在我的老師這邊。
雙方爭論了好幾輪,最後,那位要求將士兵變成怪物的長官質問老師:
「如果最後我們打輸了,四萬萬同胞將全部變成日寇統治下的亡國奴,過上畜生般的生活,到時,你又該如何謝罪?」
我的老師聽到這句話,沉默了許久,忽然說:
「因爲我相信,我的祖國,我的民族,不會輸。」
老師的話,感染了在場一位剛剛指揮過大規模會戰的將軍。
他聽完這話,拍案而起說道:
「我中國之軍人,人人皆有赴死救國之決心,抗戰必將勝利,中國不會亡國!」
終於,在老師的堅持和這位將軍的支持下,這個計劃被宣佈暫停。
美國那邊也很快得知了我們後續的測試結果,經過慎重討論,也認爲反世界是一個潘多拉魔盒,
再進行研究,或許是對全人類命運的不負責。
於是,華盛頓計劃宣佈終止,而相關儀器,則交由我們暫時保管。
後來戰事進一步喫緊,民國二十八年,中央向學校下達了西遷的命令。
由於時間緊迫,能夠開啓反世界的機器來不及裝車帶走。
爲了防止機器落到日本人手裏,老師情急之中做了一個決定。
那就是將它們,統統扔到反世界中,寧可就此永遠消失。
而我,就是當年協助幫忙搬運儀器的大學生。
只是當我將最後一個裝置搬進來時,圖書館遭遇了日軍的空襲,整臺機器出現了問題,連通兩個世界的通道被一下子切斷。
我就這樣,被獨自困在了裏面,一直到現在。
後來我發現,也許是因爲反世界已經在這座大學被打開,這裏反倒成爲兩個世界之間一塊不穩定的存在。
正反兩個世界,每隔幾年都會在這所大學出現重疊。
這時,我也許會被現實世界中的人看到,而現實世界中的人,也會不小心進入到反世界中。
如果來得及,我會把一些誤入反世界中的人,在通道關閉前帶出去。
可如果來不及,他們就會被留在反世界,在一週後變成怪物。
我知道,你們大概想問,爲什麼我沒有變成那樣的怪物,
爲什麼這麼多年我自己又不肯出去?
第一個問題,我也不知道答案。
第二個問題,我本來就是一個熱衷獨處的人。既然只有我不會變成怪物,那麼,我反倒將這裏,看成了一個可以避世的地方。反正躲在這個防空洞裏,上面的怪物也抓不住我。
至於這兩個世界什麼時候會再次發生重疊……
抱歉,這個我同樣不知道答案,你們,只能等。
15
聽完顧榮的講述,我只覺得一陣頭大。
我忙追問說,自己之前好像進來過兩次,第一次應該是你把我帶出來了,那後面那次呢?當時我的朋友說我人還在教室,但我卻知道我已經到了反世界。
想到已經死去的鄭媛媛,我的心又一陣悲傷。
顧榮搖搖頭,說:「我即便在這裏這麼多年,對這個世界依舊一無所知。只知道現實世界的一切非生命體,在這個世界都會重現。或許,你的精神或者意識也能來到這個世界。但就我所知,現在的你們,應該都是肉體到來了。」
顧榮的話,讓我的心再次墜入谷底。
那也就意味着,如果一週內我們無法從反世界中出現,有很大的概率,也會變成那些怪物!
我看向靈美,很明顯,她和我是同樣的心情。
地下的這個防空洞很大,顧榮找了一個空房間,告訴我們暫時就先在這裏面安頓。
「異變的過程會長達一週。但這一週,我會盡力想辦法幫你們尋找出口。」
顧榮的話,稍稍安撫了我和靈美的心。
他隨後,給我們拿來些食物和水,補充體力。
我們喫喝完後,便在地上席地而坐,開始互相介紹。
顧榮說自己出身江南嘉定顧氏,和近代一位赫赫有名的外交家是同族。
他的故事,聽得靈美兩眼放光。
外加他身上確實有種世家子弟的不俗氣質,而且長相英俊,看得出,靈美這小妮子已經對這個民國貴公子泛起了花癡。
只是顧榮在說話的時候,時不時,總是向我看幾眼。
我們此時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時間,靈美說自己有些困了。
於是,顧榮在我們的空房間裏鋪了兩張墊子,告訴我們睡覺的話,先這麼湊合一下吧。
此時能有個相對安全的地方休息,已經很知足了。
於是,我和靈美一人一張墊子,準備睡一會兒。
不知道睡了多久,靈美叫醒我,說她想去一下洗手間。
我感到爲難,這個防空洞裏面應該沒有洗手間吧。
我帶她走出去,正好碰到顧榮從另一邊出來,他問我們是要做什麼?
靈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顧榮聽到這話也面露難色,他說防空洞裏沒有洗手間,但是防空洞可以通到校史館去,倒是可以去那邊上洗手間。
「那裏,安全嗎?」靈美弱弱地問。
顧榮說:「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然後他看向我,說:「你不如就留在這裏,萬一出了事,我照顧一個總比照顧兩個要容易。」
顧榮這話讓我聽起來有些不開心,但又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
我將電棒交到顧榮手上,看了看靈美。
靈美欣然點了點頭。
算了,既然這小妮子好像很喜歡顧榮,那就給他倆製造點獨處空間吧。
他倆走後,我也睡不着了。
開始在防空洞裏四處溜達。
這裏確實很大,最大的那間房子用來放置那臺機器,其他還有一些小的房間,堆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猜可能是顧榮收集的,於是也沒有去翻看。
不知不覺,我溜達到他們上到地面的那個出口。
這個出口和我們下來的出口一樣,隧道到這裏向上彎了大約一米多高,
一些U字形的鐵管充當向上攀爬的階梯。
我撫摸着水泥的牆壁,想象着將近一百年前這裏發生的那段,或許稱得上可歌可泣的故事。
就在這時,我手指觸碰的位置,隱約感到,這上面好像刻着字。
隧道內燈光太暗,看不清刻着什麼,我只好拿出手機,好在手機雖然沒有信號,但還有一些電。
在手電筒的照射下,那行字清楚地呈現在我的眼前:
「它是活的!」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忽然我想起來,我碰到的第一個怪物,那個教學樓的長臉怪物,
在抓住那對情侶裏的男生時,嘴裏同樣唸唸有詞地說:「活的,活的。」
我當時,還以爲那個怪物是在形容我們。
它是活的?這裏的怪物,不都是活的?
還是,這句話另有含義?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時,頭頂,忽然傳來一聲尖叫。
「你別過來!」
是靈美的尖叫。
16
我喫了一驚,難道他們遇到了怪物,連忙準備爬上階梯。
但忽然想到,我手裏還沒有武器,
於是跑回去,將原本靈美放在房間裏的最後兩瓶燃燒瓶帶上。
等我再從出口出來的時候,發現這裏,居然是校史館的地下室。
我連忙大喊「靈美,顧榮」的名字。
但卻聽到顧榮遠遠地喊道:「別過來,倪藝!趕緊回防空洞去,這裏很危險,你別過來添亂!」
聽到顧榮的話,我不免有些遲疑。
真的是又遇到了怪物?
我雖然帶上了那兩個燃燒彈,但我現在過去,會不會還是幫倒忙?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卻看到遠處,顧榮渾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顧榮!」我大喊道,「靈美呢?」
「倪藝,快下去,靈美她已經被怪物殺死了!」
顧榮回應道。
我的腦袋忽然「嗡」地一下。
靈美,靈美她也死了!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啊!
「倪藝,還愣着幹嗎,趕緊下去!」
顧榮漸漸向我靠近,他一邊走,一邊說道。
就在這時,我忽然意識到什麼不對勁。
「停下,你別過來!」我掏出燃燒彈。
「怎麼了?怪物就在後面,你別磨蹭!」顧榮表情焦慮地喊道。
「爲什麼靈美喊的是『你別過來』,而不是『救命』,你不就在靈美旁邊嗎?
「當靈美說出『你別過來』時,顯然是因爲覺得對方,能聽懂她的話。
「那麼她說話的對象,就是你!
「顧榮,是你殺了靈美,對不對?」
聽到我的質問,顧榮顯得有些喫驚。
隨後,他忽然笑了。
他邊笑邊說:「你怎麼這麼不聽話,不是讓你回去嗎?」
真的是你這個畜生殺死了靈美!
我憤怒地拿出一瓶燃燒彈,點燃布條,幾乎想也不想,就將它扔向顧榮。
火焰瞬間吞沒了這個男人。
然而,令我驚恐無比的一幕出現了。
下一秒,他居然毫髮無傷地,從大火中走了出來。
17
我奪路而逃,防空洞是不能進去了。
只好在校史館裏找地方躲起來。
我發現,校史館的地下,居然是一間間檔案室。
這些檔案室都很大,裏面成排成排地擺放着高大的檔案櫃。
我推開其中一間檔案室,卻並沒有進去,而是返身跑到了旁邊一間,爲的是故意讓顧榮以爲我去的是那間檔案室。
檔案室裏漆黑一片,如果此時從裏面冒出來一個怪物,我也必死無疑了。
我彎腰躡手躡腳地在這些檔案櫃中穿行,然後在其中一個檔案櫃後面坐下,屏息等待。
顧榮的腳步聲近了。果然,他進了對面的檔案室。
我聽到他大喊:「倪藝,你出來,我不會傷害你。你的朋友早晚會變成怪物,讓她活下去,只能更痛苦。」
騙子,那他爲什麼不連我一起殺了!
我聽到顧榮打開了對面檔案室的燈,
有微弱的燈光照進來,讓我也能看清我面前的這排檔案,
有一本,居然是抗戰期間就義師生名錄。
我將它拿下來,小心翻看,沒翻幾頁,就看到了顧榮的名字。
顧榮,生於民國九年,江蘇省嘉定縣人,民國二十八年考入我校物理系。
於日軍空襲我校時,爲保護學校資產負傷,送醫後不治而亡。
送醫後不治而亡!
也就是說,真正的顧榮早就死了,根本不存在什麼被遺留在這個反世界裏!
那眼前這個人,到底是誰?
我又想起防空洞牆壁上的那句話:「它是活的。」
什麼是活的?難道說……
我感覺,自己即將要搞懂這一切。
但就在這時,這間檔案室的門忽然被打開了。
顧榮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他的語氣,依舊冷冰冰的:
「倪藝,你在這間屋裏,對嗎?」
18
「你別過來,不然,我會點燃最後一個燃燒瓶。」我說道。
「勸你別這麼做,你心裏還在無比渴望活着,我知道。」顧榮在門口說道。
「告訴我真相,你,到底是誰?」我追問道。
「我是顧榮,我說了,我不會傷害你。你和他們不一樣,我想讓你留下來陪我。」
「陪你在這個世界,永無止境地活下去?」我問。
「對。」顧榮說道。
「真正的顧榮,早就死了。你不是他,甚至,你連人類都不是,對不對?」我說道。
「沒錯,既然你已經猜到了,那我就告訴你真相。
「事實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反世界。
「當年華盛頓計劃,他們以爲自己發現的是反世界,錯了,實際上,他們是創造了一個怪物,一個超越人類想象的量子怪物。
「而我,就是那個怪物。」
19
原來,當年的那羣科學家,以爲自己發現了反世界。
實際上,他們是創造了一個量子怪物。
它沒有形體,超越已知的所有生命形式,以時空的形式存在。
換句話說,這個世界,就是它!
當年負責這個項目的那位教授,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裏,不幸重新回到這裏後,才終於意識到了這點。
所以他纔在變成怪物前,在牆上留下了「它是活的」這樣的句子。
而這個怪物之所以會以顧榮的形象出現,是因爲當年空襲爆炸時,顧榮的精神,或者通俗點說,靈魂,被甩了進來,和這個空間發生了融合。
而我,也是少數,精神能進入到這個世界的人。
所以這個怪物要留下我,讓我也和它融合!
顧榮講完這一切,便朝我躲藏的方向走去。
然而等他走進卻發現,那並不是我,而是我用檔案疊出來的一個人形。
就在這時,我猛地從另一邊跳出來,猛地跑出了檔案室。
我沒有朝別的地方跑,而是衝向防空洞。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知道該怎麼出去,我知道該怎麼消滅這個怪物了!
既然顧榮就是這個世界,既然他不會被傷害,那他爲什麼要一直躲在防空洞裏?
只有一個解釋,他必須守在防空洞裏,不是因爲他害怕那些怪物,
而是他害怕那些怪物,會傷害一個東西!
那臺機器!
這就是爲什麼那些機器,至今還在運轉。
也是爲什麼我們剛見到他時,他輕輕撫摸那些機器時,臉上會露出愛惜的表情!
他的存在,依舊離不開那臺機器!
毀掉那臺機器,我就能逃出去!
我衝進防空洞,衝進那個房間。
身後,顧榮已經追了上來。
他大喊着讓我住手,可是晚了,我點燃最後一個燃燒瓶,將它狠狠砸向那一大堆機器。
「砰!」
熱浪將我推倒,我看着顧榮面目猙獰地衝向大火。
我倒要看看,你能怎麼把這火給滅了!
大火中迸發着機器噼裏啪啦的火星,顧榮的身影開始漸漸虛化。
我強撐着,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朝着出口走去。
走到出口的時候,我聽到上面,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我艱難地爬出來,看到一個人回頭看向我,驚呼道:「天哪,這裏還有一個學生!」
得救了,得救了!
我一下子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氣。
那個人跑進後我發現,他是之前校史館的老師。
我問他:「裏面,廁所,是不是還有一個學生?」
他點點頭。
我問道:「那她,還活着嗎?」
「活着,活着,我們已經喊救護車了。天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該怎麼說呢,這故事,多少有點長。」
我氣喘吁吁地說道。
不過好在,它終於結束了。
20
幾個月後,靈美出院了。
我們倆相約,一起去給媛媛掃墓。
她們姐妹倆的墓,被放在了一起。
雖然我知道,姐姐的墓裏,只有一些生前的衣物。
我們認了媛媛的母親當乾媽。
我們說,雖然只是短短相處了幾天,但媛媛,是我們最好的朋友,現在是,將來也是。
在媛媛的墓前,我們兩個女孩,開了幾瓶啤酒。
或許在某個世界裏,她還活着。
此刻,她也會舉起手中的酒,對我們倆說,
「我親愛的女孩,未來,你要遇到的麻煩,困難,危險,或許還有很多很多。但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連同她那份,一起。